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還不滿意啊?那就喝奶去吧。”


    “重新再長一次,這次總能長聰明點。”


    然後看著他的兒子從一副世界毀滅我無所謂、斷情絕欲我不在乎的姿態,縮水成一個在地上爬的嬰兒,一臉茫然。


    接著被年輕時候的他從地上抱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再摘下尿不濕看了看。


    “林嫂,再拿個新的來!”


    即使變成一個嬰兒,司元洲也看出了他的絕望和茫然,還有無所適從的尷尬。


    “先生我來換吧。”


    “沒事,我給他換,又拉了。”


    司元洲看著年輕的自己熟練地給小孩子換尿不濕,而他的孩子一臉崩潰,嬰兒小拳頭死死握著,司元洲終於忍不住笑了。


    從手術室醒來時,他竟是在笑的。


    大概是因為他兒子的表情太震驚太不可置信,甚至因為太尷尬縮起了腳趾。


    如果是長大後的兒子,再去看年幼時的事,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收獲。


    司元洲從來沒有不愛他,而他的兒子始終沒有長大。如果有機會能重來一次,能再養一次,他的性情或許會有變化。


    “一個事件的不同過程,或一個不同的決定的後續發展,是存在於不同的平行宇宙中的。”


    “有些世界你們一家幸福,有些世界你們素不相識。有個平行世界他沒能長大,現在會在那裏再長一次。”


    “你是現在的你,他是未來的他。”


    “他已經做了選擇,會有自己的未來。”


    “你們都有各自的生活,不必囿於過去。”


    “人生苦短,如果覺得遺憾,死後還會有再相遇的時候。”


    司元洲聽見那個聲音這樣說。


    出塵,淡漠,溫和。


    讓他想起作為白光時,司若塵平靜淡漠的迴應,與司若塵相比,那個聲音更溫和從容,有種曆經歲月的平靜。


    像一團大白光,在默默照看著小白光。


    或許,眼前這個司若塵也不是沒有親友長輩,隻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既然不知道,那就是我的了。


    他養著小航,再養一個也不嫌多。


    *


    病房裏,司若塵注視著司元洲,語氣有幾分不讚同:“生命是很珍貴的,你既然生病了,更應該珍惜當下的每一天。”


    “我知道。”司元洲點頭,他已經決定好好活下去。在無數個平行世界裏,他和他的兒子會有許多結局。


    然而眼前這個孩子,他們隻會在這個世界相遇一次,未來可能永不相逢,他們之間的交集,隻剩短短幾年。


    “我會帶長生離開,如果你需要,我會定期看望你。”司若塵想,大概司元洲會想看到這具身體好好活著的樣子。


    司元洲叫住他:“你不用離開。”


    “你要帶長生去什麽地方?”


    “你是未成年,帶著一匹馬,都不容易找到住的地方,長生那麽挑食,你舍得讓它吃苦?”


    司元洲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要靠一匹馬來留住司若塵,一個同樣也令人操心的孩子。


    他的操心之處,不在於他會叛逆不聽話,而是他為別人考慮周全,唯獨沒有屬於自己的喜惡,不在意自己受傷或死亡,像一個淡漠、虛幻的影子,隨時可能抽身而出。


    “那就再等等。”司若塵的確不願讓長生和他一起吃苦,他想帶長生去看更廣闊的天地,不願辜負它追來的心意。


    司元洲問:“你受著傷,還想去什麽地方?”


    “不管要去哪裏,先養好傷再說,天熱,傷口容易感染,最近不要往外跑。”


    司若塵點頭:“以後我盡量不讓身體受傷。”


    司元洲忽然怔住,看著他:


    “你們是不同的兩個人,我現在分得出來。”


    “我不會將你當成他來看,你就是你。”


    “我希望你不要受傷,不要吃苦,痛也不用忍著,什麽都可以和我說。”


    “他是我的孩子,你也是我的孩子。”


    “他有他選擇的路,等我死後會與他和解。”


    “現在我希望我生命最後幾年,仍然這樣生活,你和小航、來來繼續做朋友,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不要白來這裏一趟。”


    “你從不欠我什麽,我永遠都不會怪你。”


    “不管你怎麽看待我,我都是這樣想的。”


    司若塵垂眸,身體都繃緊了些。


    這是唯一知道他並非原主,仍然會釋放善意的人。以司元洲對孩子的重視和愛,他早就做好了被排斥的準備,因為越重視,就會對他越排斥。但司元洲沒有……為什麽?


