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神仙豆腐?”


    周家人這時往菜籃子看去,才發現還有幾個碗沒揭,村正媳婦揭開其中一個,露出裏邊綠得碧玉一樣的東西,切得方方正正,一口一塊的量。


    村正媳婦道:“就是這個了,本來準備給你們拌鹹口,這不那桑氏送了我一小塊嘛,就用糖水拌給家裏幾個孩子吃了,覺得吃著很解暑,咱家也不缺菜,索性也拌了糖水,吊在井裏鎮了鎮,你們吃了飯一人嚐一點。”


    人多,也就一人兩三勺就沒了。


    等什麽吃了飯啊,這樣熱的天,這神仙豆腐隻看顏色就讓人從心底覺得沁爽了,最小的那個剛被他爹拿走了碗筷的,自己另拿了一個,舀了兩勺神仙豆腐就先嚐。


    一口下去,他忍不住喟歎:“娘,您這個真買著了,大熱的天吃上一口,舒坦!”


    沒盛飯的一看他這享受模樣,也不盛飯了,轉頭就去盛神仙豆腐吃。


    周村正也看了看那神仙豆腐,倒沒湊過去,而是把那豆腐送到嘴裏嚐了一口,是了,是記憶裏的味道。


    村正媳婦看他這樣,問道:“你剛才說的什麽黎祁?”


    周村正就一指那豆腐,道:“這東西我知道的是叫黎祁,五年前張縣令剛到任那會兒宴請鄉老,六伯那迴把我帶上了,你還記得吧?”


    怎麽不記得,原是想讓她男人接下一任裏正的,不過家底不如人,被比下去了也是沒法子的事,村正媳婦沒說什麽,隻是嗯了一聲:“宴上吃到這東西了?”


    周村正點頭,“當時宴上就有這道菜,我們陪坐末席,也就嚐個味道,但上邊那桌王家那位族長在,我聽著他們談話,這東西好像很是難得。那桑氏怎麽會做這個?還叫豆腐?”


    “百裏不同風,十裏不同俗,那桑氏是北邊逃難過來的,她嘴裏的東西跟咱們這邊叫法不一樣有什麽稀奇?”村正媳婦不以為然,倒是對沈家兩房的熱鬧更感興趣:“沈三兩口子這迴算是掉了個金疙瘩了。”


    周村正默了默:“那也是該。”


    沈家分家的事在他看來就不能給辦,奈何他一個村正,擔的隻是個空名,所有文書戶籍之類的辦理都不需要過他的手,也沒誰真拿他當顆菜。


    “吃飯吧,你吃過了?”


    “沒,怕你們餓,先送過來了,等你們吃了,我迴去再吃。”


    周村正筷子頓了頓,看看籃子裏,已經沒有多餘的碗筷了:“下次吃了再送也行,不差這會兒。”


    村正媳婦眼尾的細紋就微揚了揚:“吃你的吧。”


    一頓飯過,她收拾收拾要挑籃迴去了,周村正想說什麽,把人叫住,又擺了擺手:“算了,沒事,你迴吧。”


    原是想問問沈家長房那邊屋子是不是搭好了,要是搭好了,問一問哪一天擺進屋酒,去送個一升米,給添個好兆頭。


    但想一想當初沈家分家他沒管,現在人家日子過起來了他們家倒貼上去,算了,雪中未送炭,也不必錦上去添花。


    ……


    山上的小院,沈金早在幫著幹完拔毛的活後就跑了,迴家吃飯。


    沈安去問桑蘿雞鴨毛怎麽處理,桑蘿看了看,讓把好的雞毛挑出來,用草木灰水浸泡脫脂,洗淨後改用清水洗過曬幹,可以做個雞毛撣子。


    至於其它的,拌些草木灰,倒到茅房裏漚肥吧。


    沈安:“雞鴨毛也能漚肥?”


