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周琦此番既然已經得到了足夠的名望與資本,就必須替未來早作謀劃。


    所謂大鵬一日乘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周琦最難的那一步已經邁出,隻要後續經營好,等到天下有變,自可一飛衝天。


    當然,這些事情周琦並不好與項弘直說。


    他看著滿臉自責的項弘,卻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隻能說道:“我在衛尉府內已經賦閑許久,繼續待在此地亦沒有任何意義。”


    “我以肺腑待使君,彼卻疑我不忠,君臣既生嫌隙,何須滯留於此?”


    “且雒陽水太深,你我根本沒有資格參與其中,離開此地保全己身,才是最好的選擇。”


    在這個時代,可不像後世某些朝代那般講究愚忠,而是受了孟子思想的影響,君擇臣,臣亦擇君。


    如果君主不信任臣子,臣子棄之而去,也並不會遭受詬病,這種事情在三國時期也比較常見。


    可是像呂布那種,弑殺舊主肯定會受人唾棄。


    陽球不聽周琦諫言在先,羞辱項弘在後,既然二者道不同,周琦離去別人也不好說什麽。


    項弘問道:“我們不向衛尉告別,是否有些失禮?”


    周琦沉吟半晌,歎道:“該說之言,我已盡數寫入信中。若當麵告別,反而會讓雙方都難堪。”


    項弘再問:“那麽我們是否要返迴相縣?”


    周琦搖頭道:“還有事情尚未處理完畢,我等先留在雒陽。”


    周琦想要謀求廬江郡縣令的職位,自然不可能就這麽離開,而是要細細謀劃才對。


    他轉頭看著項弘,道:“先找個地方住下,我還要去拜訪袁本初。”


    就這樣,兩人找了個比較便宜的客棧住了下來,周琦這才感到深深的疲憊,沒有第一時間去尋找袁紹,反而在屋內唿唿大睡起來。


    他卻是不知,此時朝堂之中已經開始風起雲湧。


    司徒劉合上奏天子,言巴郡板楯蠻再起叛亂,攻打郡縣,天子聞言頓覺頭疼,道:“爾等可有平叛之策?”


    劉合奏曰:“臣知板楯蠻反,心急如焚,因衛尉陽球、永樂少府陳球擅長兵事,曾率郡兵平息叛亂,故連夜召二人與步兵校尉劉納商討對策。”


    天子聽到這裏,不由眉頭微挑,看了侍立左右的陽球一眼,道:“爾等可曾商議出什麽對策?”


    司徒劉合當即把周琦的建議說了出來。


    天子沉吟許久,想了想空虛的國庫,以及板楯蠻之驍勇善戰,最終還是同意了這個建議。


    朝會結束以後,天子召來陽球,道:“卿忠君愛國,替朕分憂,朕心甚慰。既已經與劉司徒等人商議出了對策,為何不提前告知於朕?”


    陽球知道這是天子在試探自己,當即跪伏於地,說道:“臣乃衛尉,肩負守衛宮禁之要任,與司徒相會商議平亂之事已經有所逾越,又豈敢告知陛下?”


    天子眼中浮現出了些許笑意,道:“卿之忠心,朕知矣。為國平叛乃大事,卿既通兵事,司徒召你商議此事亦無可厚非。”


    陽球離去以後,卻是長長舒了口氣。


    這位天子疑心太重,如果不是周琦提前給出了應對之策,待其私會劉合等人的事情暴露以後,下場絕不會好。


    想到了這裏,陽球心中對於周琦的那絲芥蒂,也消散了些許。


    皇宮內,曹節見陽球離去以後,卻是拜伏於地,道:“臣有事奏。”看書溂


    天子臉上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神色,道:“有事盡管奏來。”


    曹節道:“臣一奏陽球勾結宗親,意圖謀反;二奏劉合欺君罔上,圖謀不軌。”


    “此事關乎江山社稷與陛下安危,還望陛下能夠明察!”


    天子聞言臉色微沉,看著曹節冷漠的說道:“汝可知詆毀朝中公卿是何罪?”


    劉宏雖然昏庸無道,卻並不愚蠢。


    曹節、王甫此前,之所以能夠汙蔑渤海王與宋氏謀反,那是因為這些都是天子願意看到的結果。


    可是如今。


    劉宏為了挽迴自己的名聲,刻意提拔宗親,再加上陽球又被劉宏看重,還想日後委以重任。


    所以當曹節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劉宏最先想到的並非幾人意圖謀反,而是曹節想要汙蔑他們,鏟除政敵。


    曹節急忙叩首道:“事關江山社稷與陛下安危,臣絕不敢妄言!”


    劉宏臉色陰沉的說道:“汝最好能夠說服朕,否則汙蔑公卿謀反,罪行你可承受不了。”


    曹節卻絲毫不慌,道:“臣從中常侍程璜那裏得知,陽球因其不滿被陛下升任衛尉,私會司徒劉合、永樂少府陳球、步兵校尉劉納,與幾人暗中勾連,欲借三人之權勢令其重新擔任返司隸校尉之職。”


    “陽球身為衛尉,乃陛下近臣,卻私自勾結宗親與朝中大臣,其心可誅!”


