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很熱。”蕭明姿將手裏的花枝丟進林蔚然懷裏,往大門走去。“別發愣了?,走,吃糖水去。”


    “媽媽,你好厲害!”顧如抱著她的手臂,跟她撒嬌,“我也想學!”


    “你什麽都想學。”蕭明姿點點她的額頭,“這是?偽裝,是?給病弱的人用的,不適合你。”


    “好嘛……”顧如吐吐舌頭。


    母女團聚後,蕭明姿幾乎不會拒絕她的要求,什麽事都由她。連之前蕭明姿一直叮囑她避開的馬術課,在察覺她有意向之後,也鬆口讓她自己決定了?。現在拒絕了?,說?明是?真的不可以。


    估計也是?發現她隻是?說?著好玩而已,不是?真的想學。


    一家子什麽都沒有察覺出來,都圍在客廳裏吃糖水,同時商量著後天?周六去拜祭夏家的事情。


    林蔚然也細致地給著建議,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等?天?色晚了?,從雲麓壹號告辭,車子開迴了?他?自己住處的停車場裏,林蔚然才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眉頭緊緊皺起,眼中露出深深的憂色。


    剛才的交手,一直在他?心裏迴想著。


    第一次可以說?是?猝不及防的意外,但蕭明姿第二次讓他?自己左手打右手,差點讓他?摔個踉蹌,林蔚然就清清楚楚地感覺出來了?。


    蕭明姿確實隻是?用巧勁,但這絕對不是?一般的巧勁,而是?一種跟太極、沾衣十?八跌相似的借力打力手法。看似不經意地用心機,其實每一分力道都拿捏得準確極了?。


    力道輕一點,就不能形成他?仿佛自己打自己的效果,也不能將他?絆倒。但力道一旦重?了?,就不是?四兩撥千斤的感覺,也不能偽裝出無害的假象,讓圍觀的人發現在打人,並且在應對的時候激發對方本能的反抗。


    一定要像她這樣漫不經心、狀似無意,又精準非常,才降低對手的警惕性?的同時,讓對手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大小姐已經對他?手下留情了?,要真是?對手,絕對不會是?踉蹌一下就完了?,必須摔個大跟鬥不可。


    巧勁也的確不需要太大的力氣,第二次接觸,林蔚然也感覺出來了?。蕭明姿的力氣確實不行,她最多再跟他?過一招,力氣就差不多用完了?,確實是?病了?很久的人應該有的體力。


    但……林蔚然將額頭抵在方向盤上。


    力氣是?久病之人應該有的,應敵時的反應能力和觀察能力,那種四兩撥千斤的精準,卻絕不該是?一個昏迷了?十?六年的人可以有的。


    這個大小姐,難道是?冒充的嗎?


    不。林蔚然第一時間否認了?這個念頭。他?刻骨銘心這麽多年,不會認錯人的。而且dna也驗證過了?,她就是?大小姐沒有錯。退一萬步說?,他?的感覺錯了?,dna也做了?手腳,可她對顧如的感情是?絕對真實的,那種包容一切的母愛,絕對錯不了?。


    既然人沒有錯,確實是?他?家大小姐,為什麽一個昏迷了?十?六年的人,竟然有這麽豐富的跟人動手經驗?


    林蔚然想不明白?,幾乎一夜沒有睡好。


    第二天?,他?照舊去雲麓壹號跟蕭明姿匯合,吃了?早餐去蕭氏九成集團上班。


    有些事留心之後,所有的細節都會被放大。


    快刀斬亂麻式地處理問題;不管做了?多高明的手腳,文件裏的問題還是?會被她發現,並且毫不留情地指出……種種表現,真的可以用天?賦來解釋嗎?


    再想想清醒之後,蕭明姿麵臨的種種問題,別說?蕭氏九成集團這個爛攤子,就是?宋家那點破事,平常的豪門千金都處理不了?,何?況她昏迷了?十?六年?


