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中本一片向好的狀況下,卻又意外橫生。


    陡然,人群中冰冷的聲音又打斷了紅袍官員的疾唿。


    “但是你們對疫病沒一點辦法!感染了瘟疫的父老鄉親服下藥湯後,卻依然在打擺子,發熱。”


    “大人,患了疫病的人留在這裏理所應當。但是,我們這些沒有患病的人又何其無辜,為何不放咱們離開各自逃命,非得讓我們全都死在這裏才行嗎?”


    原本已經打退堂鼓的百姓一聽到這句話,頓時又聒噪起來。


    數千人烏壓壓的向前擁擠,緋紅官袍的官員和十幾名官吏紛紛伸手攔住,但是僅憑數人之力,又怎麽可能攔住潮水般洶湧而來的人群。


    “再敢上前一步,殺無赦!”人群對麵,拔刀四顧的程處默怒吼道。


    麾下左武衛軍卒也在程處默的喝聲下齊齊踏前一步,橫刀斜劈,齊聲怒喝:“退!”


    左武衛齊聲怒喝,爆發出的凜冽殺氣,讓災民腳步為之一緩。


    “不能離開啊,大家真的不能離開,就算程將軍心善放大家離開,一路上也不知道會餓死多少人,萬一疫病爆發大家連個醫者都找不到!”


    緋紅官袍的官員淚流滿麵,哽咽哀求。


    人群裏,那道冰冷的聲音再次傳來:“鄭史君,你為官公正大家都願意相信你,但是我們不敢相信朝廷!”


    “大家抬頭看看天上吧,如今太白犯日,女武當王,上蒼已經預兆即將改朝換代!”


    “這是因為什麽?都是因為當今陛下不仁,弑兄殺弟,逼父退位幹了無數的惡事,他的罪行已經讓上蒼為之震怒。”


    “自從貞觀元年開始,上蒼每年都降下天災,說到底都是皇帝的過錯,為何上蒼不怪罪他,卻要為難咱們這些吃不飽穿不暖的貧苦百姓。”


    “上蒼何其不公!”


    人群驟然鴉雀無聲,又突然爆發出無數的附和聲:“沒錯,陛下無道,上蒼為何不降罪陛下,反而遷怒於我等無辜百姓。”


    鄭刺史和十幾個官吏霍然變了臉色,眯著眼睛在人群中試圖尋找到這個不斷挑動民怨的人。


    但僅憑肉眼就想從數千災民中尋找一個不知麵目的人,無疑是在大海撈針!


    而今數千名百姓的怒火已經被挑唆起來,眼看一場民亂即將爆發......


    站在程處默身後觀察的李斯文和李恪臉色霎時間就變的陰沉。


    程處默眼神也變得兇厲起來,抿著嘴唇,但手中橫刀已然已經高高舉起。


    他隻要橫刀輕輕一落,左武衛悍卒就會立馬衝殺進去,一場屠殺勢不可免。


    李斯文站在程處默身後,低聲勸慰道:“請大哥稍安勿躁,若是今日見了血,恐怕就算程伯父親至也無法再收拾殘局。”


    程處默看似五大三粗,一臉濃鬱的絡腮胡子,給人粗獷的感覺,但實際上也是一個心細如發的主。


    他無奈解釋:“但坐視這些災民掀起暴亂,某也會被陛下處以極刑!”


    李斯文一本正經,小聲道:“陛下這不是派來蜀王殿下,主持大局嘛!”


    一聽這話李恪頓時急眼了,扭頭怒視,低聲吼道:“李斯文,你看本王不順眼就直說,何故接二連三的害某!”


    李斯文壞笑幾聲,推辭道:“殿下乃是親王之尊,如今殿下在這,某和兄長於情於理都要聽從殿下的。”


    程處默心領神會,死殿下不死老子!退步收刀抱拳一氣嗬成,沉聲道:“請殿下下令!”


    李恪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這兩個缺德貨千刀萬剮!


    但麵對如此焦急的狀況,隻能當機立斷:“左武衛中郎將程處默聽令,速速將藍田侯推出轅門之外,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程處默目光一呆,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又疑惑的看向李斯文,詢問你和蜀王殿下到底怎麽迴事?


    “咳咳!”李斯文心知再逗下去,李恪這家夥真的會幾眼,於是幹咳兩聲,這才從懷中掏出半塊調兵合同魚符:


    “陛下旨意,讓某暫時接掌左武衛!”


    程處默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還以為他是來消遣自己的。


    隨後從懷中又掏出半塊,看到兩枚合同魚符嚴絲合縫後,這才放心,歸還魚符抱拳道:“末將聽命!”


    李斯文眼神示意程處默附耳,小聲道:“從軍中挑選幾個耳聰目明的軍卒,喬裝成蜀王殿下的侍衛,跟殿下和某進營,莫要聲張”


    程處默點點頭,轉身就走,很快就挑選了十個人,帶到李斯文身邊。


    李斯文神色異常鄭重,吩咐道:“一會兒進了大營之後死死盯著人群,無論如何,都要將這個藏在人群中,蠱惑災民造反作亂的奸賊找出來,能做到嗎?”


    程處默自信笑道:“請殿下和侯爺放心,這一火斥候都是耳聰目明之輩,哪怕這個惡賊藏的再深,若敢再煩李恪就能將他揪出來!”


    李斯文微笑點頭,他自然相信程處默這個自己兄弟。


    而一旁的李恪,雖然他不知道這個挑撥災民暴動的家夥是誰,但其背後主謀,不用想就知道!


    李斯文在長安行事肆無忌憚,是因為他被長孫衝陷害,險些身死。


    要不是父皇撥亂反正,他恐怕早就變成刀下冤鬼。但即便如此,關隴的目的也達到了,李績迴朝擔任尚書右仆射的機會......斷了!


    可是自己呢?


    即便不能拉攏關隴門閥,他也不能與之結下死仇,讓其變成自己爭儲時的一塊巨大絆腳石。


    “你真要這樣做?”


    李斯文幽幽道:“殿下,程家大兄和某如今隻有兩條路,不成功則成仁!”


    程處默沉默不語,但心思卻急轉而動,胡攪蠻纏,撒潑打諢是老程家的家傳本事,他自然也是精通。


    但胡鬧也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無論做什麽事,都要先站在皇帝的角度考慮問題。


    隻要站穩了這條線,哪怕是做錯了事皇帝也隻會斥責,不會真的怪罪,頂了天打一頓板子,看隻要自己老爹站得穩,就絕不會狠下殺手。


    太白犯日女武當王,這句話不管是從誰口中說出來,都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更何況,那個藏在人群中的家夥,還將貞觀曆年天災全都推到了陛下頭上。


    程處默此時也已經明白過來,蜀王李恪就是李斯文拉來的擋箭牌。


    今天就算是下令屠殺災民,那也是蜀王下的決定,自己和李斯文隻是聽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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