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不無妒恨的想:這餡餅八成要落到九皇子嘴裏去了!


    誰叫他走狗屎運,偏偏在事發之前救了火海中的天子呢!


    ……


    周若冰在窗前獨自出神良久。


    驀然迴神,才發現兒子不知何時竟到了自己身邊,這時候正立在不遠處,關切的看著自己。


    她揉了揉臉頰:“什麽時候過來的?怎麽也不出聲呢。”


    九皇子擔憂道:“母親,您方才在想什麽?兒子看您出神,便沒敢打擾您。”


    周若冰輕輕搖頭:“沒什麽。”


    略微頓了頓,忽的叫了他一聲:“小九。”


    九皇子詢問的看了過去。


    周若冰遲疑著伸手過去,好像要摸他的臉。


    九皇子短暫的怔了一下,繼而半蹲下身,笑著將臉頰湊到了母親麵前。


    繼而便聽她道:“如果我說,想讓你到封地上去,你,可願意嗎?”


    九皇子聽得詫異,抬起頭來,正對上母親憂心忡忡的眼眸。


    他嘴唇微張,還是選擇順從母親的意思,又笑了起來:“好,我去上疏父皇,跟您一起到封地上去。”


    周若冰輕輕搖頭:“是你一個人去封地。”


    她說:“從前高皇帝的妃嬪跟隨兒子到封地去,是因為高皇帝已經駕崩,而此時陛下尚在,我又年輕,怎麽可能跟隨你到千裏之外?”


    九皇子心下不安,轉蹲為跪:“母親,您是聽說了什麽,所以為我感到不安嗎?”


    他畢竟是一位接受過皇室教育的皇子,不是傻子,很快就意識到母親的心病所在:“我不是八哥,我跟他不一樣……”


    不,你不明白。


    周若冰憐惜的看著他。


    如果陛下願意,你會是你八哥,你也會跟他一樣。


    我可以在後宮中無期限的蹉跎,可以經曆數次的上上下下,但是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轍。


    陛下待八皇子,待你,果真有父子之情嗎?


    或許有吧。


    但我真的不想用自己親自撫養長大的孩子來做賭注。


    去你的封地吧。


    哪怕不是齊國也沒有關係,貧瘠些也沒有關係。


    我是要在這裏困一生一世了,但你不能。


    你要飛出去。


    ……


    皇帝就在人心惶惶的時候舉行了一場小小的家宴。


    之所以說“小小的”,是因為參與的人並不算多。


    除了劉徹、劉進父子,乃至於九皇子之外,便隻是幾個沒長成的年幼皇子罷了。


    酒過半酣,皇帝臉上已經有了幾分醺然,幾個小兒耐不住寂寞,早已經離席,乘坐著內侍們拉著的泥車,追著皇帝養的那隻小狗滿殿跑。


    隻有劉徹父子和九皇子仍舊在席間侍奉。


    皇帝手持酒樽,神情慈愛的看著那幾個吵嚷歡鬧的小兒,忽的歎一口氣,道:“從前小八跟他們一般大的時候,也曾經在這殿中騎竹馬……”


    抬頭將杯中酒飲盡,他將那酒樽重重的擱在案上:“隻是沒想到他一朝性差踏錯,居然叫朕白發人送黑發人!”


    其餘幾人見狀,自然隻有勸慰的份兒,皇帝聽了幾句,複又冷笑起來:“為著他的事情,朝廷裏不知道多少人提心吊膽呢!別以為朕不知道他們的心思,還不是因為從前跟小八走得近,甚至於同他摻和了好些事情,唯恐朕秋後算賬?”


    “李廣利不忠不義,但好歹還算是為了他的外甥,劉屈氂參與其中,是因為李廣利是他的姻親,江充就更加不必說了,他早就因為種種瑣事同皇太子結仇——可他們參與其中,又是為了什麽?純粹的奸佞之人而已,當殺之而後快!”


    劉進聽到此處,臉上帶著些許酒醉後的酡紅,不露痕跡的瞟一眼九叔,心中卻是一片清明。


    這才是父皇真正的目的吧。


    八叔倒了,沒關係,他還有別的兒子,何妨再扶起下一個來!


    如九叔這般,不就是很好的人選嗎?


    劉進在等。


    劉徹在等。


    而皇帝也在等。


    等九皇子出麵勸慰皇帝,替那些惴惴不安的朝臣們說情,等皇帝板著臉斥責他幾句,第二日再叫人知道,是九皇子保下了他們。


    繼而順理成章的叫那些人依附到九皇子門下去。


    可是九皇子始終沒有作聲,好像沒聽到皇帝先前隱含憤恨的感慨似的,低垂著眼睛,恭謹如常的跪坐在一邊。


    這叫皇帝有些尷尬,繼而,又因此生出些微的不快來。


    他徑自問了出來:“小九,你覺得該當如何處置這些人?”


