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聽完有些詫異,卻也應下,等三省走了,自己琢磨了一會兒,忽然有些玩味的笑了:“男人啊。”


    然後吩咐自己身邊的女官:“把這話告訴全氏,再多關照她幾分,別讓人作踐死了。”


    大皇子在旁邊聽得皺眉:“那賤婢當日風頭盛時,尚宮局都敢給她送跟母後一樣的東西,現在她落難了,您反倒如此恩待她!”


    皇後微微搖頭:“縣官不如現管,尚宮局高看的不是全氏,是你父皇,當日令六宮低頭的也不是全氏,而是你父皇。”


    大皇子臉上尤且有憤憤之色。


    皇後見狀,不禁歎一口氣:“兒啊,你的日子過得太順遂了,腦子轉不過這個圈兒來,以後早晚都要吃大虧的。”


    她打發其餘人退下,叫兒子到近前來:“你父皇是個銳意進取的君主,當初寵愛全氏是出於真心,今日將她廢棄到底,也是出於真心,如今有了決斷,就斷然不會再迴頭了。”


    “他下定了決心,全氏也好,她肚子裏的孩子也好,就都不會再對我們母子造成威脅,相反,倒是助益。”


    “善待一個失寵的,曾經禮遇與中宮同等的嬪禦,是皇後的仁德,友愛一個不被父親疼愛的弟弟或妹妹,是你作為長兄的擔當,用兩個不會掀起風浪的人來成全我們,這不是很好嗎?”


    “我們需要付出的,也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東西罷了。”


    大皇子若有所思。


    ……


    麗正殿的女官將皇後的話轉告給全氏,再告知她皇後勸說皇帝擢升全氏份例一事,後者果然感激涕零。


    “娘娘的恩情,妾身沒齒難忘!”


    有了皇後的庇護,全氏的日子顯然要好過一些,雖然還是要受人冷語,但起碼衣食用度上不會再被人磋磨。


    十月懷胎,瓜熟蒂落,全氏順利誕下一子。


    是為皇帝第六子。


    內侍三省將此事稟告上去,皇帝也隻是點點頭,給皇子賜名為“明”,別的便什麽都沒有了。


    倒是皇後,親自為六皇子操持洗三諸事,給了全氏母子體麵。


    全氏原本以為自己誕下皇子,皇帝如何也會來看一眼,卻沒想到天子的心冷硬如冰,絲毫不為所動。


    她就此徹底心灰意冷。


    六皇子並不被皇帝看重,因為他的母親是全氏,也因為他身上的一半西域血脈。


    倒是皇後和大皇子,偶爾會看顧她們母子一二,所以全氏與六皇子在內宮之中雖然過得艱難,但總算還可以維係。


    皇後所出的昌華公主過十歲生日的時候,皇帝饒是忙於朝政,也抽空去麗正殿坐了坐,其餘人便更不必說了,後妃也好,宗親命婦也罷,賓客如雲。


    宴席將散的時候,昌華公主瞥見了低眉順眼坐在角落裏的全氏母子。


    她穿得素簡,然而眉目冷豔,天生絕麗,饒是低眉,也有一種刻骨的風情。


    昌華公主走上前去,看一眼全氏,再看一眼坐在她身邊的,那個麵無表情卻仍舊漂亮的一塌糊塗的異母弟弟,迴想起身邊人說起的當年全氏豔壓後妃們的場景,不由得道:“你真是很漂亮啊,怪不得當年父皇那麽寵愛你!”


    這些年全氏聽了太多太多的冷嘲熱諷,這句話已經無法在她心頭湧起波瀾了。


    她低眉順眼的道:“公主謬讚了,妾身慚愧……”


    昌華公主覺得她的反應很沒意思,又去看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看他漂亮的小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忽然心生不快:“喂!”


    她不無譏誚的說:“你長到這麽大,隻怕一次正經的生日都沒有過過吧!”


    六皇子連眼皮都沒動一下,說:“姐姐說的是。”


    昌華公主被他如此平淡的表情刺到了,一把將他麵前的碗碟掀掉,發怒道:“沒有人教過你禮儀嗎?跟尊長說話的時候要站起來迴話!”


    又瞪全氏:“沒規矩的東西,你是怎麽教他的!”


    全氏口中訥訥。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皇後,她有些頭疼於女兒同她兄長如出一轍的驕橫——庶母也是半個母親啊。


    但是又不忍心在女兒做生日的時候訓斥她。


    今年十歲,馬上就要指婚,還能在她身邊待多久呢?


    皇後暗歎口氣,出聲叫她:“昌華,不許胡鬧。”


    又寬撫全氏:“小孩子的話,別放在心上。”


    全氏連連搖頭:“娘娘對妾身母子恩情似海,再則,公主原也沒說錯什麽,是明兒的錯……”


    皇後記憶裏尤且還能浮現出全氏當年得寵時意氣風發、明豔奪目的樣子。


    皇帝寵愛她,不僅是因為她絕倫的美色,更是因為她來自西域,不諳中原規矩,有種沒有被華夏禮教所束縛過的純真與野性。


    如今見她如此卑賤恭順,儼然是隻被馴服的狗,心裏難免生出幾分感觸,轉念一想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又不由得有些疑竇——她到底是真的恭順呢,還是暗懷鬼胎?