    桑蘿點頭:“能,不止能,還是效果很不錯的漚肥材料。”


    雞鴨毛、草木灰加上糞便,能夠極大程度的改善土質,山的另一邊桑蘿準備空了開出地來,到時就能用上。


    把雞雜鴨雜都清洗幹淨,放到灶屋裏備用,桑蘿這才洗了洗手,簡單煮了點菜粥,三人吃過後桑蘿把三隻小鴨帶了出來,送到泉水池邊不遠處的一處小水溝裏讓鴨下水。


    這是從把雛鴨買迴來後每天都要安排上兩次的活動。


    這麽點大的鴨子,不能不給沾水,但也不能在水裏久呆,不然容易養死了,而且這時候肚子還不能沾水,隻敢讓濕濕腳掌。


    桑蘿心中默默算著時間,大概四五分鍾,就把幾隻小家夥又重新送迴了後院去。


    一上午至此,這才算忙完了,有個停歇,閂了院門帶上兩小的一起迴屋,小睡了半個時辰。


    下午起來熬豬油,緊接著是燉雞燒鴨做鹵菜,再有一個紅燒肉,這些都是可以提前做好的大菜,傍晚算著時間,鹵菜切片擺盤就能上桌,紅燒肉和燉雞蒸一蒸,燒鴨做好直接留在釜中,傍晚柴火一點,收汁加蔥蒜就能起鍋。


    這一通忙下來,陳婆子和盧家老太太提著自家的碗筷盤子相約著一起過來的時候,還沒到小院,在山腳下已經聞到了濃鬱肉香。


    好像是紅燒肉,燉雞,還有一種極好聞的香氣,一時辨別不出。


    兩人相視一眼,不由得都加快了腳步。


    沈安和沈寧正蹲在山泉池邊用陶盆洗菜,一見到兩位老太太,都站了起來,“陳阿奶,盧阿奶,你們來了。”


    快步過去就幫著抬籃子。


    “你大嫂這麽早就燒菜了?”


    兩個小的點頭,沈寧道:“大嫂把一些能先做的涼菜肉菜做了。”


    說話間進到院裏,在灶屋的桑蘿從窗口看到來人,忙放下手中活計迎了出去,少不得寒喧。


    陳婆子吸吸鼻子:“山腳下就聞著香味了,這是備了雞鴨和肉?”


    桑蘿接過老太太手中的籃子,笑道:“是,沒什麽好菜,今兒要辛苦您和陳阿奶了。”


    兩老太太就都笑,“有雞有鴨還有肉,這還不好,得什麽菜才算是好?”


    說笑著進了灶屋,看到那案上幾個陶盆和大湯碗裏做好的菜,盧老太太喲一聲:“阿烈媳婦這手藝不錯。”


    原以為自己是來幫忙掌勺的,現在隻看看桑蘿做出的這幾道大菜,倆老太太就知道用不著自己了,這桑氏年紀雖輕,論手藝她們還未必能比得上,且做事有章程,要耗費較長時間燉煮的菜早就備好了,後麵她一人都支應得過來。


    得,兩人大致看了看已經做好了哪些準備,很快給自己做了定位,洗菜切菜打下手。


    兩老太太就迅速分工起來,沈安和沈寧洗菜的活也被接手了,被打發去忙別的,小兄妹倆看了看,灶屋裏壓根沒有他們忙的餘地了,索性去紮他們還沒紮好的籬笆。


    桑蘿則在灶屋裏剁肉餡準備炸丸子,用的主料不是別的,正是今兒做豆腐新得的豆腐渣,加麵粉少許,剁點兒青菜,加上肉餡,敲四個雞蛋,用調料調好味兒熱油下鍋炸丸子。


    陳婆子端著洗好的青菜進來準備切菜時,看到那炸得金黃的丸子,嘖一聲:“今天孩子們要樂了,這比過大年還豐盛。”


    等桑蘿端出一個陶盆,陳婆子看到裏邊三塊白色的豆腐,三塊綠色的神仙豆腐,眉頭都挑了挑:“晚上還上這兩道菜?”


    桑蘿笑著應是,陳婆子就知道自己先前料得不差了,衷心笑了起來。


    恰逢盧老太太也端著洗好的菜進來,看到陶盆裏兩樣她從來也沒見過的東西,訝異問了一句。


    桑蘿笑著簡單介紹了菜名,也沒說這是自家做的,隻笑道:“置辦不起太多好菜,就投個巧宗,弄些新鮮吃食來博個熱鬧,一會兒開席了您嚐嚐看喜不喜歡。”


