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了一夜的太陽漸漸升起,蟲鳴鳥叫昭示著新一天的來臨。


    葉上初陽乾宿雨,水麵清圓,一一風荷舉。


    縣城的街麵上,商販們已經開始灑掃搭涼棚,互相問候著是否用過早食,這是中國人獨有的打招唿方式。


    隨著兵事暫緩,日子也漸漸過得安穩起來。


    互相議論著城外三裏處的軍營,這無災無匪的,怎的來了這般多的行伍之人。


    軍營之中也是議論紛紛,原以為是要修橋補路,到了之後才發現似乎不是。


    不僅好食好肉,昨晚還拉來了一車銅錢,雖說發到每人手裏的隻有二三百文,可這些個大頭兵哪受到過這等待遇。


    不少人覺著,別是什麽斷頭的差事,心懷惴惴,總覺得有些不踏實。


    等白野帶著陳六,阿九晃晃悠悠抵達城外的軍營時,吳勉和周存二人早已等候多時,同時還有一些個裏正,戶長。


    吳勉率先問道,“準備帶多少人?要我說,不如都帶去。”


    白野想了想,“兩都吧,帶多了,他們還以為我以勢壓人,自家可是準備去講道理的。”說著還指了指縣衙書吏背著的魚鱗冊。


    今歲風調雨順,田間地頭的水稻長勢極好,一株株飽滿的稻穗壓彎了腰。


    微風拂過,翠綠欲滴的稻穗隨風搖曳,翻起了綠色的波浪,鼻間沁滿稻香,令人心曠神怡。


    有的老農坐在田壟上,看著水田閑聊傻樂,稚童哼著不知名的鄉間裏曲,夫婦們紮著稻草人。


    見著白野一行人,都紛紛停下,或彎腰,或揮手表達著最質樸的謝意。


    吳勉感歎,“要不還是殺了吧,省心。”


    白野翻翻白眼,“吳知府,你好歹也是個讀書人,怎的殺心這麽重呢,你實話與我說,當年你那進士出身是不是買來的,實際上是曾經隱匿的匪首,如今改頭換麵?”


    別看進士出身隻是三甲,那也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吳勉打個哈哈,“自家這是痛心百姓疾苦,怎麽不算讀書人?”


    轉而有些嚴肅,“長風以為讀書人就該溫文爾雅?你錯了,論心狠殺性,武人反倒要遜色於文人,這話本該由趙相來說,長風,你性子太軟。”


    白野有個不算優點的優點,什麽話都聽得進去,周圍看了一圈。


    周存點點頭,陳六,阿九也都點頭表示讚同。


    “那看來問題很嚴重啊,吳丈以為,我該讓自己變得...硬氣一些?”


    吳勉開始耍光棍,“自家又不是趙相,長風還是等複命之時問詢趙相吧。”


    閑聊之間,一行人已經來到的王府,總覺著怪怪的,王姓真占便宜。


    按理說,他王成隻是個吏部侍郎,還夠不上府,這已經是僭越了。


    白野和吳勉對視一眼,這還沒開始呢,主動遞刀子?人還怪好的嘞。


    陳六上前拍門,立刻就有管事進去稟報。


    不多大一會,隻見一個麵白無須的中年人領著幾個家丁出來。


    沒有大腹便便腦滿腸肥,也不似李孟博那樣英俊不凡,就很...普通。


    昨日已經遞過拜帖,來人躬身行禮,“見過吳知府,白知縣。”


    白野出聲道,“免禮,王員外應該知曉我們來意,自家為人爽直,便不做過多客套,在前引路吧。”


    王方也沒想到這白野這麽直接,而那吳知府更是無絲毫不滿,早些年也不是沒有清查田畝,領著小吏進府喝喝茶,再奉上一份禮,也就不了了之,有的更是直接過來請示,需要上報多少。


    這知縣應當知曉門口這“王府”二字的分量,卻依舊絲毫不留餘地,一絲憂慮縈繞心頭。


    不過麵上依舊從容,這是長久以來的底氣,“白知縣處事練達,來日必定是我朝能臣,請隨在下移步。”