    劉宏聞言,皺眉道:“他們相聚,不是為了商議平定板楯蠻之亂嗎?”


    曹節言之鑿鑿的說道:“這正是臣所參奏第二條,此乃劉合等人欺瞞陛下,掩蓋真實意圖之策也。”


    “陛下若是不信,可暫且按下此事,司徒劉合、永樂少府陳球、步兵校尉劉納三人,要不了多久便會向陛下進言,讓陽球重新擔任司隸校尉之職。”


    劉宏聽到這裏,已經麵沉如水,心中也感到了些許寒意。


    他身為天子,最擔心守衛宮禁的將領與外臣勾結,如果陽球真這麽做了,絕對觸碰了劉宏的底線。


    卻說陽球剛剛返迴家中,管事就上前稟報,添油加醋將周琦二人離去之事說了一遍,頓時讓陽球惱怒不已。


    他憤聲道:“枉我如此看重周琦,不僅替他免除了刺殺王吉之罪,還對之委以重任,未曾想彼居然會棄我而去!”


    管事將腦袋低下,緊了緊袖中周琦留下的書信,卻是沒有將之送給陽球。


    他知道因為項弘之事,自己已經得罪了周琦。


    以陽球對周琦的器重,如果陽球看了這封書信以後迴心轉意,繼續尋迴周琦對其委以重任,勢必會讓管事在府內多一位敵人。


    周琦卻是不知,自己留給陽球的最後一線生機,就這樣被府內管事給葬送了。


    卻說天子聽了曹節之言以後,心中起疑,卻是並未聲張此事,反而假裝不知,靜靜等待著。


    他卻沒想到。


    僅僅過去了一天,劉合等人居然就急不可耐,聯名上奏請求將陽球重新調任司隸校尉。


    此舉無疑令劉宏勃然大怒。


    他如此信任器重陽球,卻沒想到對方居然果真與外臣勾結,而且還聯合劉合等人欺騙自己。


    陽球等人看到了曹節與程璜的指控,當即又驚又怒,滿臉惶恐的跪伏餘地為自己辯解。


    而此時,陽球心中卻是後悔不已。


    他沒想到,自己的嶽父程璜居然會聯合曹節指控自己。


    那也就說明,小妾程氏的確沒有聽自己的警告,而是將事情告知了程璜,程璜又向曹節告密,這才導致陽球等人被抓住了把柄。


    “壞吾大事者,果然是那個賤人。子異赤膽忠心,我卻疑其不忠,悔之晚矣!”


    陽球心中暗自後悔,雙目卻死死盯著自己的老丈人程璜,眼中透露出了濃烈的殺機。


    他如此信任程氏父女,未曾想卻被兩人出賣,陽球已經在心中暗自發誓,若能逃過此劫,必令二人死無葬身之地。


    憤怒衝昏了劉宏的頭腦。


    他操起了龍案上的書簡,對著陽球狠狠砸去,罵道:“朕如此器重於你,甚至將身家性命都交在你手中。”


    “未曾想,你卻累內結大臣,外連宗親,欲取朕性命耶!”


    陽球聞言心中大駭,急忙叩首,額頭磕破血流如注,悲聲道:“臣對陛下忠心天地可鑒,絕不敢生出二心。”


    “臣之所以如此,乃是為了鏟除朝中奸佞也,還望陛下明察!”


    天子勃然大怒,罵道:“汝身為衛尉,卻私連宗親與內臣,居然還敢在朕麵前大談忠心。”


    “來人,將陽球、陳球、劉合、劉納全部下獄,曹節伱帶人去抄家,看看他們有無書信往來。”


    曹節聞言臉上露出喜色,急忙拜道:“臣領命!”


    陽球聽到讓曹節前去抄家,頓時大唿:“陛下,曹節與臣舊怨,令其抄家,必會汙蔑臣下。”


    “臣死則死矣,卻不願背負冤屈與罵名,還望陛下明察!”


    “砰!”


    劉宏卻是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抄起龍案上的硯台就朝著陽球腦袋砸去,陽球卻不敢躲閃,被砸的鮮血直流,卻仍舊麵不改色,大唿冤枉。


    劉合、陳球、劉納三人也都怒斥曹節、程璜,口稱冤枉。


    幾人皆乃社稷重臣,朝中公卿見狀,當即有人出來替他們求情。


    劉宏見狀越加憤怒,指著出來求情的大臣罵道:“汝等亦與幾人結黨耶?”


    他隨後厲聲喝道:“再敢為幾人求情者,與之同罪!”


    眾臣知曉天子手段,當即心中震怖,不敢再勸。


    就這樣,四人皆被全部下獄。


    他們家眷也難幸免,都被抓入獄中。


    好在曹節知曉此事關乎重大,可以趁機鏟除四人,卻不好給他們安上謀反罪名,否則必然會惹得士大夫集體反撲。


    正是為此,他才沒有刻意捏造謀反罪行,幾人家眷哪怕會被流放,至少也能夠保全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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