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妃聞言冷笑:“他不要臉,難道你是第一天知道?”


    婢女為之一滯,神色愈發淒楚。


    說到底,還是錢鬧的。


    九皇子妃出身安國公府,是安國公夫婦的幼女,與前邊幾位皇子妃相似,都是武家勳貴。


    換言之,沒怎麽接受過高雅教育。


    但對著美好的事物,人總歸是有憧憬之情的。


    安國公是很疼愛這個小女兒的,九皇子妃臨出嫁前,除去土地店鋪之外,還砸錢給女兒置辦了很多孤本絕本的書籍字畫:“你看不懂,但可以學啊,即便是不開竅,將來留給兒女也是好的。以後就是承平盛世,這東西比金銀值錢,你帶著傍身,爹也放心。”


    九皇子妃紅著眼睛給爹娘磕了頭,謝過了他們的這番盛情。


    原本這是件好事的,這些個書籍字畫也的確如同安國公料想的那樣,能在承平盛世裏價格飆升。


    但是架不住九皇子府裏還有個於側妃啊。


    婀娜鮮妍、精於詩書的於側妃也很喜歡那些書籍和字畫。


    九皇子遂欣然借花獻佛。


    反正你也不看,還不如讓懂得人賞玩!


    九皇子妃氣個半死,聞訊之後就動了胎氣。


    我不看歸不看,關你屁事啊!


    那是我爹給我的嫁妝,我寧肯拿去擦屁股,也不給姓於的小妖精!


    她不是能受氣的性格,不情願就是不情願,當場就講了出來。


    九皇子在寵妾麵前丟了麵子,分外惱怒:“你以為我是要強占你的東西嗎?隻是借閱而已,又不是搶你的,怎麽這樣小肚雞腸!”


    於側妃便在旁柔聲勸解,先拉住九皇子,再去勸九皇子妃:“姐姐不要動氣,殿下本也沒什麽惡意的,咱們都是一起侍奉殿下的姐妹,何苦為這點小事傷了感情?”


    又說:“身外之物畢竟是身外之物,怎麽能同姐姐跟王爺的情誼相比呢!”


    話裏話外的透出一股子茶氣。


    九皇子妃才不理會她的迂迴和委婉,馬上掀了桌子:“怎麽就是小事了?哪有正經男人會去動自己妻室嫁妝的?拿去補貼妾侍的,更是聞所未聞!”


    又覷著於側妃道:“於氏,你是小門小戶出身,沒有多少貴重之物傍身,可別把我也想的困窘了,姑奶奶的身外之物,比你帶進府的那張薄包袱皮貴重得多!”


    這話可真是太紮心了。


    尤其於家本就是個沒落門第,於側妃幾乎是提著個空包進的府,在諸多王府側妃當中,可以說是最寒酸的了。


    於側妃聽完就紅了眼圈兒,單薄的身體不受控製的開始顫抖。


    九皇子也是又羞又臊,再看愛妾如此情狀,又痛又憐,二話不說,就給了九皇子妃一耳光!


    “誰教你這樣悍妒不遜的?!”


    九皇子妃是安國公夫婦的老來女,在家備受寵愛,哪受過這種氣,更別說還是在於氏麵前如此受辱,為此生生坐下病來,五個月就開始吃保胎藥。


    於側妃反倒勸九皇子:“到底姐姐是殿下的妻室,您當著那麽多侍從的麵對姐姐動手,實在是讓姐姐下不來台,就算不為了夫妻情分和姐姐肚子裏的孩子,總歸也得顧慮安國公府的想法不是?”


    九皇子冷笑:“難道我還怕了安國公府不成?!”


    於側妃手扶在他肩頭,柔聲道:“當然不是啦,隻是殿下行事光明磊落,何苦落下了惡名在外?還是早些使人往安國公府去說個明白,免得姐姐還在氣頭上,萬一送信迴去,倒是叫安國公府誤會呢。”


    九皇子這才緩和了神色,愛憐的握著她的手:“到底是你周全。”


    於氏便讓九皇子身邊的親隨打著九皇子的名義,往正院那兒送了些東西過去。


    九皇子則使人往安國公府送信,春秋筆法,解釋這迴的事情。


    說原本是他與於氏在書房談論字畫,想起某本古籍在王妃處,便使人去借,王妃大抵是誤會了,為此大發雷霆,他午膳時候又多喝了幾杯,頭腦一熱,就打了她一下……


    第270章 朱元璋的發瘋文學19


    要不怎麽說春秋筆法,微言大義呢。


    同樣一件事情,叫九皇子跟於側妃這麽一解釋,馬上就變了味兒。


    於側妃想要借閱王妃嫁妝當中的古籍字畫觀摩,是極為冒昧失禮的,但是主語要是換成九皇子跟於側妃,給人的觀感就不一樣了。


    丈夫借用一下妻子的東西,這有什麽過分的?