    王方憂心的在前麵帶路,白野卻若無其事的東瞧瞧細看看,都是良田啊,莊稼長勢也很好,一些個佃戶好奇的朝這邊張望。


    “王員外,自家記得,縣衙魚鱗冊上,你王家在山陰有地6700餘畝,東起山陰至諸暨的官道,西至秀水河,對吧?”白野不動聲色的問道。


    王方迴身道,“知縣好記性,族兄乃是吏部侍郎,還有1200畝值田是不用交稅的。”


    尤其是吏部侍郎幾個字,咬字極重。


    白野依舊無動於衷,“王員外可要想好,你我之間的對話可是一字不落的都會記錄在冊,來日要麵呈官家的,最好想清楚再說話!”


    說著還指了指一旁正做記錄的縣衙書吏。


    那書吏見王方看來,還舉了舉手中的炭筆。


    王方見狀不再托大,卻依舊不知道白野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謹慎道,“族兄為官多年,這少許家產也不足為奇吧,些許錯漏亦是在所難免嘛,想來白知縣也不會因這些許小事斤斤計較吧,族兄畢竟遠在建康,為陛下分憂國事,若是得知白知縣親自到訪,也定是要與你把酒言歡的。


    自家族兄時常去秦府聽學請教,也曾聽樞相提起白知縣,亦是讚不絕口。”


    遺漏了“億點點”,後台也給你亮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大家還是好朋友。


    這迴不止白野,吳勉和周存都翻起了白眼。


    如今朝中有誰不知趙,秦二人因考成法起了衝突。


    白野輕聲笑道,“若是差個幾百畝,千餘畝的,自家定然不會錙銖必較,可若是差距太大,自家也難做啊,所以,下官再問一次,貴府在山陰究竟有多少田畝,若是有疏漏,現在改還來得及。”


    王方額頭絲絲冷汗冒出,也可能是真的熱,畢竟已過立夏。


    抹了一把額頭,“這...不知白知縣能否等上幾日,自家這便著人去建康請示族兄?”


    白野擺擺手,“哪裏用得著驚動堂堂侍郎,難道這些田畝的地契不在府上?”


    王方完全被白野帶了節奏,“啊,對對,地契都被族兄帶去了建康。”


    “呲”卻是阿九沒忍住笑了出來。


    白野問道,“笑什麽?”


    阿九依舊笑嘻嘻的說到,“這人好不實在,若是地契不在山陰,他又是拿什麽確定自家有多少田畝並報於縣衙的。”


    白野裝作一副恍然的模樣,“啊,對啊,王員外?”


    “這這這...”王方一時間如熱鍋上的螞蟻。


    正此時,春花已經迴來了,奉上一紙地圖,白野特意將春花秋實留到現在,也算是給她們一個實習的機會,等夏收結束後,才會讓二人北上。


    白野看看,點了點頭,“嗯,確實有疏漏,王員外多報了400畝呢,侍郎不愧是侍郎,願意多繳400畝稅,實乃我輩楷模啊。”


    吳勉,周存都笑著點頭附和。


    接著,白野將圖遞給王方,“你看啊,這裏不是你王家的吧?這裏也不是,對吧?這縣衙的書吏辦事太不仔細,這得少多少官田?迴去之後罰俸1月。”


    “啊?”“憑什麽?”


    還真有傻乎乎當真的,卻很快被同伴捂住嘴。


    這些個裏正,戶長們這才反應過來,當初白野讓各家自己上報田畝,原來在這兒等著,這是要殺雞儆猴?


    王方急道,“不不,那也可能是我王家的,在下不是說了嗎,請容再下請示族兄。”


    白野無所謂的說到,“你請示你的便是,與我何幹那?下官又不曾阻攔,今日下官就是來按魚鱗冊量地的,還有諸位,若是家中報於縣衙的數目有誤,及時到縣衙更改,可別學侍郎,你們應該沒那份家底吧。”


    其實擺在麵前的就兩條路,要麽妥協,如實上報田畝數量,要麽死強,全部充公,對於白野或是趙構來說,兩種都能接受,因為目的隻是清查田畝而已。


    若是妥協,按新式農稅,自然能收上來不少,隻是有的人,便宜占習慣了,突然不能占便宜就覺著吃虧了,什麽德性...