    蕭明姿簽好字,看到的就是?林蔚然不自覺皺眉的樣子。


    她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但現在時機還沒到,蕭明姿並不打算指出,隻是?將文件遞給他?:“拿去吧。另外,讓助理給我煮杯咖啡來。”


    林蔚然本能地答道:“大小姐,您今天?的咖啡已經過量了?。”


    蕭明姿證明身份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下蕭氏九成集團旗下的兩家私人醫院。隨後,她就安排所有人都去做了?個檢查,又讓擅長調養和中醫的睿仁醫院為各人製訂了?調理方案。當?然,蕭明姿自己也不例外。


    當?時睿仁的醫生?知道蕭明姿要迴去接受九成集團時,特意叮囑過,她咖啡、茶、酒都不能過量。酒最好一滴都不沾,茶跟咖啡加起來,每天?也不能超過400ml。


    林蔚然幾乎將那些話?牢牢刻在心裏了?,每天?都記得要照顧著大小姐,注意她的飲食。今天?上午,他?已經給蕭明姿煮了?一杯卡布奇諾,現在她又要喝,林蔚然幾乎條件反射地勸阻了?。


    說?完之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看到蕭明姿眼中有一絲隱約的笑意。


    “是?嗎?”蕭明姿低下頭繼續處理文件,“那就算了?。”


    沒多久,一壺黨參當?歸黃芪茶就端到了?她的桌上。


    “大小姐,咖啡……等?您身體再好一點,再多喝吧,現在先?聽醫生?的。”


    很好,心神大亂了?,還是?那個會關心她的林蔚然,沒有辜負她。


    *


    次日一早,兩輛車從雲麓壹號出發,秦迅昌帶著孫瑞香夫婦,林蔚然的車則坐著蕭明姿母女,駛向了?郊區的墓園。


    墓園一個僻靜的小山坡上。


    “大小姐,慢點。”林蔚然提著祭品在後麵,一手不住地抬起又放下,深怕他?家大小姐力氣不夠,從石階上摔下來。


    “一個小山坡而已,我還是?可以的。”蕭明姿要他?放心。


    確實是?一個小小的山坡,沒一會兒,他?們便到了?山上,一棵大鬆樹下,靜靜地安眠著夏家一家四口。


    夏家是?g市累世豪門之一,這一片墓位都是?夏家的,但蕭明姿身體不好,其他?的墓位就由秦迅昌和英炳代替祭掃了?。


    這個墓位,原本隻有夏家二老,母親夏瑛應該葬在蕭家的墓園。但舅舅憤恨蕭錦海的絕情作為,便在母親去世後據理力爭,將母親葬在了?外公外婆身邊。後來舅舅去世,林蔚然遵照他?的遺囑,也將他?葬在了?這裏。


    滿山鬆柏,山風吹拂,鬆針落在地上幹淨而綿軟。墓園的工作人員幾乎不清掃鬆針,由著它們落了?滿地,像給墓葬蓋上了?一層褐色的被子。


    山風不講理,有時也會把鬆針吹到墓碑上,吹到祭台前,但夏家的墓碑和祭台卻很幹淨。


    蕭明姿知道,是?因為林蔚然經常過來打掃。


    她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從二老到舅舅,最後落在墓碑上那與她幾乎一模一樣的照片上。夏瑛墓碑上的照片恰好也是?三十?出頭,她是?典型的傳統美人,已經變成黑白?的照片裏,也看出眉如籠煙、目似含愁。


    如果她沒有變成植物人,如果她沒有經曆過快穿,活到這個年紀應該也是?這樣的神情吧?


    蕭明姿將花束放在墓碑前,輕輕地說?:“媽媽,外公外婆,舅舅,我帶女兒來看你們了?。這是?小如,你們在天?上,看得到她麽?”


    我把小如找迴來了?。


    顧如也乖巧地叫道:“太公、太婆、舅公、外婆,我是?小如,我跟媽媽、林叔叔來看你們了?。”


    說?完這些,好像就沒有什麽話?可以說?了?。該說?的,好像都已經在夢裏哭訴完畢,也匯報完畢,不需要特意再說?一遍。


    蕭明姿跟顧如、林蔚然一同,把祭品擺好,上了?香,默默地拜祭。隻有孫瑞香哭得不成樣子:“太太,阿瑛,我沒有辜負你們的托福,明姿現在好好的醒啦!她可厲害了?,一定不會像阿瑛那樣的,小如也不會!時代不一樣了?,她們一定會好好的!”


