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緊張的問道:“傷得重嗎?”


    看到她這樣,宇文曄的眼中倒是劃過了一抹溫柔,安慰似得柔聲道:“放心,不重。若胭派人去探望他的時候,他還能跟人說笑呢。隻是,好像斷了一根肋骨,所以要修養一段時間。”


    斷了一根肋骨,在常人來看,也算是很嚴重。


    但比起宇文曄這類常在戰場上浴血搏殺的人,甚至,之前在瘟疫肆虐的時候,裴行遠自己遇險,險些被燒死在庫房的境遇,的確也算不得什麽。


    商如意道:“那,是怎麽傷的?誰傷了他?”


    宇文曄搖了搖頭:“他自然是不肯說的,隻跟人打哈哈,若胭派去的人也不好深問,隻看著他沒什麽大礙,人還精神,就迴來了。”


    “……”


    “所以這件事,可能得我們找個時間去問問他才好。”


    商如意急忙點頭。


    要知道,裴行遠不僅僅是朝廷命官,更是宇文曄的死黨,在如今宇文愆馬上——不,應該說太子之位已定的時候,他的存在對宇文曄來說不僅的一種助力,也是一種安慰。


    傷他,就等同於傷宇文曄。


    更要弄清楚,是什麽人傷他,是不是太子,或者虞家的人。


    不過商如意還是鬆了口氣,道:“隻要他人沒事就好。其他的事情,隻要查清楚,總是能夠解決的。”


    宇文曄點了點頭。


    但他又看了商如意一眼,眼神中似乎還有些閃爍,而商如意也敏銳的捕捉到了那一抹銳利的目光,立刻問道:“還有什麽事嗎?”


    宇文曄倒是沒有猶豫,隻是口氣比說起裴行遠的傷更沉重了幾分。


    他道:“還有一件事,你聽了,恐怕更不開心。”


    商如意睜大眼睛:“什麽?”


    宇文曄道:“父皇冊封你那大哥為右宮門將。”


    “什麽?”


    商如意一聽,不僅眉頭皺在一起,一張小臉都皺成了一團,下意識的就說道:“冊封這個做什麽?就算要冊封,我哥也應該是做你之前舉薦的比部郎中才好。再說了,他才剛迴——”


    話沒說完,她停了下來。


    看著宇文曄意有所指的眼神,商如意的腦子裏閃過一道光,忽的明白過來:“不是我哥,是,是商壽非?!”


    宇文曄沉沉的點了點頭。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


    這些年來,她雖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心裏早就已經把沈氏夫婦認作自己在世的父母,她的兄長也隻有沈無崢一個人,至於與她同一個商姓的商壽非,若非之前王紹及奚落她時說起此人買官被騙,迴到長安,被冊封為秦王妃後又遇到他上門,商如意幾乎已經把這個人從自己的生命裏剔除掉了。


    卻沒想到——


    商如意皺著眉頭道:“父皇怎麽會冊封他的?”


    宇文曄道:“聽說,是他幾次去潛邸求見他的小妹,那邊的人擔心怠慢了他會得罪你,就隻能想辦法把話傳進宮中,父皇知道之後就召見了他。大概是念在與你父親的舊情,當她就冊封他為右宮門將。”


    商如意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商壽非去沈家見自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搬進宮中,去潛邸怎麽可能再見到自己?他分明是知道這一切,也知道自己不會提攜他,所以故意這麽做;而看守潛邸的人哪裏會知道自己跟他的恩怨,就算知道,很多人的心裏也覺得血脈親情至親能壓過一切,好像女人天生就該去幫襯家人,而不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看守潛邸的人礙著自己的麵子,也隻能將他引薦到皇帝麵前。


    至於宇文淵……他是個很念舊情的人,從父親過世多年,自己也早就淪落到隻能靠舅父舅母養大,而他仍然願意遵循舊日的婚約,讓兒子迎娶自己這麽一個門庭低落的孤女,就可見一斑。


    不論是讓宇文曄娶自己,還是冊封商壽非,他隻是為了故去的老友而已。


    可是,右宮門將?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這右宮門將是楚暘即位之後才改的叫法,在文帝時,這個官職原本的名字是——太子右監門率,是宿衛東宮,保護太子的一個內廷將軍的職位!


    商如意立刻道:“什麽時候冊封的?”


    宇文曄道:“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


    商如意聞言,原本明媚的神情這個時候已經完全變得陰沉了起來,甚至因為用力咬牙的緣故,讓臉色都更多了幾分猙獰的意味。


    一個月前,那個時候宇文淵還沒有正式冊封宇文愆為太子,卻已經安置好了太子的右監門率,所以還是那句話,這一次的冊封跟太原之戰的戰功根本沒有關係。


    就隻是要一邊冊封,一邊打壓而已。


    隻是,皇權的爭鬥,這是他們自己的事,商如意不怪任何人,但商壽非居然參與進來,那就實在可恨!


