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光線模糊,畫麵扭扭曲曲,無數畫麵像電影斷幀雜亂在眼前,最後?闖開的是一輛疾馳而過的跑車,跑車倒迴停在她麵前,車窗玻璃降下,她看到二十歲的秦既南。


    “蓁蓁。”他?支著臉向她伸出手,“上車。”


    葉蓁鬼使神?差地把手交過去?,拉開車門的下一秒,她猛然從夢中驚醒。


    天亮了。


    床頭鬧鍾剛好?響起。


    葉蓁在鬧鍾聲?中怔神?了許久,才伸手按掉,雙手蒙臉,心頭那股心悸感仍然揮之不去?。


    她停頓許久,掀開被子下床洗漱,對著鏡子看到自己那張臉,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另一個?人?的身影。


    他?們都?不再是從前了。


    葉蓁伸手,水霧模糊掉鏡中人?的麵孔。


    洗好?臉,她去?冰箱裏拿出牛奶倒進微波爐裏加熱,等待的時間裏刷到手機,發現程錦給她轉發了一條推文。


    是一條訃告,由國家書法協會發出,訃告前任會長許儀華於十一月十日淩晨病逝,遺體?告別儀式在南城舉辦。


    葉蓁看得皺起眉,給程錦發信息:【這是誰?】


    微波爐發出“叮”的一聲?,牛奶加熱完畢,她轉頭打開微波爐門時,程錦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喂阿錦。”葉蓁一手端牛奶一手接電話。


    “我發給你的那條訃告。”程錦頓了頓,“是秦既南奶奶。”


    她愣在原地,加熱的玻璃杯有些灼人?。


    “蓁蓁?”程錦喊她。


    葉蓁慢慢把杯子放下,開了免提重新點開那條訃告,黑白照上的老人?慈眉善目,一派文雅氣質。


    好?幾年前秦既南說的話重新映入腦海:


    “蓁蓁,我們畢業就結婚好?不好??”


    “我帶你去?見我奶奶,她一定會特別喜歡你的。”


    “相信我……”


    那時沒見。


    而今竟然再沒機會了。


    “蓁蓁?”她久沒說話,程錦又喊了一聲?,有些擔心,“你沒事吧。”


    “沒事。”葉蓁出聲?,“我沒事。”


    程錦歎了一口氣:“早聽說秦老夫人?這幾年一直纏綿病榻,去?世也算是好?事,她葬禮也是在南城辦的,我才知道我爸去?參加了。”


    “什麽時候的事?”


    “你說葬禮?好?像就是前兩天。”


    難怪他?如此沉鬱,同學聚會上見麵,還有昨天,他?好?像過分?倦怠。


    葉蓁陡然想起,十一月十日,不正?是她飛去?北城見許建成的前一天。


    那天夜裏雷聲?轟然,她半夜被驚醒,起來喝了一杯水,總覺得胸口悶得厲害。


    原來那天。


    是他?失去?至親。


    -


    下了班,葉蓁和程錦一起去?吃飯。


    程錦開車,去?她朋友新開的一家日料餐廳,口味中規中矩,算不上很驚豔,主要目的是為了給朋友捧場。


    葉蓁胃口一般,簡單吃了幾口就停下,小口喝著餐廳裏的柚子茶,他?們這裏吃食做得一般,柚子茶倒很有特點。


    程錦看透她:“心情不好?。”


    “沒有。”


    “嘴硬。”


    程錦擦擦手,拎起車鑰匙:“走吧,我帶你去?看一眼。”


    “去?哪?”


    “許家公館。”


    南城內有很多?上世紀建造的洋房,程錦把車停在了路口的梧桐樹下,不遠不近的距離,剛好?可以看到許家公館門口還未拆下的白花和挽聯。


    葉蓁坐在副駕駛,視線落向遠處,沉默著。


    住在南城這麽久,她偶爾也會路過這個?地方,但從未想過房子的主人?會和自己產生關係。


    她沉默了太?久,程錦忍不住問:“蓁蓁,你和秦既南之間究竟是怎麽迴事,昨天你去?簽合同發生了什麽?”


    “嗯?”


    葉蓁緩慢吐出一口氣,輕聲?說:“沒發生什麽。”


    程錦滿臉寫?著不信。


    她垂眼,看著手腕上戴著的綠色表帶:“就隻是吃了頓飯,然後?他?讓我把合同帶迴來看。”


    “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葉蓁又不說話了。


    程錦看著她欲言又止,半晌,擺擺手歎了一口氣:“算了,我也管不了了,你們就互相折磨吧。你說你,這麽關心他?,與其在這遠遠看著,為什麽不幹脆打電話給他?呢?”


