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格格先是點點頭,又迷茫地搖搖頭。


    年若瑤握緊了拉著女兒的手,“你要記得她。”


    正院,四福晉收到了大格格陪嫁許嬤嬤送來的東西。


    這個嬤嬤是大格格當時住在正院時親自挑的,跟著大格格嫁到那邊後一直盡心盡力伺候著,大格格年輕,遇事不決的時候也會和她商量,兩個人就這樣扶持著度過了這幾年,主仆感情很深厚。


    “福晉。”許嬤嬤呈上寢衣哀慟道:“這是大格格病重的那段日子給您做的,大格格說自己福氣薄,以後沒有機會給您盡孝了,金銀玉器您不缺,就親手做了幾件寢衣留給您做個念想。”


    嚴嬤嬤擔憂地看向四福晉。


    大格格的嫁妝如何分配,她們都已經知曉了,三阿哥是大格格一母同胞的弟弟,二格格是府裏唯一的女兒,且大格格數次在寫給福晉的信裏提到二格格,說明對這個妹妹很是喜愛。


    原以為大格格的身後事已經交代完了,沒想到最後,大格格送給福晉的是這樣一份沉重而有心的禮。


    四福晉容色發白,“大格格她……”


    烏拉那拉氏張開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麽。大格格已經沒了,現在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徒勞。她腦子裏迴憶起這些年和大格格的點點滴滴,大格格生下長女後,幾乎每月都會給自己寫信。


    一開始說的是嫁人後適應新生活的緊張與忐忑,後來就是對女兒的期待和擔憂。大格格一開始的懷相不好,後來迴雍親王府受了一次罪,再加上李氏隔三差五讓她幫襯三阿哥擾了她養胎,導致孩子生下來十分虛弱。


    繈褓中的孩子還沒學會吃飯呢就已經習慣吃藥了,大格格整日以淚洗麵。


    再到後來,重新有孕讓她重拾做額娘的希望,結果天不遂人願,這個孩子沒保住。


    大格格仍舊斷斷續續給自己寫信,隻是字跡和語氣已經不似當年的意氣風發,滿滿地都是絕望之意。


    許嬤嬤用袖子擦了把淚,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氣息不勻道:“大格格臨走時和奴才說過,來世她想做您的女兒,奴才鬥膽替我們大格格問一問,福晉可願意?”


    嚴嬤嬤的臉色倏然變了,指著她道:“大膽!”


    這話若是傳到四爺耳朵裏,會怎麽想福晉?萬一誤會福晉在大格格和李氏間從中作梗,離間大格格和李氏的母子情,豈不是讓四爺和福晉生嫌隙。


    許嬤嬤撲通一聲跪下,咬著牙道:“奴才不敢欺瞞福晉,這些都是大格格的肺腑之言。”


    好像有一塊巨石壓在自己的心頭,四福晉腦袋一翁,淚眼朦朧道:“不管今生還是來世,隻要她願意,她都是我的女兒。”


    得到答案後許嬤嬤涕泗橫流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不顧額頭青紫嘴裏念叨著,“有您這句話,大格格這輩子也算圓滿了,奴才這就迴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格格,奴才這就迴去!”


    有些奴才一輩子活著就是為了主子,主子沒了他們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許嬤嬤兩眼空洞無神,臉上竟透出垂死之人的青灰色。


    嚴嬤嬤眼角酸澀地看著她有些瘋癲癡狂的背影,大格格在黃泉路上有此忠仆相伴,也能走的不那麽孤寂冷清。


    --


    大格格沒了……


    李氏有些恍惚,哭完後呆愣了好久,覺得仍在夢裏。自己生了三子一女,如今隻剩下一個弘時。


    李氏眼眶周圍疼得厲害,照了鏡子一看,眼睛腫成了核桃,吉嬤嬤連忙拿著冰帕子給她敷眼消腫。


    出了這事兒,四爺肯定要往西院來,李氏擋住她的手,伸頭往外看卻連一個人影兒都沒看到,蹙眉道:“三阿哥怎麽還沒到。”


    “奴才已經讓巧盈去通知三阿哥了,估計這會子應該要到了。”吉嬤嬤垂首道。


    兩人話音剛落,三阿哥掀開簾子從外麵走進來。


    三阿哥請完安後,看見李氏紅腫的眼睛,難得耐心地勸慰道:“額娘,您別哭了,大姐姐在天之靈肯定也不想看到您如此難過。”