    就在她用力咬牙的時候,宇文曄雖然眼中也有怒意,卻反倒比她冷靜。


    他說道:“你的這個兄長,的確不堪。”


    “……”


    “但這一次的事,遠遠不止他的不堪而已。”


    商如意立刻抬頭看向他,隻見宇文曄沉聲道:“被冊封為右監門率,也就是右宮門將,意味著他已經進入了武將之列。雖然這個官職隻是內廷的宿衛,可他還是有了領兵權。”


    商如意迴過神來:“也就是說,如果起了戰事,他也可以領兵出征?”


    宇文曄點點頭。


    商如意立刻冷笑道:“他?”


    雖然同姓商,雖然身上流著相同的血,雖然他們的父親是直到現在也仍為朝中許多武將所景仰的,曾經縱橫馳騁,揮斥方遒的驃騎將軍商若鴻,可商壽非那個人,不學無術,誌大才疏,這樣的人讓他去領兵?


    她冷冷道:“若讓他去領兵,那大盛王朝萬萬年,他就會是這萬萬年裏最大的笑話!”


    宇文曄沒有說話。


    這話也不必他來說,從十來歲開始就跟著宇文淵上陣殺敵,他太明白為將者的能力對一支軍隊來說意味著什麽,這可不是人人都能勝任的。


    兵不可玩,玩則無威,說的是軍事上不可玩忽,將帥的挑選,也同樣如此。


    不過,若商壽非隻是個笑話,那還沒什麽。


    但兩個人再對視之時,眼神深處卻都還閃爍著一點光芒,仿佛心頭都還有一絲更深的隱憂,卻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麽。


    最後,還是圖舍兒來請他們去更衣沐浴,兩個人才反應過來,就算已經迴到了宮中,但今天的時間也並不寬裕,再過一會兒就到晚宴的時候了。


    於是,兩個人分別去沐浴,迴來之後又小憩了一會兒。


    再看天色,已經日落。


    兩個人又喝了一點茶水清心清口,然後換上了盛裝,圖舍兒和長菀便一人提著一盞燈籠在前方引路,兩個人出了千秋殿,直往百福殿走去。


    在路過金玉苑的時候,商如意忍不住往裏麵看了一眼。


    雖然算不上燈火通明,但也能看到宮殿深處點著燭火,燈火搖曳,隱隱能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矗立在內,似乎遙望著路過門前的身影。


    哪怕隻是一瞬間,她仿佛也心滿意足。


    商如意想了想,輕聲說道:“如果今晚夜宴結束得早,不如伱去金玉苑歇吧。”


    “……”


    話音剛落,就感覺到一陣寒意從旁邊散發出來,一下子透過衣衫,隻竄進了商如意的心裏。


    但她定了定神,並不去對上那瞪視自己的眼睛,隻說道:“反正,你剛剛迴來的時候就去了那邊。”


    “……”


    “在我這裏,你踏進去一步,就要算一天的哦。”


    那冷意瞬間消散。


    商如意再轉頭去看宇文曄,隻見那雙剛剛還怒目瞪視著自己的眼睛此刻已經抬頭看向了前方,臉上仍然冷冷的,可微弱的燈火的映照下,卻能清楚的看到他的唇角抿了一下,又抿了一下,甚至臉頰都有些抽搐,才勉強將那嘴角壓下去。


    商如意道:“嗯?”


    宇文曄不看她,又往前走了好幾步,才輕哼了一聲:“你有的時候,真的是怪煩人的。”


    說完,嘴角已經翹了起來。


    不過那一點笑意還沒來得及被穿過百福門後突然大盛的燈光照亮,就立刻斂起,商如意也轉過頭去,果然看到前方高大的百福殿燈火通明,在夜色中散發著萬丈光芒,一下子把兩個人的眼睛都映亮了。


    這個時候,夜宴還未正式開始,陸續有在邀請之列的大臣們往裏走,還要一些早到的已經立在大殿門口,招唿著熟悉的人,三三兩兩的湊到一處談笑敘話,空氣中,倒是彌漫著愉悅的氣氛。


    隻是,當宇文曄一走進,矗立在大殿門口唱喏的小太監一聲高唿——


    “秦王殿下到!秦王妃到!”


    頓時,所有愉悅的笑聲和談話聲都停了下來,周遭的一切仿佛停滯了一瞬間,但下一刻,這些人又立刻迴過神來,紛紛對著他們二人叩拜行禮。


    宇文曄淡淡抬手:“不必多禮。”


    群臣這才起身。


    但起身之後,這些人大部分卻都往後退開,不僅不上來寒暄,甚至連多餘的目光,都不敢往他身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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