    盧老太太自然捧場。


    兩種豆腐做起來都不複雜,因為今天孩子多,神仙豆腐是最簡單的用糖水澆頭拌了三盤,豆腐則是取了兩塊做的肉沫豆腐,另一塊則分做了雞血燒豆腐和鴨血燒豆腐。


    陳婆子在旁邊看著,又看了看灶屋裏側的石墨,笑著與盧老太太道:“老妹妹你今天有福了。”


    盧老太太隻道是陳婆子說的是口福,笑嗬嗬應是。


    陳婆子卻覺得,桑蘿在今天把神仙豆腐和豆腐兩個菜添了進來,可不像她說的那樣菜不夠豐盛才需要加兩樣新鮮吃食。


    這樣的菜哪裏不豐盛,隻現在她看到的,燉雞、紅燒鴨、紅燒肉、鹵口條、鹵豬耳朵、蒜炒雞鴨雜、雞血豆腐、鴨血豆腐、神仙豆腐、炸丸子。


    似血豆腐那樣份量不夠的,兩桌上的是鴨血豆腐,一桌上的是雞血豆腐,合著算一道菜,這也九大碗了。


    還有一道豬肝,一個正燉著的蘆菔骨頭湯,素菜未計。


    一席十幾個菜,葷菜占了大多數,這不豐盛還要怎樣才算豐盛?


    所以,今天兩道豆腐都成了席上的菜色,陳婆子直覺桑蘿這是有別的打算。


    從前做神仙豆腐都要忙上許久,再加個豆腐,每天再走二十餘裏路在縣裏擺上半天多的攤子。


    桑氏也不是鐵人,哪裏能扛得住。


    而且桑蘿其人,老太太也算是知道些,是個受人點滴好處都會記在心裏的,能報答就會報答。


    施家和盧家幫著蓋了房子,隻怕桑蘿早存了也幫扶一把以為答報的心思了。


    陳婆子心下猜想,施家和盧家這次農忙過後,家裏怕是就有人能跟她家芳娘一樣了,能沾著桑氏這手藝的光,跟著做起一門營生來了。


    ……


    灶屋裏還在做菜,今天有被邀請的一群不用下田割稻的娃兒就提前到了。


    肉香味饞得一群孩子哈喇子都快滴嗒下來了,但也隻敢跟沈金似的,扒在院門那兒往裏瞧,見院裏沒有擺桌,就知道開席還沒這樣快。


    肚裏的饞蟲鬧翻了天,幾聲咕嚕嚕先後響起。


    虎子:“沈金,你鼻子最靈,聞得出是什麽菜不?”


    沈金:“棒子骨湯,加了蘆菔的。”


    一群小娃兒猛點頭。


    “還有呢?”虎子吸著鼻子:“蘆菔味兒太重了,我都聞不出別的。”


    沈金又猛嗅:“燉雞,紅燒肉,還有……”


    還有什麽他也認不出來,那味兒好聞,而且重,蘆菔湯都蓋不過它去,但他沒吃過,不認得。


    他說:“還有鴨。”


    這個沒聞出來,他今兒親手拔的鴨毛,嘿嘿。


    幾個小的聽得嘶哈嘶哈。


    “沈金,你真厲害,居然聞得出這麽多種菜的味兒來。”


    “三哥,大伯什麽時候搬桌子來?怎麽還不開席?”


    “是啊,我爹怎麽還沒來,奶早上說了讓他今天得早點迴來,負責搬桌凳的。”


    “我饞,好想吃肉。”


    “我想吃雞。”


    沈金:“我每一樣都想吃,而且我中午特意隻吃了兩口粥呢,就留著肚子等晚上這頓啦。”


    虎子一臉震驚,那震驚一瞬又轉成了佩服,壓了壓,還是佩服:“你真行,我怎麽就沒想到。”


    今天農忙,家裏難得給吃幹飯了,中午還炒了蛋,他一下沒管住,就吃多了一點。


    虎子心裏尋思,要是他能想到跟沈金學一學的話,留著肚子,那指定能多吃好些菜。


    雞肉、鴨肉、紅燒肉!!!


    不行了,想得他口水狂流,咽都咽不及了。


    在屋後忙著紮籬笆的沈安,隱約聽到動靜,出來就看到自家院門邊疊了一堆的娃。


    似沈鐵沈甜那樣太小的,擠都擠不進,隻能站在最後邊。


    沈安湊過去:“你們幹嘛呢?”


    一群對著灶屋流口水的娃都迴頭,一看到沈安眼睛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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