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湯娶妻豪富田氏,有二子,長子名賀,二子名安世,今日皇太子過府,何以隻見二公子安世,卻不見大公子賀?


    又見皇太子招手傳召了一個侍從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什麽,後者便匆匆離去。


    空間裏幾個筍人倒是知道根由。


    “你是怕事有萬一,再把人家給坑了吧?”


    朱元璋嘖嘖道:“說起來,他對你們劉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在原先的曆史上,張湯的長子張賀向來與太子交好,做過太子的賓客,後來巫蠱之禍受到牽連,被下令處死。


    他的胞弟張安世上疏求情,皇帝也惦念著張湯的舊日香火,這才下令赦免,保全他的性命,下蠶室處以宮刑,此後又讓他擔任了掖庭令。


    掖庭,就是關押宣帝劉病已的地方。


    讓曾經是太子賓客的張賀來做掖庭令,之於宣帝來說,也不得不說是一重保護了。


    後來待到宣帝長大,張賀又想將孫女嫁給他,隻是因為張安世反對,終究作罷,這才轉而為他聘娶許廣漢之女為妻。


    值得一提的是,許廣漢也是因為犯罪被判了宮刑……


    劉徹迴想往昔,也有些唏噓:“張湯有二子,上輩子是長子做太子賓客,這輩子也該換換人了。”


    張賀很好,張安世也不差。


    嬴政也有些感慨:“該說不說,張湯自己雖有酷吏之名,兩個兒子卻都有忠厚之風,實在難得。”


    那邊兒門房前去報信,這邊兒劉徹帶著霍光往前堂去。


    不多時,劉徹便見一少年自門外入內。


    昭宣年間叱吒風雲的大司馬、衛將軍、錄尚書事,此時還是個眉宇間縈繞著幾分書卷氣,甚至於尤且帶著幾分稚嫩的少年。


    進門之後瞧一眼與他年紀相仿的霍光,張安世神色略略顯露出幾分疑惑,再看向劉徹,卻是麵露了然。


    他鄭重其事的向劉徹與霍光躬身行平輩禮。


    二人還禮。


    劉徹笑問道:“聽說安世極有令尊之風,卻不知今日我二人行徑,依據本朝律令,該當如何裁決?”


    霍光麵露訝色。


    而在對麵,張安世卻是有些無奈的笑了:“迴稟殿下,依據本朝律令,矯詔也要分‘矯詔大害’‘矯詔害’與‘矯詔不害’等的,如先主簿汲公便曾經矯詔開倉,賑濟災民,天子聖裁,便判其無罪。”


    他躬身拜道:“矯詔尚且如此,而今時今日,您持著貨真價實的家父名帖往來府上,又何罪之有?”


    霍光心想:他又是如何辨認出皇太子殿下身份的?!


    又大生震動:他與張安世年紀相仿,後者對本朝律令如數家珍,他卻隻知道吏員會用到的那些法令罷了……


    這就是長安嗎?


    少年英才何其多也!


    劉徹卻又將目光望向堂中屏風之後,抬高聲音道:“既如此,我便帶安世出門去了!”


    屏風之後,張賀為之失笑,緩步出來,先自告罪:“殿下請恕臣今日失禮。”


    他是張安世的兄長,年近弱冠,相較於劉徹這個八歲孩子與另外兩個少年人,身形上已經有了成年人應有的體魄,舉止儒雅,風度翩翩。


    劉徹笑問道:“大公子可還有什麽別的話想說?我馬上就要帶著安世出門了。”


    張賀好脾氣的笑了笑,向他行個禮,叮囑弟弟:“好生侍從殿下,唯殿下之令馬首是瞻。”


    張安世畢恭畢敬的應了聲:“是。”


    兄弟二人便沒再說別的什麽了。


    劉徹見狀,便擼起袖子,一馬當先走在前邊兒,招唿霍光跟張安世:“走,跟我一塊兒賭錢去!”


    蘇武快步跟上,同時伸手把他剛擼起來的袖子拉下去。


    劉徹轉頭看著他。


    蘇武一臉嚴肅:“於禮不合。”


    行叭。


    劉徹便也就隨他去了。


    他腳步輕快走在最前,張安世緊隨其後。


    霍光若有所思,稍稍落後一點兒,跨過門檻的時候,禁不住迴頭去看。


    張賀仍舊保持著送客的姿勢,即便沒人注意,也不失禮。


    察覺到霍光的目光,他起初微怔,繼而朝他溫和一笑。


    霍光遂停下腳步,認真的向他迴了一禮。


    這下子,張賀也有點詫異了。


    這個少年,據說是在平陽縣冠軍侯生父家中,一個尋常小吏處長大的,難得竟如此恭謹有禮,滴水不露。


    怪道能叫冠軍侯相中,又被皇太子殿下所看重呢。


    霍光心裏也在為張賀所驚詫——


    他是個聰明人,所以更能夠意識到,被皇太子選在身邊,是極其難得,也極其寶貴的一個機遇。


    這可是從龍之功啊!


