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要有所動作的時候,他忽然間瞥見了靈位上的的字跡,本就蒼白的臉孔上,瞬間失卻了最後一絲血色。


    手裏的那三支香無力的落到了地上。


    他猜錯了。


    不是皇後的喪儀。


    比那還要糟糕。


    這是……


    這是皇太子的喪儀啊!


    ……


    朱元璋在寢殿裏躺了整整一天。


    不想吃飯,不想睡覺,也不想說話。


    空間裏也是一片寂靜,誰都沒有言語。


    麵對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如是持續了一日一夜。


    內侍們深知天子的秉性,不敢在此時驚擾,隻能去求同行的寧國公主:“皇爺如今哀毀太過,奴婢們實在憂心……”


    “你們擔心,我難道不擔心嗎?”


    寧國公主歎息道:“我娘去了,爹的魂兒也走了一半,這迴大哥走了,我爹剩下的那一半魂兒,也隨他一起去了!”


    又說:“針紮在誰身上誰知道疼,咱們若是去勸,倒顯得無關痛癢,反而惹他生氣,得不償失。”


    隻囑咐侍從們:“叫兩個太醫在旁邊守著,以防不測,再讓他們開幾服保養的藥熬著,膳房那邊備著些吃的,要好克化的,一整日水米不進了……”


    說到這兒,到底還是起身,親自往膳房去了:“你們哪兒知道我爹喜歡吃什麽呢。”


    貼身顧看的宮人私底下勸她:“公主也小心顧著自己吧,一路從京城過來本就勞累,到了這兒才知道已經作了胎,前天還見了紅,奴婢實在是擔心您……”


    寧國公主神色微冷,警告她道:“我不是說了,不準再提這件事嗎?!”


    見宮人麵露委屈之色,她又歎口氣,無奈道:“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還說這些做什麽?如今我爹正是最傷心的時候,何必再讓他憂心我呢。至於這個孩子……”


    寧國公主有些神傷,卻還是道:“該吃的藥也吃了,太醫也說無甚大礙,又沒做什麽重活計,倘留不住,那也是他的命數。”


    宮人含淚道:“是,奴婢曉得了……”


    ……


    在寢殿裏待了一日一夜之後,朱元璋終於再度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手撐在塌上,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什麽。


    空間裏李世民眼尖,覷見他鬢邊已經多了一片白,不由得在心裏暗歎口氣。


    然後就聽見朱元璋重重的錘了捶床,發怒道:“人呢,都死到哪裏去了?!”


    那些隱匿在暗處的侍從們便如同撲向光芒的飛蛾似的,一窩蜂湧了出來。


    朱元璋目光冷冷的在這群人身上掃了一遍,然後說:“餓了,送些吃的來。”


    近侍畢恭畢敬的應了聲,不多時,便送了熱氣騰騰的膳食過來,從溫熱的米粥包子,到湯水熱菜,應有盡有。


    大抵是避諱著皇太子的喪儀,雖有葷腥,但總數上並不多。


    朱元璋一眼就瞧見了案上剛烙出來沒多久的餅,抓在手裏咬了一口,動作不易察覺的一滯,繼而恢複如常。


    端起米粥喝了一口下肚,他又道:“去尋隻整雞來吃。”


    侍從忙應下,很快又送了來。


    因他要的是整雞,這時候送來的便是一隻整雞。


    侍從正想問一句要不要撕開,就見皇爺麵無表情的將整隻雞都拎到了麵前,信手撕開,就著麵前的大餅跟米粥,惡狠狠的吞食下肚。


    他咽了口唾沫,更不敢作聲了。


    朱元璋麵無表情的進行著咀嚼的動作,腦海裏想的卻是這個世界的背景設置。


    跟大明有點像,但又不完全像。


    譬如說,現在他親娘還活著,在京城好好的當太後呢。


    隻是他真正存在感情的那些人……


    老妻早就已經離他而去,現下大兒也撒手人寰,老四……這個世界的老四,怎麽看也不像他的老四啊!


    倒是大姐兒寧國公主,跟他記憶裏的樣子十分相近。


    想到這兒,朱元璋咀嚼的動作忽然間停住了,繼而勃然大怒。


    “這群沒心肝的東西!”


    “皇太子薨逝,國家沒了儲君,我沒了兒子,他們沒了大哥,現在我在龍興之地給皇太子做道場,那群畜生都在幹什麽?!”


    “傳旨,讓他們全都給老子過來!三天之後沒過來的,老子扒他們的皮!”


    內侍聽得一怔,麵露驚色,下意識想要勸句什麽,然而在覷見皇帝那冷酷到近乎森寒的目光時咽了下去,畢恭畢敬的改成了:“是!”


