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不管聲音再小,定了“鬧鍾”要上班的扶諾還是準時醒了過來。


    見萬草峰的弟子們已經來了,她打了個哈欠,丟開尾巴抱枕,爬起來站在一邊桌上伸展自己的身體。


    “諾諾!”


    聽到有人小聲喊自己,她迴過頭。


    原來是嚴子眾,現在他已經換到了萬草峰去修煉,如今穿著那邊的道服整個人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今天輪到你當值呀?”扶諾跑過去,仰起頭表示自己聽到他說話了。


    嚴子眾從自己的儲物戒裏拿出幾個小食盒來,壓低聲音:“昨日就聽說你迴來了,我一直在修課也沒能過來,今日跟師兄換了輪值看能不能遇到你,快看,專門給你留的,前幾日才學的新菜式!”


    扶諾尾巴甩了甩,喵嗚兩聲:“謝謝!”


    雖然聽不懂,但相處時間也不短,看到她的動作嚴子眾大概就能猜出來了:“不客氣,等下次你再迴來我再給你做其他的。”


    又小聲說:“要是有什麽想吃你就隨時給我傳音,我提前給你留著!”


    聽到這話扶諾心裏就是一暖,待嚴子眾離開後她將東西都挪迴去,忽然想起什麽。


    嚴子眾他們這種,似乎又一點都不記得以前的事。


    像魏聽雲他們這些主角有輪迴記憶就算了,歲沉魚在書中名字都沒出現幾迴,他為什麽會比其他人多那麽多循環的記憶,甚至還能不受控製地將主角殺了?


    他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


    食盒的蓋子掉在地上發出脆響,軟塌上的歲沉魚翻了個身,悠然坐起來,瞧見那麽多吃的他意味不明道:“惦記你的人不少。”


    扶諾哪裏管他的陰陽怪氣,立刻上前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


    歲沉魚嫌棄尾巴不方便,化成人形將那食盒拿起來放在一邊,挑剔地將其中幾個不喜歡地丟到一邊,說著沒有口腹之欲,這會兒卻毫不客氣直接開吃。


    扶諾隻好坐在對麵:“你還沒迴答我呢。”


    “可有可無的存在。”歲沉魚淡淡道,“不論做了什麽,都不會有人記得,在其他人眼裏,或許我的名字或者妖這個身份就已經成為全部了。”


    “即便是殺了他們?”


    歲沉魚似笑非笑抬起頭。


    哦對,殺了他們這世界就重啟了。


    扶諾反應過來。


    歲沉魚前期沒有任何劇情,所以他在別人那裏隻會出現一個名字,不論他做了什麽都無濟於事,眾人的目光永遠都在主角團那裏。


    而因為他是作者設定的反派,又不能死不能消失,故此隻能一直遊離在劇情之外。


    但作者坑了這本文,所以最終歲沉魚永遠都隻能成為別人嘴裏的傳說,卻永遠沒有實體。


    難怪,他說做什麽都是徒勞。


    她皺眉:“可九元界是你的。”


    話音一落,對麵的歲沉魚動作停了,饒有興致地抬起頭來:“你說什麽?”


    “……”一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了。


    歲沉魚低笑,側臉過來瞧著她的腦袋:“果然長出腦子了。”


    “你也沒掩飾過。”


    歲沉魚不置可否,卻道:“所以呢。”


    “昊陵和歲沉魚。”他笑著問,“在別人眼中有什麽區別嗎?”


    沒有。


    幾乎是一瞬間扶諾就得到了這個答案。


    昊陵界主的唯一作用就是收了兩個主角為徒,創建了九元界,之後就一直都是背景板,任誰提起來都不過一句,常年閉關不見蹤影。


    與歲沉魚沒什麽區別。


    不管他用了什麽身份,做了什麽事情,站在什麽樣的高度,他都融入不到這個世界裏來。


    扶諾光是想一想拳頭都硬了。


    哪怕歲沉魚跟其他人一樣,也是需要自己來擺脫這種控製呢。


    如此他好歹還能在這漫長歲月裏得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是沒有,在過去的每一世,每一次輪迴過後,他都隻能遊走在這個世界之外,做那個死不了又不能出現的透明人。


    “扶諾。”歲沉魚抬起她的下巴,“我問過你,我叫什麽?”


    “歲沉魚。”


    “嗯。”他彎唇,“隻叫歲沉魚。”


    第46章


    在去課室的路上, 歲沉魚還沒忘了問:“何時知道的?”


    知道什麽,他披著界主的馬甲嗎?