    葉蓁出神?,打電話過去?又能怎麽樣?呢,有些遺憾,再沒有彌補的機會。


    他?們沒有辦法在一起,即使再糾纏,也不過是重現之前的悲劇而已。


    更何況,他?手上戴著戒指,他?要娶別人?。


    她都?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變得看不清自己,變得不敢麵對。


    她很想放下秦既南,但她做不到,於是跟他?見麵,和他?吃飯,再疏離的距離,總歸是在眼前,好?過身邊空蕩蕩。


    愛不是安慰物,而是頭骨中的一枚釘子。


    疼,但拔出來會死。


    她做不到徹底斬斷,隻能在浮舟上夢黃粱。


    -


    次日上午,葉蓁將合同裏的一些存疑點整理出來,用郵件發給了文嵐,沒過多?久,就得到了對方的答複,說如果她有時間,可以下午來公司麵談。


    這次,葉蓁叫上了鍾雲森一起。


    裏麵有些關於設計方麵的問題,她沒法做決斷。


    鍾雲森一路上都?很激動?,他?沒想到自己的設計有朝一日可以用在秦氏旗下的酒店上,這對他?而言是莫大的榮幸。


    停車,進公司,依舊是文嵐下來接他?們,她將二人?帶去?一個?小會議室,裏麵坐著三位穿西?裝的陌生男人?。


    秦既南不在。


    葉蓁腳步在門口微頓。


    好?似看出她的疑惑,文嵐微笑?解釋:“秦總在開會,這是項目的具體?負責人?季總,您和他?交流就好?。”


    季嚴起身扣上西?裝紐扣,朝她伸出了手:“你好?,葉總監。”


    “您好?。”葉蓁麵色不變,點點頭對文嵐說,“辛苦文秘書。”


    文嵐對她迴以微笑?,走時帶上了門,避免有人?過來打擾。


    葉蓁拋卻腦中其他?雜念,開始專注和季嚴聊合同上的問題。


    季嚴旁邊的男人?也是七日項目的負責人?之一,她剛進來的時候,對方看著她冷笑?一聲?,漫不經心的根本懶得搭理。


    她實在太?漂亮了,漂亮到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在第一麵質疑她的工作能力。


    這種嘲諷葉蓁見多?了,她麵色和口吻都?鎮定,逐條和對方商討,會議開到最後?,在場的法務忍不住好?奇:“葉總監大學是法學專業嗎?”


    “對。”葉蓁微笑?著頷首,“我是法學經管雙學位。”


    那斜眼看她的男人?已經改觀,搭腔問了一句:“哪個?學校。”


    “a大。”


    季嚴率先反應過來,和葉蓁握手:“巧了不是,咱倆還是校友,隻不過我比你得大了個?七八屆,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季總客氣。”葉蓁笑?。


    合同條款確認完,葉蓁簽完字交給他?們,等待的時間裏,鍾雲森起身去?了趟洗手間。


    季嚴伸手端麵前的杯子,裏麵的咖啡已經空了,他?打了個?電話,讓助理給他?送一杯進來。


    下雨了。


    葉蓁靠在椅子上,無意間掃了一眼窗外,雨絲綿密,她心裏一緊,想到自己的衣服還曬在陽台上。


    南城總是這樣?,動?不動?就下雨,程錦經常勸她買烘幹機,葉蓁從小生活在北方,覺得衣服怎麽能不用太?陽曬。


    她揉揉額頭,出神?地想或許真的應該買一個?。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推開,腳步聲?拉迴葉蓁的思緒,她以為是鍾雲森迴來,轉身轉頭去?看,胳膊搭在椅子上,連帶著一起轉動?,猝不及防撞上身後?的人?。


    “小心!”一道男聲?陡然拔高。


    已經晚了,刹那之間,馬克杯被撞翻,冒著熱氣的咖啡迎麵澆下,杯子“哐當”一聲?砸到地上。


    渾身像浸入剛燒開的熱水中,葉蓁倒吸一口冷氣,立刻從椅子上起來。


    那個?端咖啡進來的女助理嚇得魂飛魄散,嘴上不住地說著對不起,抽桌上的抽紙給她擦。


    “沒關係。”葉蓁勉強一笑?,手腳麻利地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以防更嚴重的黏連。


    裏麵的白色針織內搭也沒能幸免,咖啡是從她肩膀處倒下,深褐色液體?染了大半片身體?,連帶著發絲,她整個?人?都?顯得過於狼狽。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助理是新入職,此刻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季嚴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皺著眉:“怎麽做的事,還不帶葉總監去?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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