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舍兒一看到那幅畫,先是震驚的睜大了雙眼,然後又鬆了口氣,大翻白眼。


    “嚇死我了,搞得那麽神秘,我還以為有什麽大事呢。”


    “……”


    “結果,就這麽一幅畫,誰這麽無聊惡作劇啊。”


    她已經放鬆下來,可商如意的神情卻並沒有放鬆,兩眼定定的看著這幅畫,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突然好像看出了什麽,眼睛頓時一亮。


    圖舍兒道:“小姐,這種惡作劇,不用理會了吧?”


    商如意沉聲道:“誰會用五兩銀子給門房,來做惡作劇?”


    “……?”


    一聽這話,圖舍兒頓時一愣,也有些迴過神來——就算是惡作劇,未免有點太下本錢了。


    她立刻又看向那幅畫,卻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道:“那,這又是什麽意思?”


    商如意神色更加凝重。


    她伸手,指著畫紙上最右邊那一株麥子,說道:“麥子,就是糧食。眼下我們麵前跟糧食直接相關的事,就是興洛倉。所以,這株麥子,是代表興洛倉。”


    “啊!?”


    圖舍兒一驚,再看向那幅畫,頓時明白過來什麽,道:“那,中間這個麵向麥子的人,就是姑爺?”


    商如意點點頭:“不錯。”


    “……”


    “這個人,代表宇文曄,他在攻打興洛倉。”


    圖舍兒的目光再看向畫上最左邊的刀,麵露驚恐的道:“那這刀——”


    商如意道:“這刀,是對著宇文曄的後背的。”


    “……”


    “這幅畫的意思就是,宇文曄在攻打興洛倉,而有人,要在他背後對他動刀!”


    圖舍兒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像是不願接受這樣危險又殘酷的可能,急忙說道:“小姐,會不會就是有人惡作劇,專門來嚇唬咱們啊?咱們國公府也有不少對頭,像那個什麽王將軍——花五兩銀子讓咱們雞犬不寧,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什麽大錢啊。”


    商如意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的確,這幅畫的暗示,可真可假,若是假的,那根本不值一提。


    可萬一是真的——


    楚暘今天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一旦宇文曄再戰敗,再損兵折將,他一定不會放過他,若這幅畫所暗示是真,有人要在宇文曄的背後加害他,那這件事,就是一個死扣!


    宇文曄,將必死無疑!


    想到這裏,商如意的手一用力,將那幅畫攥成一團捏在手心。


    見她這樣,圖舍兒下意識的抓住了商如意的手腕,輕聲道:“小姐,你真的相信,相信這幅畫是真的嗎?”


    商如意看了她一眼,咬著牙,沉聲道:“我不能冒這個險!”


    圖舍兒道:“小姐,那你要做什麽?”


    商如意定了定神,道:“薑克生呢?”


    薑克生便是之前宇文淵離開東都時,留給她的那兩百人隊伍的隊長,這兩百人目標太大,不能讓他們留在城裏,所以,宇文淵讓他們去了自己在城外的一處莊子上習武操練,而薑克生則是每隔幾天來宇文府一趟,向商如意請安,及匯報城外情況。


    圖舍兒道:“他出城,去莊子上了。”


    “糟了……”


    商如意的眉頭擰了起來,想了一下便起身去拿了紙筆過來,匆匆寫好一封信,封好遞給圖舍兒道:“你現在立刻出城,把這封信送到莊子上,交給薑克生,他看了之後自然知道該做什麽。”


    “是。”


    圖舍兒也幹脆,接過信來便要走。


    可就在她轉身準備出門的時候,卻看見商如意已經開始換衣裳,不是換休息的便服,反倒換上了要出行的衣裳,大驚道:“小姐你這是要幹什麽?”


    商如意道:“趁著城門還沒關,我要趕緊出城。”


    “小姐,這不行!你一個人太危險了!還是等奴婢去莊子上把人都叫迴來,讓他們陪著你一道去吧。”


    “來不及了,”


    商如意一邊說話一邊換衣裳,口氣雖然急促,但卻格外的沉靜:“莊子在北邊,這一來一迴,少說也得大半天的時間,而戰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


    “那,你也多帶幾個人在身邊啊。”


    “不行,我們國公府本來就在風口浪尖,我一個人出城目標不大,不易引起人的注意,若帶的人多,隻怕連城都出不了。”


    “可——”


    “舍兒!”


    商如意打斷了她的話,正色道:“若真有人要在軍中加害宇文曄,他可不會等我這一晚。”


    聽見她這麽說,圖舍兒也無話可說。


    商如意道:“好了,你趕緊出城,路上要小心!”


