這裏頭就沒有心粗的,秦芳娘小聲道:“是知道要交租稅的事了?”


    桑蘿點頭:“怕我覺得他們是拖累,一個勁兒的幹活。”


    其實大概還怕她扔下他們走了。


    幾人皆歎氣。


    他們這四家,有一家算一家,都要給家裏上了戰場再沒迴來的親人交兩石的租稅。


    兩石啊,上好的地,一年盡心盡力的侍候,還得老天爺賞飯,才能收個一石半的糧,如果這地本來就是佃的,那還得給主家交租子,交過租子之後的收成才是自家的。


    這就是兩畝地都白種了,收成直接給了官府。


    更有這裏這些人的租稅要交,這些年各家折在天災、徭役、戰場上的兒郎也不少,在勞動力本就匱乏的情況下,也無耕牛,年頭忙到年尾本也種不了多少地,還能給自己剩下幾個?


    甘氏歎道:“這兩個孩子得虧是遇上了你。”


    真到現在還在沈三和李氏手裏,碰上昨天這一樁事,命運當真是未知。


    逼得急了,別說找個所謂的長嫂來當塊不顧侄兒死活的遮羞布,直接把兩個小的單分出去也是有的,因為大乾朝為了戶稅能收得多,原就支持析戶,不支持家族聚居。


    像施家大房和二房,實則在戶籍上是已經分作了兩戶的,隻是兄弟原就團結,施二郎夫妻倆更是願意聽甘氏的話,平時日子還是一處過而已。


    所以如果之前沒有碰上逃荒來的桑蘿,李氏沒有找到機會把沈安沈寧兄妹倆和桑蘿這個便宜侄媳婦湊作一戶,現在攤上這事,這小兄妹倆真有可能直接被拋了出去。


    “倆孩子也很懂事。”桑蘿其實也挺慶幸遇上這倆個孩子的。


    一路上少不得說些這次收租稅的事,馮柳娘唏噓:“我們家隔壁周癩子家,你們知道嗎?昨夜裏一家人都還在哭,他們家地不多嘴卻不少,這次的租稅怕是交不上了,差著好些的缺口,真都交了,估計熬不過明年春天。”


    一年裏收兩年的租稅,家境稍困難些的就得被壓塌了。


    又想起昨天周裏正念的那東西,馮柳娘問桑蘿:“阿烈媳婦,你們老家那邊朝廷有賑災嗎?”


    桑蘿早在穿越之初就有接收原身關於這一部分的記憶,聞言就搖頭:“別的州縣我不知道,我們那兒哪有人賑災?一碗看不到米粒的米湯都沒見到過,若不然何至於這麽多人南逃,我家原也是不差的,族人們最後活下來的也不知剩了幾個。”


    桑蘿沒怎麽說過她家是什麽樣的,但秦芳娘這些人都知道一點,家裏有祖傳的方子,識文斷字,平日裏也各種講究,院子都要用石頭鋪出一條花道來的,怕是不比他們這一帶的大戶王家差的。


    遂都靜默。


    朝廷說什麽賑災開銷得大,才使朝廷困難的,才要提前征他們稅的,甘氏和秦芳娘這一群人都不懂得什麽國家大事,但是老百姓也不傻,連年征戰難道不要錢糧?修皇宮修別院難道不要錢糧?