    “沒見到你的時候就開始懷疑了。”扶諾說。


    其實這兩個身份之間有很多相似之處,就連性格都很像, 從陸懷朝那裏得知過歲沉魚的過往作為,再結合現在的界主師尊,雙胞胎兄弟也沒這麽合拍。


    重點這兩人好像對於所謂的權利地位都沒任何欲望。


    陸懷朝說歲沉魚拒絕了他父皇後九元界橫空出世,昊陵像是憑空出現一般, 行事作風也很難以捉摸。


    在界主師尊身邊待了這麽多天, 扶諾從沒見過他真的對自己這個身份有什麽作為和執念, 他更像是個掛名的, 說起來做的事還沒有孟懷多。


    歲沉魚也是一樣。


    每一次隻要自己提到歲沉魚, 界主師尊興趣都要高一點,加上他對幹爹這個稱唿前後都表明了無比的拒絕, 以界主師尊現在的修為, 有什麽人是需要他親自去情的嗎?


    答案是沒有。


    更何況在歲沉魚出現後他也沒再出現過。


    如果說兩人是親密無間的好朋友那就更說不通了,一個睡的時間比一個長,除非他們都是漂流瓶聯係, 否則這麽多年為什麽不管是九元界還是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們朋友的關係?


    再見到歲沉魚真身後扶諾其實早就打消了要叫他幹爹的念頭,隻是想試探這個人的反應, 果不其然, 一模一樣。


    來到九元界他更是沒有掩飾過,對別人的態度還是應付自己的傳音符,更何況臉可以變, 可一些小習慣是變不了的。


    扶諾道:“你若真想瞞著我, 有很多辦法。”


    “貓崽。”歲沉魚翻身上了旁邊最高的一棵大樹, 裹著尾巴倚靠在那裏,狐狸眼微微下垂, “不是說了麽,我對你知無不言。”


    扶諾噎了噎。


    這雖然是實話,但她清楚的知道換做另外一個人,若是真的問到了歲沉魚這裏,他也會知無不言。


    這隻是看他的心情罷了。


    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麽事值得隱瞞的,或許這世界變動越大越好。


    她好奇的一點是——


    “你不是說隻要我活著,隨便我去哪裏都可以嗎?”扶諾站在樹下仰著頭問,“為何現在卻又要跟著我走了?”


    “不一樣。”歲沉魚的臉被樹葉遮住了些許,隻能聽到到含笑的聲音,“過去我覺得你不過是個異數,出現與否沒有多大關係。”


    “現在麽…”他頓了頓,“我等不及你以後帶給我的東西,想自己看看。”


    說得好聽,你活了這麽多年的老東西,什麽沒見過。


    但考慮到他的處境,扶諾還是沒說話。


    其實歲沉魚對她已經非常寬容了,要換做其他人,說不準這會兒真的就把她抓去哪裏關起來好好研究。


    課鍾響起,扶諾乖乖迴到的魏聽雲身邊,趴在她的桌麵上。


    後者熟練給她鋪上了一張白紙,這是留給扶諾自己做小筆記的,她以後去其他地方也能拿出來複習。


    扶諾看著她的動作,結合歲沉魚說的那些話,忽然就理解了為什麽魏聽雲會有那麽多的執念。


    按照書中的原本劇情,每一次隻要一關鍵時刻都會有人出現在她身邊保護,根本用不到她出手。


    她招招手所有的珍稀靈物都會有人獻出來,而她實際上沒有過靠自己的時候。


    記憶可以循環,可她終究是肉體凡胎,什麽事都要從頭再來,她沒有那些天賦,在被迫經曆的那些劇情裏,她的戲份是在所有的主角身邊周旋,卻沒有真正屬於自己去學習的時刻。


    在所有人都開始覺醒的那一瞬間,她深知自己被所有人厭惡,日複一日都陷在對自己的厭惡當中,可卻什麽都做不了。


    這種情緒隻會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環中加重,而不會減輕。


    若是自己……


    早就瘋了。


    她將白紙鋪好,輕聲喊:“聽雲。”


    魏聽雲小心看了頂上正在說話的教習上仙一眼,將身子側過來一點弧度:“嗯?”


    扶諾趴在她身邊跟她說悄悄話:“你來九元界是為什麽?以後想做什麽?”


    魏聽雲愣了下,隨即而來的是無措。


    諾諾現在是在跟自己交心嗎?


    她捏緊了手中的竹筆,聲若蚊音:“想活著。”


    活著?


    就這麽簡單?


    “如果可以。”她停了好幾秒,舔舔唇瓣,“也想成為真正的穹虛峰大師姐。”


    像孟懷那樣。


    扶諾:“靠你自己?”


    “嗯。”魏聽雲垂眸,“僅靠自己,能走到哪就走到哪吧。”


    難怪,她會想方設法把自己帶出九元界,因為她不想遇到宣闕也不想遇到陸懷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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