    九皇子仿佛不曾預想到皇帝會這麽問他,顯而易見的怔了一下,繼而跪直起身體,謙恭道:“有父皇和大哥在,朝堂上的事情,哪裏有我的事?常言講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正是這個道理啊。”


    皇帝神色為之滯住,難辨喜怒的看著他,不曾言語。


    劉進見狀,不由得出聲替這位向來溫文的九叔圓場:“祖父,向來都說九叔是守禮君子,今日聽九叔言辭,果然如此。”


    皇帝冷笑一聲,看他一眼,道:“隻可惜世間之事,多得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說完,看也不看其餘人,一伸手,便有內侍將他攙扶起來。


    其餘幾人見狀,趕忙起身,皇帝卻沒有分半個眼神給他們,拂袖而去。


    劉進為此有些忐忑,下意識去看父親神色。


    劉徹反而仍舊是從前神態,甚至於含笑寬撫九皇子:“父皇大抵是有些喝多了,才說的重了些,九弟不要介懷。”


    九皇子莞爾道:“多謝大哥,我明白的。”


    就此辭別,各自還宮。


    這會兒皇帝不在,空間裏其餘幾個人終於可以暢所欲言了。


    朱元璋痛快的舒了口氣,又有些疲乏的道:“你爹他咋這麽精神,搞了這麽一場還不累,要來第二場?!”


    李元達道:“這說明登命在於運動,主打的就是一個周而複始!”


    “……”一句話把李世民跟嬴政都給幹沉默了。


    劉徹卻不似先前那般輕鬆,摸著下頜,略有些蹙眉的道:“不過我瞧著,他這局戲隻怕很難繼續唱下去了。”


    幾人齊齊一怔:“哎?”


    到第二日,九皇子便正式上疏,請求就藩。


    接近成年的皇子請求離開長安,去往自己的封地,在本朝是絕對的政治正確,即便是天子,也說不出二話來。


    可也正是因此,才更叫皇帝憤怒。


    他知道兒子知道自己的意圖,所以才會用就藩來含蓄的表示反對。


    而在昨夜之後,兒子從自己處得到了明顯的負麵反饋之後,他居然還是一意孤行,絲毫不顧及自己這個父親的想法!


    他怎麽敢?!


    皇帝出離憤怒了。


    他馬上使人傳召九皇子過來,毫不客氣道:“長安剛剛才經曆了一場動亂,你的父親年事已高,你卻要在這個時候離開長安,你的孝道在哪裏?這是人子該做的事情嗎?”


    九皇子默然不語。


    皇帝由是怒氣更勝:“你啞巴了嗎?說話!”


    九皇子遂向他叩首:“是兒臣考慮不周的緣故,望請父皇恕罪。”


    皇帝盯著他,問:“抬起頭來——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


    九皇子順從的抬起頭來,卻沒有言語。


    他神色有些悲哀。


    皇帝聽見了他的心聲。


    “原來,權力居然能夠將人異化到這種程度。”


    “我可以為了父親放棄自己的性命,父親也可以眼睛都不眨的將我推向索取了八哥性命的斷頭台……看自己的骨肉同類相食,彼此攻訐,真的會快活嗎?”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第332章 劉老登大舞台47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皇帝被這句話深深的刺痛了。


    這種刺痛跟李廣利亦或者八皇子對他的駁斥不一樣,而九皇子本身,也跟八皇子截然不同。


    皇帝對待李廣利和八皇子,臉上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心裏邊卻一直都存著幾分不屑。


    大概的感覺就是——別裝,朕很清楚你們是個什麽玩意兒!


    跟朕說什麽天子不該這麽做,說父親不該鼓動兒子們彼此仇視,喲嗬,你們裝什麽白蓮花啊?


    李廣利你吃朕的拿朕的,享受著朕給你的你不該有的榮華富貴、高官厚祿,那時候你怎麽不說朕不該這麽做?!


    小八你享受著逾越諸兄的恩遇,在宮中幾乎可以說是橫行霸道,那時候你怎麽不說兄友弟恭?!


    婊子當完了又來立牌坊,你們惡心不惡心?!


    就算朕稍稍有那麽一點兒錯處,就算朕誘導了你們——可你們要是自己立身足夠持重,根本就不會落到最後的不堪境地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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