    至於於側妃,在這句話裏邊,她純粹就是個搭頭啊。


    更別說他們甚至於還搶先給九皇子妃扣了頂帽子——“王妃大發雷霆”,完事兒又假模假樣的替她解釋“大抵是誤會了”。


    是以安國公接到消息之後,饒是皺眉,也沒品出什麽大的錯漏來,再看女婿甚至於打發人給嶽家送了賠禮的東西,便覺得興許是夫妻倆拌嘴幾句,這會兒都好了。


    不然怎麽會以這種姿態來給嶽家送禮呢。


    若是如此,便不好貿然過問了。


    過日子的到底是女兒和女婿,娘家插手太多,反倒不好。


    安國公夫人卻是將信將疑:“我女兒的脾性我是知道的,性子雖急躁了些,但並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九殿下要真是好聲好氣的借,她不會小氣的,隻怕這裏頭有些咱們不清楚的緣由。”


    安國公尚且有些遲疑,安國公夫人卻道:“人不可盡信其表,你也得看他到底是做了些什麽——別管有什麽緣由,女婿問女兒借她的嫁妝用,最後咱們女孩兒卻挨了打,難道這就對?”


    安國公神色微變,馬上道:“你還是去瞧瞧吧。”


    安國公夫人遂使人準備了禮物,打著教女不善的由頭,親自往九皇子府上走了一遭。


    說起來,這事兒還真是九皇子跟於側妃揣測錯了。


    九皇子妃向來心高氣傲,人又要強,再眼見前邊幾個妯娌在府裏邊都過得順遂,與丈夫和睦,而自己卻不被丈夫看重,明裏暗裏的還要被側妃壓一頭,她心裏其實是很羞恥,也很難堪的。


    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一下子跌進泥裏,她怎麽張得開嘴跟娘家哭訴,說自己過得不好?


    原本她也拉不下臉來去向娘家求助,隻打算生下孩子再作計較,不曾想九皇子和於側妃自知理虧,卻反而是把事情給捅到了安國公府上。


    兩家往來傳訊,倒是都是好話,但人的氣色如何,神情又如此,是怎麽也瞞不了人的。


    安國公夫人打頭進了女兒的院子,就聞到一股子刺鼻的藥氣,再觀量著周遭仆婢的神色,心裏便知一個咯噔,情知不好。


    待進了內院,見女兒病懨懨的躺在塌上,臉上一絲血色也無,話還沒說,眼淚就先掉下來了。


    “你這孩子,受了委屈怎麽也不吭聲?”


    九皇子妃又是委屈,又是羞窘,一個向來往家裏報喜不報憂的人,叫至親瞧見自己這麽難看落魄的一麵,心裏也極不是滋味。


    她倒是想要遮掩幾句,隻是話還沒出口,看著麵前向來疼愛自己的母親,想著閨中自由自在的生活,便不由得痛哭出聲:“娘,我心裏苦啊!”


    安國公夫人見女兒如此作態,即便還不明緣由,也知道必得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當下什麽也說不出,母女兩個相擁著哭成了淚人。


    再晚些時候,聽女兒和侍從們道了事情緣由,安國公夫人極為惱怒:“丈夫居然幫妾侍謀取妻室的嫁妝,如此荒謬之事,我聞所未聞!”


    隻是她畢竟老成,知道這事兒一旦處置不好,妨礙的是女兒終身,遂將此中諸多利益關係一一嚼碎了說給女兒聽。


    “兒啊,現下對你來說,九皇子不要緊,姓於的小妖精也不要緊,最最要緊的是你的身子,人要是垮了,那可就什麽都沒了,活著才有希望!”


    “你現在懷著孩子,正是最虛弱的時候,要是再不思飲食,作下病來,你以為心疼的會是誰?也隻有我跟你爹!”


    “至於九皇子跟於氏,他們倆不知道要樂成什麽樣呢!”