    當?年孫瑞香幾乎等?於?被夏家二老養大的,跟夏瑛也情同姐妹,老人家經不起生?死,幾乎哭得喘不過氣來,被林蔚然跟蕭明姿好說?歹說?地圈勸住了?。怕孫瑞香太傷心,也怕墓園區域讓女兒害怕,蕭明姿借口叫顧如扶著孫瑞香先?下山去。


    她自己則還在墓碑前靜靜站著。


    林蔚然自然是?陪著她,保護她的。他?看到蕭明姿幾次紅了?眼眶,好幾次都想出言相勸,但又顧及著她在顧如麵前的形象,沒有說?出口。


    等?顧如扶著孫瑞香走遠了?,林蔚然才開口:“大小姐……”


    “當?年我和舅舅就是?在這棵鬆樹下看到你的。”蕭明姿看著眼前的鬆樹,驀地問道:“蔚然,你還記得嗎?”


    林蔚然的腦袋霎時間嗡了?一下,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您……您說?什麽?”


    “十?八年前,我就是?在這裏看到你的。”蕭明姿看著鬆樹說?,“這棵鬆樹是?外公外婆去世的時候種下的,那時候,它已經長得很粗了?。那年我已經感覺身體不太好了?,我以為我很快會死,一定要舅舅帶我來看母親。但是?那天?運氣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出門時天?氣還好好的,但快到墓園的時候,天?忽然就下了?大雨。蕭錦海打電話?來,勒令我迴去。他?說?……”


    她驀地冷笑:“我是?他?唯一的婚生?女,是?唯一的嫡係血脈,這血脈金貴得很,不允許出差錯,不許我來。我那時候年紀小,第一次跟他?賭氣,非要舅舅帶我來。”


    提到夏航書,蕭明姿的語氣又柔軟起來:“舅舅拗不過我,同意了?,背著我上來的。當?時我伏在他?的背上,隔著大雨,看到一個小小的東西蜷在鬆樹下。我很吃驚,對舅舅說?……”


    她轉過頭,看著眼前高大挺拔而溫潤的男人。


    林蔚然眼中的偽裝全都被震散了?,喃喃地接上:“舅舅,那裏有個小可憐。”


    一句話?說?出來,竟然帶著鼻音。


    這句話?他?永遠也忘不掉。


    富山公墓在g市很遠的郊區,是?傳說?中的風水寶地,但因為這墓園裏埋葬了?太多生?前為非作歹、陰德有損的豪富,所以在迷信的g市人眼中,這也是?個鎮煞之地。附近的村民能搬走的都搬走了?,隻有最窮苦的人,才留在這裏住。


    林家就是?最窮苦的那一種。


    林蔚然的父母早年去世,他?一直靠家裏的親戚接濟幾口飯長大,因為義務教育階段免除很多費用,才能讀書。他?讀書用功,考上了?最好的初中,但距離家太遠了?,必須住校。住校,就要住宿費,要生?活費。林蔚然沒有錢,最後,找到了?一個別人不願意做的兼職,每天?清理墓碑。


    他?當?時才12歲,按理是?不能做兼職的,對外就說?是?幫他?堂叔打下手而已。富山公墓是?g市最久的墓園之一,規模很大,光是?走一遍就得花半天?的時間。林蔚然當?時隻能啃饅頭充饑,每天?還要走遍墓園的每一處,擦拭每一個墓碑,身體根本撐不住。


    那天?他?不是?故意睡在夏家墓旁,等?著被有錢人發現的。


    他?是?勞累過度又餓著了?,直接昏迷在那裏。也沒有人發現他?昏迷,他?本就是?個世間的多餘人。後來,林蔚然被大雨衝刷,冷醒了?。可他?沒有力氣起來,隻能繼續躺在那裏。


    他?當?時……是?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靜靜地在等?死的。


    其實安靜地死去也沒什麽不好,但林蔚然聽到了?腳步聲。打掃墓碑的時候,他?遇到過幾次有錢人,每一次都被打罵。


    “我家什麽身份?我家先?人的墓碑,怎麽能被一個乞丐亂摸?你們墓園怎麽迴事?我花幾百萬,你們就用一個叫花子弄髒我家的墓碑?”