    當然,死強是最好的,反正數量是各家自己上報的,那剩下的不就是朝廷的麽?


    王方也明白白野的意思,但是做不到,無論是哪個口子,都不能從他這裏開,影響太大了。


    見王方不說話,白野對春花說到,“既然王員外認定未有遺漏,春花,對照魚鱗冊,看看此地遺漏了多少官田。”


    王方聞言,突然尖叫道,“誰敢?”


    帶著的七八個家丁連忙阻攔春花等人的去路。


    白野皺眉道,“王員外,這是何意啊?你這不是阻沮下官處理公事嗎?難道王員外想去縣衙大牢做客?”


    王方依舊不讓,指著白野怒聲道,“我定要告訴族兄,彈劾你白野強奪田產,官家自會做主!”


    白野攤手道,“哎呀,你這人怎的這般不講道理,田畝數目是你王家自己上報的,下官也僅是丈量官田,何來強奪田產一說啊?”


    王方依舊不為所動,怒目而視,他的想法也簡單,主要現在攔住,再朝廷鬧一鬧,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即便真的事不可為,這口鍋也不用自己來背。


    白野見其油鹽不進,背過身對陳六使了個眼色。


    陳六會意,抽刀而出,高三驢反應也快,立馬一個健步跟上。


    隨後就聽到一眾驚唿,以及有東西落地的聲音。


    白野都不敢轉身,一腦門問號,這狗東西是不是會錯意了,把人拉開不就行了?自己可是帶著200人呢,那王方最好祈禱自己命大,萬一也死了,白野自己當然沒事,但是陳六就多少有些麻煩了。


    裏正戶長們麵色慘白的看著那些個阻攔的家丁人頭落地,然後看著那個領頭殺人的疤臉漢子有條不紊的處理屍首,他甚至還細心的在清理血跡。


    陳六迴到白野身邊,躬身說到,“都處理好了。”


    心裏有些納悶,阿郎瞪自己做什麽,不確定的迴頭看看,處理的可幹淨了啊,一點血跡也沒有...


    白野搖搖頭,湊到他耳邊,以隻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到,“迴頭將那些屍首燒成灰揚了。”


    陳六如夢初醒,原來如此,哎呀,要學的還很多啊。


    白野迴身,空氣中還彌散著淡淡的血腥味,抬手在麵前扇了扇,好似才看見王方,“呀,王員外怎的坐在地上?你也是,身為侍郎的族弟,出門怎麽也不帶幾個侍從,快起來,地上多髒啊?”


    說著還伸手扶起王方,貼心的為其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吳勉和周存對視一眼,這是性子...軟?吃人都不帶吐骨頭的啊...


    白野柔聲說到,“那下官這就讓人量地了啊?”


    王方被嚇得不輕,兩股戰戰,嘴中哆哆嗦嗦的說道,“自...自家想起來了,地契並...並未帶走,就在府上。”


    哪個損失更大,王方還是分的清楚的,若是讓家族知曉從自己手中丟了幾萬畝良田,結局也不會比那些家丁好多少。


    白野麵露責怪,“王員外早說嘛,走走走,去府上喝茶,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嘛,人家吳知府日理萬機,還來陪我們一起曬太陽。”


    王府占地超過20畝,亭台水榭,廳房連廊,飛簷翹角,簷下六麵飾精雕花板,極盡奢華。


    王方領著春花以及縣衙的書吏去庫房統計,之後還得重新實地勘驗。


    裏正戶長們紛紛告辭離去。


    幾人則是在荷花池邊的亭中喝茶,白野輕輕拍了拍身邊朱漆的紅柱,一撇嘴不屑道,“王家...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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