    圖舍兒點點頭,轉身要走,想了想,又迴頭道:“小姐,你一個人去,也一定要小心啊。你的安危,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商如意心中頓時一暖。


    她微笑著點點頭,圖舍兒立刻轉身走了。


    而商如意又拿了幾樣東西,也跟著出了門。


    |


    夜,漸漸深了。


    原本就寂靜的山嶺,這一刻更是陷入了一種仿佛虛無的空寂當中,酷寒凍結了山中的一切,隻有間或卷著碎雪吹過的風,讓這個地方不至完全沉寂下去。


    這裏,便是黃土嶺上的興洛倉城。


    偌大的倉城,此刻已經完全落入王崗軍的手中,各個關卡通道也都有人把手,一條長路從山嶺間盤旋穿梭而出,通入城內直達最大的議事堂。


    此處燈火通明,如同寂靜山嶺中被刻意點燃的一簇燭火。


    議事堂內,更是人聲鼎沸,比大堂四周擺放的數個火盆裏的火焰還要更熾熱,大堂上擺放著兩排八張胡凳,八個小頭領坐在上麵,每個人身後還跟著三五個手下,都在大聲的說著什麽,人聲嘈雜,爭吵不休。


    而在議事堂的最上方,擺著一張矮桌,桌上放著一張興洛倉城周圍的輿圖。


    一個人坐在桌案後,正低頭看著輿圖。


    因為他一隻手扶著桌案邊沿,一隻手撐著額角,加上離周圍的火盆最遠,旁邊也沒有燭台火把照明,光線很暗,幾乎看不清他的形貌,隻能感到整個人身形十分精壯,哪怕隻是坐在那裏,也像一頭臥虎,散發著懾人的氣魄。


    不管議事堂上如何的爭吵,他始終靜默不語。


    漸漸的,周圍的人也都感覺到他的沉悶,安靜了下來。


    這時,一個二十來歲,相貌清俊的年輕人起身道:“大哥,你到底有什麽打算?”


    “……”


    那人沒說話,仍舊看著輿圖。


    另一個滿麵虯髯,神情顯得很急躁的中年大漢不耐煩的說道:“花子郢你多此一問!我們現在守著這麽多的糧食,隻要把住關口,朝廷的兵馬根本拿我們沒辦法,還管外頭的事情做什麽?”


    別的人也都紛紛附和:“沒錯,不用管外麵。”


    “這裏這麽多糧食,我們根本不用再征戰了。”


    “那宇文曄也不堪一擊。”


    聽著這些人自信滿滿的聲音,坐在主座上的人仍舊看著輿圖一言不發,反倒是那個叫花子郢年輕人不安的說道:“諸位,雖然我們守著這倉城就有無窮無盡的糧食吃,但現在,還不到我們高枕無憂的時候。我得到消息,現在朝廷又有對遼東用兵的打算,要用兵就必須依仗興洛倉的糧食,所以,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打進來。”


    “哎呀,”


    那虯髯大漢大手一揮,道:“小花,你怎麽這麽婆婆媽媽的?那宇文曄這些天發兵了三次,都輸得屁滾尿流的迴去,他手下的人也死了那麽多,顯然是個無能之輩,你那麽怕他幹什麽?”


    周圍的人都被那“小花”二字逗樂了,一邊笑一邊說:“不錯,他真的是名過其實了。”


    “我看,那宇文曄就是個廢物,草包!”


    “哈哈哈哈。”


    那花子郢被叫“小花”,頓時臉上露出怒容,但這個時候也隻能強忍下來,道:“我不這麽認為。宇文曄這三次出兵雖然很急躁,但發兵不多,顯然是試探之舉,而今天外出刺探的人迴來又稟報,說他已經——出現了這樣的異狀,這其中肯定有問題!盧大哥,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異狀?你管這叫異狀?我們管這叫屁滾尿流,哈哈哈哈哈。”


    “小花,你名字娘們兮兮的,怎麽做事也跟娘們兒一樣!”


    “你怕他,咱們可不怕他。”


    眼看著周圍的人又在嘲笑戲謔,那花子郢氣得臉都白了,胸膛劇烈起伏著,咬咬牙轉頭對著主座上的高大身影一拱手,沉聲道:“大哥,你怎麽看?”


    大堂上安靜了下來。


    事實上,不管他們怎麽爭吵,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這位大哥身上。


    畢竟,他才是將他們這隊人馬從王崗寨帶出來,一舉奪取天下最大的糧倉,而且吸納各方豪傑,如今雄踞一方,令朝廷都聞風喪膽的首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風,從大門外吹進,吹得火盆裏的火焰不斷撲閃搖曳,火光照在那個人精壯的身形上,透出了一種沉靜但又危險的氣息。


    半晌,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立刻調集兵馬,出城!”


    周圍的人一震,急忙要說什麽,卻見那人慢慢的抬起頭來,一雙精光畢露的明亮眼睛,在晦暗的光線下,熠熠生輝!


    “我們,要主動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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