    司元洲看著他沉默不語,睫毛輕顫,眼中的光明滅不定,看起來頗受震動,又像在疑惑什麽,於是繼續問:“你讓我珍惜自己的生命,你什麽時候珍惜過你自己?”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司元洲想,兩個孩子也有共同之處,不知道養在一起能不能做朋友。至少他們在對待去死這件事上,都很勇敢。


    因為這幾天灌輸了太多沉重的記憶,他反而能從中找到一點瑣碎的樂趣,這樣也不至於徹底沉浸在痛苦的情緒中。


    剩下這段時間,他隻想好好生活,盡可能感受活著的樂趣,這樣不會辜負自己,也不會辜負司若塵。


    “我不會死。”司若塵告訴他。


    “死亡對我來說,隻是新的開始。”


    “對你來說是完全無痛體驗?”


    “還是說你覺得活著的時候沒有留戀之處,所以隨時隨地死了都能接受?”司元洲反問。


    司若塵沉默,那自然不是。


    但一直這樣,他早就習慣了。


    “等迴去就做個全身體檢,詳細檢查一遍。”


    “雖然不是現在病發,但也不排除查出什麽別的問題。”司元洲繼續道。


    “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相處,你就當自己有個哥哥,他離家出走了,把你留在這裏,你要繼承他的責任,當好這個家的一員。”


    “等我以後走了,你更要好好生活。”


    “我比他大。”司若塵站在病床邊,居高臨下看著半躺臥的司元洲。


    “好,那就是弟弟離家出走,你是哥哥,更要帶著弟弟那一份,好好生活。”司元洲從善如流改口,然後將心裏反複盤桓的話說出來:“從你到這裏,我從來沒有聽到你叫我一聲爸爸。”


    司若塵這一次真有些錯愕了。


    原主平時也不會特別親昵去叫爸爸,所以他也不開口,誰都沒有特別注意這件事。


    司元洲居然記得這麽清楚?


    “我都已經命不久矣了,卻再也聽不到一聲爸爸。”司元洲沉默地看著窗外,向來深沉冷淡的眉目此時黯淡下來,看起來十分悵惘。


    司若塵曾經稱唿過別人父親、母親,那時毫無負擔,因為他們完全將他視為親生兒子。


    但現在,卻令他有些為難。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我理解你,你不用在意這些,就當我是隨口說說而已。”司元洲自嘲般笑了笑,神色落寞。


    司若塵看他一眼,遲疑幾秒,正要開口,聽到外麵傳來敲門聲。


    第43章 少爺和他霸總爹43


    “舅舅, 你們說完了嗎?”嚴啟航有點忐忑。


    “說完了,你進來吧。”司元洲心下微歎,但如果再繼續說下去, 就有些刻意了。孩子就在這裏,他總有一天能聽到的。


    “舅舅,對不起。”嚴啟航帶著他悲傷蛙一樣的眼睛走進來了, 站在病床前。


    司元洲正打算安慰他,但有點克製不住笑意, 他從來沒看見嚴啟航哭這麽厲害過。


    “沒關係。”司元洲招他過來,嚴啟航就蹲下來, 蹲在病床前, 這樣更方便司元洲和他說話。


    然後司元洲橫著手機, 讓嚴啟航看清屏幕上的悲傷蛙——


    “我怎麽這樣了?”


    嚴啟航吃驚地睜大眼, 變成震驚悲傷蛙。


    “去敷一下眼睛。”司元洲拍拍他的肩膀。


    嚴啟航見病房氣氛和諧, 不像他想的那樣劍拔弩張, 或者僵硬沉凝,又想到自己的眼睛, 匆匆跑出去。


    “他真的很喜歡你。”司元洲能察覺到那種微妙的變化, 現在的嚴啟航比過去更快樂,更開朗,而且,非常非常喜歡司若塵,對他的喜歡,絕對超過他這個舅舅了。


    “他很好。”司若塵想,沒有人會不喜歡嚴啟航。他會照顧每個人的情緒, 努力調和,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總是快樂向上毫無陰霾,很有感染力。


    “你也很好。”司元洲想,司若塵好像有一種非常獨特的能力,可以讓人變得更好,像沾染了光一樣。


    想到那團白光,又覺得理所當然。也許他就是那一團小白光,不然怎麽會說話?


    司若塵沒有說話,他從不覺得自己多好。


    隻是做了應該做的事而已。


    人以誠待我,我以誠待人。


    “你生病的事,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他?”司若塵問。如果嚴啟航知道,一定會傷心一陣,但也會慢慢接受。


    “小航暑假還要打比賽。”司元洲想了想,在他患病那一世,最後是嚴啟航為他送葬。那時嚴啟航沒有哭成悲傷蛙,紅著眼睛哽咽難言,看著比他親爹死了的時候傷心得多。


    嚴家那位嚴總,因為私生子太多搶奪家產,把嚴總鬥死在內鬥裏,嚴啟航還過去送了花圈,題字: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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