    朱元璋吃飽了,冷酷理性的想法開始占據了整個腦海。


    他背著手,在大殿中來迴踱步,饒是人到中年,兩鬢微霜,先前又經曆了極其消極的一段煎熬和一日一夜的絕食活動,此時此刻,仍舊是昂首闊步,步履生風。


    “這群該死的王八蛋!”


    朱元璋關閉了精神內耗的閥門,繼而瘋狂指責別人。


    “親大哥死了,居然沒人跟我到這兒來給他辦道場,都留在京城享福,真是畜生啊,該死!”


    “還有宮裏的老虔婆,偏心娘家弟弟偏的要死,知道我不喜歡她那幾個瘌痢頭弟弟,怕自己死了之後他們沒好日子過,居然趁著我出征的時候偷摸把寧國許給了他們家!”


    “縱容她弟弟胡作非為,老妻沒了之後,還逼我續弦她的侄孫女!”


    “迴去就想辦法把她幹掉!”


    “標兒死了,大臣們都是什麽反應?都很傷心嗎?有沒有暗地裏不守喪儀,飲酒作樂的?!”


    “要是讓老子知道,統統把你們都殺了!”


    “都殺了,統統都殺了!!!”


    空間裏的其餘人:“……”


    劉徹都沒敢大聲說話,隻是超小聲的在嬴政耳邊問:“老朱的精神好像不太正常了啊?”


    嬴政:“……”


    嬴政都有些打怵,手掌虛虛的遮在唇邊,同樣超小聲的道:“怎麽不是呢。”


    朱元璋在殿內走來走去,想方設法創翻整個世界。


    寧國公主悄無聲息的打外邊兒進來,瞧一眼老爹吃完的那隻整雞和所剩無幾的大餅,心下微笑,又打個手勢,示意侍從們將桌上的東西撤掉。


    朱元璋聞聽動靜,迴身去看,見是女兒,靜默了好一會兒,卻不禁道:“今天的餅,是你烙的?”


    寧國公主有些詫異:“爹是怎麽猜出來的?”


    朱元璋靜靜的端詳她麵容片刻,轉過頭去:“你的手藝是跟你娘學的。”


    他仰起頭來,不讓情緒過分洶湧:“你們倆做的餅,可比禦膳房做的難吃。”


    ……


    狂躁症患者朱元璋連丟了兩個精神穩定器,以至於此時此刻精神狀況極不穩定。


    而這產生的連帶效果,就是空間裏都變得安靜了。


    生怕老朱殺紅了眼,喊出來一句“吵什麽吵,再吵把你們都殺了!”來。


    直到這個世界的白絹落了下來。


    劉徹眼尖,第一時間覷見,不由得“咦”了一聲。


    再想到老朱現在的精神狀況,他趕忙噤聲。


    朱元璋:“我已經聽見了!”


    朱元璋:“寫得什麽!!”


    朱元璋:“念給咱聽聽!!!”


    劉徹:“……”


    劉徹瞥了一眼白絹,再看一眼無意開口的其餘人,不由得抬手擦了擦冷汗:“咱們先說好,殺完別人就不能殺我了喔……”


    朱元璋:“說!”


    劉徹咳嗽一聲,念給他聽:“徐倩茂是魏國公府的嫡長女,自幼就與嫡出的六皇子訂婚,世人都說她有福氣,可最後嫁給六皇子的卻是她的妹妹徐柳吟。”


    朱元璋:“怎麽,她還沒過門就死了嗎!”


    劉徹往下瞟了一眼,繼續念道:“而徐倩茂自己,卻嫁給了自幼多病、據說活不過二十歲的七皇子。”


    朱元璋:“該死!是誰活夠了,敢說老子我的兒子活不過二十歲!”


    劉徹:“繼母的枕邊風吹動了父親的心,讓他默許了給兩個女兒換親這件事。魏國公府的嫡次女嫁給了備受寵愛的六皇子,而徐倩茂這個嫡長女,卻成了七皇子的正妃……”


    朱元璋:“魏國公是不是瘋了!”


    朱元璋:“魏國公的新婆娘也瘋了!”


    朱元璋:“媽的,老子的兒子,輪得到他們挑肥揀瘦?!”


    朱元璋:“老子定好的親事說換就換,有沒有把老子放在眼裏!”


    朱元璋:“居然敢不把老子放在眼裏!”


    朱元璋:“我要殺了他們!!”


    朱元璋:“把他們都殺了!!!”


    劉徹:“……”


    其餘人:“……”


    怎麽說呢,這很難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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