    李氏這才仔細打量他,三阿哥除了一路著急趕來還有些微喘,和平常沒什麽兩樣,李氏不免著急道:“那是你親姐姐,你怎能一絲悲痛也無。”


    親手足逝世,三阿哥的表現太過冷血,四爺看到了一定會不喜。李氏不說還好,一說直接刺痛了三阿哥的神經。


    “親姐姐?”三阿哥冷著臉,“倒不如說她是二格格的親姐姐。”


    三阿哥對大格格把嫁妝分給二格格一事很不滿,二格格又不是她們一個娘肚子裏生出來的,憑什麽分給她一半。


    四爺疼愛二格格,大格格這樣做能討四爺歡心,留下一個疼愛弟妹的好印象,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自己得想辦法讓四爺把對大格格的遺憾彌補在三阿哥身上。


    李氏不想在這個時間和三阿哥解釋那麽多,當務之急是讓他把悲痛之色表現出來。


    “你若不想被你阿瑪厭棄,最好現在就哭出來,越大聲越好。”


    方才那番話隻是氣話,輕重緩急他還是分得清的,不一會兒三阿哥就紅了眼,隻是一想到嫁妝那件事,眼淚就少了一半。


    四爺進門的時候,李氏和三阿哥母子倆眼淚都快哭幹了。


    李氏見到四爺,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前襟染濕一片,“若是能以命換命就好了,妾身願以自身的生命換迴咱們的女兒。”


    三阿哥隻是低頭流淚。


    大格格人還在的時候李氏不願意為她付出,現在人沒了李氏反而願意為她放棄一切了?


    四爺不由得想起那拉星德的話,他麵冷心更冷,對李氏道:“既如此,你就去佛前祈禱吧。”


    李氏不敢置信地看著四爺,很快迴過神來淒然淚下,悲切道:“爺說的是,妾身遵命。”


    —


    大格格喪儀剛結束,四福晉就病倒了。


    四福晉病的突然,整個人像隨風飄落的樹葉,消瘦了一圈後隻剩下一雙眼睛還算有神,四爺當即下令讓子女們輪流來給四福晉侍疾。


    “爺,幾位阿哥還要讀書,二格格她年紀還小,侍疾這事就免了吧。”四福晉勸道。


    四爺凜聲道:“有心的不好因為幾次侍疾就耽誤了學業,況且他們讀了幾年書,若是連孝字都做不到簡直枉為人子。”


    四爺明顯動怒了,四福晉不用想就知道是三阿哥。


    三阿哥是大格格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流的眼淚還沒有一旁的五阿哥多。李氏倒是哭得悲痛欲絕,可是和四福晉這樣一比還是差了點意思。


    嫡母直接病倒了,生母和親兄弟即便哭得再稀裏嘩啦,在四爺心裏也不夠真誠。


    或許還有別的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四福晉眉眼輕斂,幽幽道:“幾個阿哥就算了,二格格年紀小,讓年妹妹跟著一起來吧。”


    四爺不予置否。


    去正院侍疾不能穿著太素,也不能妖豔。年若瑤翻出來一件霞粉色旗裝,給二格格挑了一件粉黃的,娘倆提前半個時辰到了正院。


    進去時,嚴嬤嬤正在侍奉四福晉喝藥。


    四福晉見到她們虛弱地笑道:“你們到的挺早。”


    年若瑤快走兩步,從嚴嬤嬤手裏接過藥碗。四福晉沒準備為難人,把藥一飲而盡。


    這藥聞著就苦,四福晉卻喝得這樣痛快,大抵是心裏更苦吧。


    這時,二格格的聲音突然響起,“嫡額娘,你哪裏不舒服,福嘉給你吹吹就好啦。”


    沒等四福晉開口,二格格鼓起腮幫對著她的胸口處吹了吹。


    “福嘉看嫡額娘一直皺著眉頭,不開心的時候就要吹這裏哦,這是額娘教我的。”二格格驕傲地挺起胸脯,得意的小眼神看著四福晉和年若瑤,等待著二人的誇獎。


    年若瑤哭笑不得,之前福嘉挑食不愛吃青菜的時候,她假裝生氣黑著臉,哄著福嘉吃了不少菜。事後,小家夥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問,額娘哪兒不舒服。