    張家不是皇後的母家,大概率不會有二子同時入侍儲君的榮耀,既選了次子張安世,同時也是宣告了張賀的落榜。


    可即便錯失良機,張賀竟也不露頹色,更不曾因此對弟弟產生半分妒忌,實在難得。


    一來一迴之間,兩人都有所感悟。


    劉徹卻沒想那麽多,翻到馬背上就往鹹陽原去了。


    說起鹹陽原,大多數人可能還不太清楚這是哪兒,但要說是五陵年少爭纏頭的五陵原——大概就會為之豁然了。


    這會兒茂陵倒是已經在建多年,但昭帝的平陵還沒有蹤影,五陵原這個名字,當然也就無從說起來。


    本朝實行陵邑製度,強本弱枝,遷移地方上的豪族大戶往來長安,此處也就成了豪富貴族雲集之處,莊園酒肆、賭場商鋪數不勝數。


    劉徹帶著霍光和張安世,一頭紮進了賭坊裏。


    蘇武像是一隻上緊了發條的青蛙,帶著數名心腹好手,警惕的把守住了賭場的窗戶和各處出入要道,時刻小心的提防著。


    賭場裏人聲鼎沸,最熱鬧的就屬六博戲,其次則為樗蒲。


    張安世是個傳統意義上的乖孩子,從沒到過這種場合,倒覺得很有意思,麵帶新奇的環顧四遭。


    霍光倒是見過,他爹霍仲孺也喜歡玩這些,雖然肯定沒彼處的這麽高端,但萬變總不離其宗。


    劉徹擠到了人最多的的地方,摸出一把金豆子之後,對手霎時間如同過江之鯽似的湧了過來。


    賭場裏的人眼睛才賊呢。


    這小子年紀輕輕就能隨手掏出一把金豆做賭注,可見家資不斐。


    看他那雙明顯稚嫩的小手,顯而易見沒玩過這東西。


    臉又很生——在這兒的都是豪富子弟,貴族之後,他們沒見過的人,基本上可以默認為鄉下來的。


    什麽,你們家在地方上也是豪族?


    地方上算個屁啊,這兒可是長安,甭管你多有錢,外地過來就是鄉下人!


    霍光抵達長安之後,基本上沒怎麽出過門。


    張安世是文雅貴公子,從不涉足賭坊。


    劉徹就更別說了,他從前倒是也出過宮,但要不是到他舅舅家去,要不就是往姨母家,哪兒來過這兒啊。


    是以人雖都是說出去會讓人嚇一跳的人物,到了此處,竟無人認識!


    劉徹要的就是這個無人認識。


    大方的抓了兩把金豆叫霍光跟張安世也去賭,他自己隨意的挑了個對手開始尋找手感。


    第一局,輸得毫不意外。


    多久沒摸賭具了?


    不稀奇。


    第二局,又輸了。


    第局,感覺有點出來了……


    然而前三局玩下來,周圍人看他輸得痛快,給錢也痛快,已經認定了這是個冤大頭,即便看他手上的動作越來越熟練,也壓根沒當迴事。


    賭注壓得極多。


    第四局,劉徹贏了。


    對麵鴉雀無聲,俱是滿臉帶綠。


    這怎麽會……


    再來!


    劉家人向來都是招貓逗狗的好手,賭錢喝酒是刻在dna裏的本能,更別說劉徹浸淫此道幾十年。


    他不光自己琢磨,還請擅長此道的人給他教學呢!


    前三局輸是輸在手生上,再之後感覺到了,就是勝多輸少,勝極多,輸極少。


    張安世拿著劉徹與他的那把金豆子,卻沒有急於下場,而是場外觀摩,熟悉規則,十拿九穩之後,坐了上去。


    他選的是棋賭。


    一場都沒有輸。


    原本的世界裏,張安世是因為父親的蔭蔽被選官,是什麽讓他被皇帝看重,另眼相待的?


    武帝出行時遺失了箱書籍,十分痛惜,其餘人束手無策,張安世這家夥把這三箱書都默寫了出來……


    這腦袋去算棋,怎麽可能輸啊!


    霍光下場卻要比張安世早得多。


    他從前是接觸過賭博的,玩的也挺6,主要是聰明人基本上做什麽都6,並不僅僅局限於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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