    這些被官府征走的錢糧最後到底去了哪裏,人人心裏都有一本賬的。


    從伸手不見五指,到天光大亮,祁陽縣城門就在眼前了,時常進城擺攤的,總會看到那麽一些熟麵孔,人還是那些人,就是臉上添了許多愁苦與麻木。


    桑蘿看著眾人這樣,驚覺自己再愁下去,不遠的將來或許就與他們無甚差別了,忙打迭起精神來。


    愁是愁不出三千個錢來的,她得笑,笑著進去給自己做的東西找個好買主。


    第63章 上門推銷


    和十裏村的愁雲慘霧、地陷山塌不同,縣城的街麵上,除了擺攤的那些外來人員,在祁陽縣其實看不到太多提前收取明年租稅的影響。


    或許有,但隻限於一部分人,至少眼下她在縣城主街上看不出來。


    桑蘿缺錢,今天把自己能帶的貨都帶來了,其中包括兩種豆腐各幾塊。


    自然,她帶得最多的還是酸棗糕,嗯,也就是水晶脯。


    所以桑蘿的第一目標就是點心鋪子。


    她把主街來迴逛了兩趟,點心鋪子一共三家,一家從裝修上看檔次就高一些,而另兩家應該是相對平價的定位。


    桑蘿想了想,鼓起勇氣進了看著最貴的那一家,雖然感覺這樣的鋪子賣外邊做的東西概率極低,但總歸是要試一試的,萬一能成就能把價格稍微賣得高些,不能成的話也沒什麽損失。


    她今天帶的東西多且雜,挑著一對挑筐,加上身上一身舊粗布衣裳,這樣的打扮與這鋪子實在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掌櫃的是個圓臉婦人,看到桑蘿這模樣,麵上倒是沒有什麽異樣,笑意和熱情都顯得標準到恰到好處,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娘子想買點什麽?”


    桑蘿把挑筐放在鋪子一角,一眼瞧過去,大致看了看櫃上擺著的一個個精致攢盒裏的各色點心。


    品類繁多,有些能看得出是什麽做的,大致猜得出做法,有些花色極其精致,遠遠瞧著就是花兒朵兒,以桑蘿的水平總歸看不出來是怎麽做的。


    她隻看過這一眼,就將視線重新落迴到女掌櫃身上,依著原身記憶,照著大乾朝大家女子的教養,落落大方與那掌櫃見了個禮:“打擾掌櫃,我自家的方子做了一味小食,不知掌櫃這裏可能代為出售?”


    女掌櫃挑挑眉:“代售?”


    她含笑搖頭:“我們永豐齋是老字號了,不代售外製食物的。”


    桑蘿早有料到,倒也不失望,揭開挑筐裏的壇子取出一塊酸棗糕遞了過去,笑道:“不代售也無妨,我進了貴寶號也是緣分,掌櫃的可以嚐一嚐我這水晶脯。”


    女掌櫃目光落在桑蘿遞過來的那一塊名叫水晶脯的點心上,顏色剔透,頗是好看,與這名字倒也相稱。


    看過點心,目光很自然的又移到遞點心的那隻手上,和大多數農人不同,這小娘子的手指節纖細勻稱,不像個從小幹粗活的,指甲修剪得應該頗勤快,圓潤好看、幹淨無垢。


    女掌櫃笑吟吟道:“那就多謝娘子美意。”


    她伸手接過桑蘿遞來的那塊水晶脯,入手微軟,看了看,圓圓的一塊,顏色雖美,外觀卻稱不得好看,她將那水晶脯撕開,內裏的色澤倒比外層還要來得好看,看不出來是什麽材料做的,瞧著很有食欲。


    送一小塊入口,一瞬間那酸甜的口感,女掌櫃隻覺唾液一下子就分泌了出來。


    “這有開胃之效吧?”


    桑蘿笑著點頭:“確實有,不止開胃健脾,還有養心安神之效,當然,這就是個吃食,好吃是第一的,功效不過錦上添花而已。”


    女掌櫃眉頭又挑了挑,識文斷字呀。


    就她所知,一些世家大族會傳下些方子給後人,她看桑蘿,這不會是個家道中落了的名門之後吧。


    當然,也就是這麽想一想,她細細嚐著,具體用什麽做出來的,品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來,不過這東西確實不錯,老少皆宜的好吃食,既撞上來了,就這麽錯過未免可惜。


    “小娘子,我們鋪子確實不售外食,不知這方子娘子可願出售?”


    桑蘿眉頭動了動,雖有些好奇一個方子對方能報出什麽價來,但她並沒有做一錘子買賣把自己以後的路堵死一條的打算。


    遂搖頭:“方子是家中珍藏的,不能出售,不過貴寶號如果有意願合作的話,這水晶脯我可以做得平滑規整,能保障賣相。”


    女掌櫃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桑蘿笑笑,也不勉強,道了一聲謝便告辭了,轉身去挑挑筐。


    她走得這樣幹脆,女掌櫃心裏倒有些不安定了。


    她掃一眼桑蘿挑筐裏的東西,剛才拿出水晶脯的那種壇子有三個,這都是水晶脯啊。


    看桑蘿明顯是把這東西帶到縣裏來尋代售的,她那心思轉起來了。


    永豐齋能在祁陽縣做了這麽些年,且一直是第一,是縣裏有頭有臉的人家買點心的首選鋪子,關鍵就在於她們能從品種、手藝、口感、包裝、服務各方麵全方位碾壓另兩家點心鋪。


    這水晶脯的味道她嚐了,絕對受歡迎,這會兒這水晶脯從這門裏出去,進了另兩家任意一家的門,那她永豐齋可做不出同品類能碾壓這水晶脯的東西。


    想到這裏,忙又把桑蘿叫住:“小娘子,我們鋪子裏雖不代售,但你這些能賣給我嗎?等東家迴來,我給東家嚐嚐,咱們再說後話,如何?”