    年若瑤指了指胸口,“福嘉挑食,額娘不開心。”


    沒想到這件事被她給記住了。


    四福晉古井無波的心裏終於泛起一絲漣漪,看著二格格天真無邪的臉,恍惚間覺得自己看到了大格格。


    “福嘉和大格格長得真像。”


    話音剛落,屋裏安靜了一瞬,就連嚴嬤嬤都忍不住看年若瑤的神色。


    四福晉歉疚地看著她,自己真是病糊塗了說出這樣的話,不知道年氏心裏介不介意。


    年若瑤摸了摸福嘉的發頂,嘴角噙著笑,“她們是親姐妹,自然長得像。”


    四福晉臉上重新浮現出笑意,點點頭,“是,也都是好孩子。”


    年若瑤無意間瞥見嚴嬤嬤手裏捏著帶了血絲的帕子,眾人都知曉四福晉纏綿病榻這些天,是因為思念大格格,她得的是心病。


    心病須心藥醫,不知道四福晉求得是什麽藥。


    她自然地收迴視線,仿佛什麽都沒看到,仍舊笑著陪四福晉說話解悶。


    年若瑤已經懷孕六個月了,行動已經有些笨重,坐了一會兒後四福晉怕她吃不消,“你身子重,快帶著二格格迴去吧。”


    自己出來這一會兒確實有些累了,等二格格主動向四福晉保證完明天還來看她後,年若瑤才牽著二格格的手起身告退。


    臨走前四福晉的精神終於好了些,吩咐采薇送她們迴去,還笑著打趣道:“別累壞了咱們的六阿哥。”


    等人走後,四福晉‘哇’的一聲朝地上吐出一口血,嚴嬤嬤立刻清理幹淨。


    “福晉,您這是何苦。”嚴嬤嬤心疼道。


    聽說李氏在佛堂跪了兩天暈倒了,四爺一次也不曾探望過,反而一天不落地來看自己。自己病得越重,四爺對李氏母子越不滿。


    隻要開了這個口子,三阿哥被四爺徹底厭棄是遲早的事情。


    “她既叫了我一聲額娘,我必幫她出了這口惡氣。”四福晉不疾不徐地拿著帕子擦掉嘴角的血跡。


    做了那麽多年賢惠大度的嫡母,終究還是想隨一次自己的心意。


    嚴嬤嬤叫苦不迭,這哪兒是出氣,福晉明明是準備聯手年側福晉一起按死李氏母子。


    第53章


    四福晉的病斷斷續續拖了許久,幾個孩子去侍疾一個月就被四福晉叫停了。


    四爺見四福晉的身體還沒有好轉之勢,讓四阿哥和五阿哥迴前院讀書,年紀最大的三阿哥反而被留下來侍奉四福晉到痊愈為止。


    至於二格格,四福晉不忍她在嫡母和即將生產的生母直接來迴奔波,索性隨了兩個哥哥,安排在東院讀書認字。


    五阿哥時不時就來找她,每天像個先生一樣來拷問二格格學了多少字。


    年若瑤一見到五阿哥就打趣兒道:“咱們小先生來了。”


    五阿哥抓著後腦勺嘿嘿一笑,給年若瑤請完安就往二格格的屋子裏去。


    如今東院的東廂房已經被撥給二格格住了,五阿哥進屋的時候發現二格格正跪坐在地上練字。


    他連忙把人從地上拉起來,對周圍伺候的人道:“怎麽讓二格格坐在地上?”


    畢竟是在東院,他不好越過年側福晉教訓這些奴才,隻能本著臉問一嘴。


    現在天氣熱了,坐在地上比坐在椅子上涼快不少,二格格笑嘻嘻道:“五哥別氣,是我自己的主意。”


    “你又貪涼。”五阿哥瞪了二格格一眼,怕她不當迴事,認真告誡道:“若有下次,我一定會告訴年額娘。”


    五阿哥照例寫了十個大字讓二格格認,見二格格一字不錯的念出來,才重新露出笑容,心裏美滋滋的,這裏麵也有自己一點點功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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