    安國公夫人點名利害關係:“要是運氣不好,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到時候別說你的嫁妝,你的院子、你的孩子,乃至於你的王妃之位,備不住都會是於氏的囊中之物!”


    要不怎麽說親娘是女兒肚子裏的蛔蟲呢。


    安國公夫人要是往好處勸慰,讓九皇子妃養好身體再去爭寵,用孩子拉迴九皇子的心,九皇子妃心裏邊不定得多膈應。


    但要是告訴女兒,你這麽意誌消沉根本沒用,隻會親者痛仇者快,備不住身子太弱難產死了,孩子也好,王妃之位也好,連同這迴糾紛的源頭——你的嫁妝,統統都會變成於氏的,這絕對有用!


    王妃死了,留下一個孩子,她的嫁妝傳給自己的骨肉,這有什麽不對的?


    說破大天,也沒人能挑的出毛病!


    王妃的子嗣年齡尚小,無力操持這些東西,交給父親代持,這有什麽不對的?


    而以九皇子府上目前的狀況來看,交給九皇子,跟交給於氏有什麽區別?


    要真是這樣,九皇子妃真是死了都合不上眼!


    安國公夫人察言觀色,見女兒眼睛裏重新有了光亮,這才暗鬆口氣,繼續勸道:“你不必把於氏放在心上,一個破落戶門楣裏出來的女人,有什麽打緊?”


    她一針見血道:“她不過是一個倀鬼,隻要九皇子想,要多少有多少,你真正的對手不是別人,正是與你拜過堂的丈夫!”


    九皇子妃聽得身體一震,豁然開朗:“娘……”


    安國公夫人壓低聲音,道:“這世道就是這樣,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作為妻室,你奈何不得他。別說他打了你一下,就算是打了你兩下、三下,鬧到外邊兒去,頂多也就是不體麵,你能奈他何?”


    九皇子妃聽罷,難□□露出氣苦的神態來。


    安國公夫人見狀,便握住女兒的手,柔聲道:“不過你也不要怕,車到山前必有路,娘告訴你該如何料理此事。”


    她向女兒娓娓道來:“他既起了心思幫助於氏謀奪你的嫁妝,便可知其鮮廉寡恥,可事後又想方設法描補,可見其人色厲內荏,虛偽至極。他既想要裏子,顏麵上又豁不出去,忌憚咱們家,也怕把事情鬧大,這樣一來,事情反而就好辦了!”


    “你拿捏不了他,但總有人能拿捏得住他不是?夫為妻綱是不錯,可你別忘了,前邊兒還有個君為臣綱呢!”


    安國公夫人神情溫柔的撫上女兒明顯隆起的肚腹上,低聲道:“兒啊,你安身立命,靠的是這個孩子,不是丈夫。大夫不是說了,這八成是個男孩兒嗎?皇爺擬定的爵位傳續製度在那兒,你是他的正妻,這就是未來的世子,這一點他改變不了。”


    九皇子妃明白母親的意思:“娘,你且放心吧,我會好好將養身子,把孩子生下來的。”


    “這就對了。”


    安國公夫人笑著替女兒攏了攏微亂的鬢發,神色微妙:“你們年紀小,不知道當年的那場風波,皇家無情,天威難測,這可不是說說就算了的。”


    “此時你身懷有孕,是瓷器,忌諱跟瓦罐硬碰硬,咱們先安安生生的把孩子生出來,之後就算是穩立不敗之地。”


    “我晚些時候去見一見九皇子……”


    她看著女兒明顯亮起來的眼眸,搖頭失笑:“不是大鬧一場,恰恰相反,是要同他說和此事。”


    九皇子妃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安國公夫人遂正色道:“現在鬧起來有什麽好處?你的嫁妝,他們到底是沒拿到,真要是細糾其錯,也就是打了你一下,皇爺難道還能為兒子打了兒媳婦一下,就下令把他親兒子拖出去打死?頂多也就是罵他一句——備不住連這句罵都不會有!”


    “打老婆的男人遍地都是,你以為皇爺會覺得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幫你張目?怎麽可能!且如此一來,你跟九皇子就算是撕破了臉,他心下再沒有忌憚,反而要千百倍的作踐你!”


    “你現下懷著身孕,人又虛弱,正是最要緊的時候,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娘,憑什麽呀!”


    九皇子妃抽著鼻子,哽咽道:“難道我就白白受了委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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