    桑蘿:這些???


    包圓呀,這是有門?


    她笑著轉身:“自然可以,不瞞姐姐,這東西我來縣裏賣過一次,三文錢五塊,但我不大滿意這個價錢,所以才想找鋪子寄售,能把價格再賣高些,所以,這些姐姐是都要?”


    一聽能賣東西,掌櫃瞬間成姐姐。


    女掌櫃聽得笑了起來:“都要,你說說看你覺得什麽價格合適吧。”


    桑蘿想了想,道:“三壇子有六百塊出頭,姐姐若都要,我就算六百塊吧,照供貨的價錢給吧,一文錢一塊,至於姐姐你是自己吃,或是賣也行,價格姐姐自己定便是。”


    價錢提了近半,桑蘿自己是滿意的。


    女掌櫃笑道:“行,那三壇都留下吧。”


    說著就轉到櫃台後邊,摸出六串錢放到櫃台上,推開了桑蘿。


    一百文一串,桑蘿數錢數得多了,大致能瞧出些來,這樣大的鋪子,嗯,不至於蒙她三瓜兩棗的,大大方方拿錢袋裝了,一個空錢袋出來,這會兒塞得是滿滿當當。


    桑蘿眉眼唇全都彎了起來,雖然這是攢了好些日子的酸棗糕,但這一下進賬六百文,加上家裏賣豆腐攢的四百多文,離三千三百八十八文邁了好大一步。


    她喜上眉梢,女掌櫃也挺高興,等給東家送過去,東家嚐過之後,看是想辦法跟這小娘子商量買方子,還是給點心師傅研究到底是什麽做出來的,都是不錯的主意。


    桑蘿猜不到女掌櫃打了這樣主意嗎?


    在她收好錢後女掌櫃仍沒問她幾時會再來,如何聯係,桑蘿就反應過來了,她眉頭挑了挑,也不介意。


    琢磨唄,琢磨出來了也是這老字號點心鋪的本事,桑蘿沒那麽大的野心,也不認為自己做的吃食別人就絕對做不出來,她靠酸棗能賺到錢是緣,別人要是能憑本事賺到這一口也是緣。


    隨緣,總之不是從她這漏出去的方子那就沒什麽不舒坦的。


    桑蘿心寬得很,這樣一想,再揣著那裝著六百個錢的沉甸甸的錢袋,心裏就很美了。


    把三個壇子抱出來,笑道:“姐姐,您看看找個東西裝,我這個粗陶壇粗糙得很,襯得這水晶脯都顯廉價了。”


    事實是咱三個粗陶壇也花她近一百文啊,她得帶迴去的。


    女掌櫃見的人多,哪裏能不懂,她隻覺哭笑不得,是了,她買的是水晶脯,可沒包括三個壇子的價錢。


    想著是要往東家家裏送的,那一堆的太太小姐,索性喚人取了十二個精致的瓷罐,囑咐店裏的丫頭將壇裏的東西一一裝過去,一罐裝個五十塊,裝了十二個瓷罐後還餘出了六塊來。


    女掌櫃笑說這是占桑蘿便宜了,桑蘿笑著順杆兒爬了一句:“姐姐往後多多關照便是。”


    裝好她的空壇,別過女掌櫃出了永豐齋。


    ……


    第二站,桑蘿進了祁陽縣最大的酒樓。


    奈何,這一迴可不如前番在點心鋪那樣順利,尋到後門隻問了一句,就被聽到的廚子轟了出來。


    “送個山珍野味的還成,還把做好的吃食送過來了,隨便來個人做點吃食就能往酒樓裏賣,還要我這廚子做什麽?”


    桑蘿:……


    這廚子好大的譜。


    行吧,她也不強求,直接就往對街的另一家酒樓後門去。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嗯,要不是剛才那永豐齋裏一樣點心之外的吃食也沒見著,推個素毛肚實在怪異,不然她這東西在後世也算是零食不是?


    君不見魔芋爽有多風靡。


    時代雖有差異性,吃貨的本質應該是一樣的。


    桑蘿覺得,費點口舌,做一下包裝,這東西在點心鋪子也不是不能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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