    他?以為自己會被打死,沒想到……


    一隻差點被累死、凍死、餓死的野狗,被人救起來,從此以後有飯吃,能上學,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沒地方住,再也不怕自己會餓死。十?幾年後,他?甚至被培養得風度翩翩,溫潤如玉,比其他?豪門貴公子更像貴公子。


    沒有人知道,十?八年前,他?本該在凍死在大雨裏,沒人收屍。


    是?因為她一句話?,他?的一生?都改變了?。


    “您居然記得。”林蔚然的眼眶迅速紅了?,難以置信、聲音沙啞地重?複著,“大小姐,我以為……”


    “昏迷之前,我幾乎年複一年地在做錯誤的選擇,隻有那天?,我的選擇是?對的,所以我記得很清楚。我還記得,就是?那時候起,你開始跟在舅舅身邊做事。好幾次,舅舅來看我,你也跟在旁邊。不過你都不說?話?,像舅舅的影子一樣。有幾次,我聽到舅舅的其他?助理說?,你陰陰沉沉的,都不說?話?,以後恐怕是?個白?眼狼。被舅舅聽到,舅舅還罵他?們,說?你被成長環境影響了?性?格而已,以後會好的。”


    “先?生?對我,恩重?如山。”林蔚然艱難地滑了?幾下喉結,雙手緊緊地捏成拳頭,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但眼眶全都紅了?。“沒有先?生?,就沒有我的今天?。”


    蕭明姿搖搖頭,表示不全是?如此,但沒有糾纏這個話?題。


    “那次我答應蕭錦海做人工授精,舅舅要帶我走,我不敢,舅舅第一次罵了?我,他?說?我會後悔的。我當?時沒有哭,舅舅衝去找蕭錦海吵架了?,我才哭的。當?時你沒有跟著離開,你走過來,很沉默地遞給我一包紙巾。”


    不,不是?他?想沉默,是?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當?時他?跟在夏先?生?身邊不到兩年,越是?了?解豪門圈子,越是?知道自己的無能為力。看到她哭,他?甚至連一塊精致些的手帕都拿不出來,隻有一包兩塊錢買來的、沒拆封的紙巾可以給她。


    林蔚然記得,當?時她錯愕了?一下,他?差點以為她要罵他?不懂自己的身份。可她隻是?接過了?紙巾,用哭得沙啞的聲音說?:“謝謝你。”


    說?完,她抽出紙巾,擦著眼淚。她的眼淚那樣多,一顆接一顆地落下,那紙巾又是?如此地劣質,一下子就被濕透了?,她很快就要換另一張。


    沒一會兒,那包紙巾就用完了?。


    她的眼淚卻停不下來,眼角和臉頰都被紙巾擦得通紅。


    最後,是?孫瑞香聽到動靜趕過來,心疼地將她擁進懷裏,不住地安慰著她,直到她哭得睡過去。


    他?一直在旁邊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那麽沒用,那麽無能為力,連一個安慰的字眼都找不到。


    那種無能為力,深深地刻在林蔚然的心裏,迫使他?學了?更多更多的東西,讓他?迫切地想成為更好更厲害的人。這樣,下一次她需要的時候,他?就能為她做很多很多事,而不是?隻能徒勞地給她一包廉價的麵巾紙了?。


    “大小姐,現在不一樣了?。”林蔚然忍著心裏幾乎炸裂的感情,恨不得單膝跪下宣誓,以便她明白?他?的效忠。“我已經不是?那個看到你哭,隻能給你一包麵巾紙的沒用少年了?,我現在可以為您做很多事了?……我可以為您做任何?事。”


    “我知道你現在很厲害了?。”蕭明姿點頭,不輕不重?地說?出一句:“現在,整個g市,不應該說?,整個世界,隻有你知道我不對勁。”


    林蔚然霍地抬頭,愕然地睜大了?眼睛——她說?什麽?


    蕭明姿今天?為了?祭掃,特意穿了?身黑色的連衣長裙,裙角在山風裏獵獵飛揚。要不是?已經把長發挽起,她幾乎跟那天?在環城公路上的情形一模一樣。


    隻是?當?時看到他?跟老秦,她的目光由冰冷轉向了?溫和。這一刻,她前一秒明明還在溫情脈脈地迴憶往事,這一秒,目光卻驟然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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