    皇後的心略略有些沉,留了全氏母子倆說話,最後才恍若不經意似的問她:“這些年,你有沒有怨恨過本宮?”


    全氏被嚇了一跳,忙跪下身去:“娘娘,妾身……”


    皇後叫她起來,笑問道:“你大抵也知道吧,本宮雖然對你施以援手,但也得了賢名……”


    全氏真心實意道:“妾身隻知道,娘娘實實在在的幫助了妾身母子,至於旁的,又有什麽要緊。”


    皇後心頭的那口氣驟然鬆了。


    和藹的與全氏敘話,之後又吩咐人好生送她出去。


    到了晚上入睡的時候,還跟自己的乳母笑著說起這事兒,不無唏噓:“都道是升米恩,鬥米仇,難得她一個卑賤的番邦女子,居然還能想明白這樣的道理……”


    第188章 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2


    皇帝年少的時候,便顯露出迥異於其餘兄弟的才幹,這讓他在諸皇子之間脫穎而出,早早就被先帝冊立為儲君。


    而他顯然也沒有荒廢掉自己的資質,進入朝堂之後,迅速展現出一個明君應有的素質。


    他不會沉迷於享用,更不會耽於物欲,本朝天子每餐可以有四十九道禦菜,他深覺太過奢靡,登基之初便將其改為九道,並且從政數十年,堅持如此。


    唯一的汙點,大概就是年輕時候沉迷於全氏的美色,因此荒廢了朝政。


    然而短短幾個月之後,說是在湯舍人的進諫之下也好,他自己強大的自持力也好,總而言之,皇帝十分迅速的從那張美色織就出的羅網中掙脫出來了。


    並且以一個常人眼裏過分冷酷,但合格君主該有的政治素養,徹底的解決了這個弱點。


    他日史書工筆,無疑會對於這位天子的迷途知返大加褒讚。


    如果湯舍人以後沒有犯下什麽過錯,甚至於即便說他來日犯了什麽過錯,他當日勇於直諫的事跡,也會在他的那一頁傳記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史書當然不會記載全氏在那之後的命運。


    她隻是一個等同於禍水的符號。


    至於她當初是不是自願入宮的,懂不懂宮裏邊的遊戲規則,再到被帝王棄置之後過著怎樣的生活,又有誰會關心呢。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當日湯舍人進諫之後,“帝大慚,令牽之出。全妃泣,帝終不改其誌”大概就是全氏留在史書上的最後一絲記載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


    嬴政現在就成了這個意外。


    有了他之後,起碼全氏在史書上的記載又多了一行。


    妃全氏,皇六子之母。


    但目前為止,也就是多這麽一行了。


    現在這時候,白絹上的故事還沒有發生。


    皇帝還好好的活在世上,昌華公主還不是昌華長公主,他這個六皇子還沒有長成要跟姐姐骨科的失心瘋,那位被昌華長公主留在禁宮的宰相……


    此時隻怕也沒有做成宰相吧!


    嬴政從不多的已知訊息進行分析,一個年輕人能夠被破格提升成宰相,大抵就隻有那麽幾個可能。


    君主一時意氣下的亂命。


    幾百年難得一見的無雙國士。


    亦或者,是幾方政治勢力彼此妥協的結果。


    無論是出於哪種原因,對於此時的他來說,都無關緊要了。


    因為此人大抵不會再做宰相了。


    昌華公主大抵也不會成為攝政公主了。


    而他嬴政,更不會做他人門下的傀儡天子,更無需他人替自己攝政。


    隻是目前……


    李世民“嘿”了一聲:“來早了!”


    朱元璋:“大皇子還活著呢!”


    李元達:“皇帝都還沒駕崩!”


    劉徹不懷好意道:“這要是始皇來了,撲騰一通之後反而沒能順利登基,那樂子可就大了!”


    嬴政微微聳了聳肩,什麽話都沒說,起身去把散落了一地的書卷撿起,重新歸置起來。


    原主為什麽大半夜不睡覺在這兒發瘋?


    因為就在今天,十七歲的昌華公主的婚事,終於有了著落。


    皇帝並不貪戀女色,這些年過去,後宮也隻再添了一個皇子,兩位公主。


    兒女這麽一少,做父母的當然也就格外憐惜幾分,加上皇後也不想讓女兒太早出嫁,故而昌華公主一直留到十七歲,才正式被皇帝賜婚徐國公府的世子。


    該怎麽形容這位公主呢。


    她無疑是驕縱的,但又的確有著驕縱的本錢。


    她的母親是當朝皇後,兄長是板上釘釘的儲君,外家鍾鳴鼎食,自己又很得父親疼愛。


    這樣的人,驕縱一些怎麽了?


    而她也的確有一些江湖兒女的豪氣,亦或者說義氣。


    因為全氏母子是皇後的人——至少明麵上是這樣,所以在年長的皇子們欺負原主的時候,也總會站出來保護這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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