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滿臉無辜。


    太子又上下打量燕王:“沒事你倒是起來啊?”


    燕王:“……”


    燕王進退兩難,躊躇難言。


    太子見他似乎並非身體不適,倒好像是有些難言之隱,遂擺擺手打發了人出去,沒等燕王反應過來,便猝不及防的發力,將他蓋在身上的被子掀了。


    燕王大叫一聲,下意識翻個身遮住了方才發出一聲斷裂聲響的地方,不曾想等了好一會兒,卻都沒聽見太子的聲音。


    燕王小心翼翼的轉過頭去,就見太子的目光正落在床榻中間偏下的位置。


    他目光順勢往下一掃,隻見那床褥上好大一團潮濕的水漬,難怪他方才一直覺得身下潮乎乎的……


    燕王:“……”


    太子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神情異常的複雜,最後他什麽都沒說,隻是默默的幫弟弟把被子蓋上了。


    燕王:“……”


    太子幹咳一聲,馬上從床榻邊上站起身來。


    這檔口燕王總算是迴過神來了,在這大好名聲馬上就要煙消雲散的時候,一把拉住了太子的衣袖:“大哥!”


    他滿麵悲憤:“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你別走……”


    太子:“我沒想走。”


    他目光落在塌上略略一停,繼而又飄忽著挪開了。


    他純粹是有點潔癖。


    燕王更難受了:“大哥!”


    他死拽著哥哥的衣袖,看一眼旁邊刁滑的大侄子,再想到自己前後兩次被這小崽子戲弄,還有這段時間以來沒日沒夜的被老爹剝削,隻覺得悲從心來,潸然淚下:“大哥有人欺負我,你得幫我!”


    朱棣原地呆住,迴神之後,瞠目結舌道:“這家夥要不要臉啊?他是小孩兒嗎?怎麽還跟家長告狀?!”


    他氣勢洶洶道:“那可是我爹!”


    朱棣馬上開口,看著太子,軟軟的道:“爹……”


    燕王胡亂抹了把臉,對著他怒目而視:“我跟我哥哥說話,有你什麽事?一邊去!”


    朱棣:“……”


    太子神情微妙的挑一下眉,看一眼弟弟,再看一眼兒子,卻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微微搖一下頭,為之失笑。


    燕王都已經開始抹眼淚了,先從這段時間以來吃得苦開始講,講到一半又說起那天侄子戲弄自己,然後又小聲提起自己看見內侍總管教訓小內侍的事兒,繼而又大聲控訴侄子戲弄自己這個叔叔!


    太子從頭到尾耐心聽完,又好氣又好笑,瞥一眼旁邊目光躲閃的兒子,沉著臉問:“是真的嗎?英哥兒。”


    老實說,太子素日裏是個溫緩的性格,可一旦板起臉來,威嚴畢露,朱棣還是很打怵的。


    他屏住唿吸往前蠕動了一下,低著頭沒敢吭聲。


    太子見狀輕哼一聲,示意弟弟起身,又去看他身下被褥裏到底藏了什麽東西。


    燕王眼見著大哥從褥子底下摸出來半塊芝麻酥餅。


    他真是恨得牙癢癢。


    燕王:“你好惡毒的心腸啊,往我褥子上倒水,汙蔑我尿床?!”


    朱棣:“不是你先往我褥子底下塞碎玉鎮紙的嗎?!”


    燕王:“你還往我褥子底下塞芝麻酥餅呢!”


    朱棣:“這是一報還一報,誰讓你往我褥子底下塞碎玉鎮紙?!”


    燕王:“歸根結底還不是你先戲弄你叔叔我?!”


    朱棣:“我怎麽知道叔叔你心眼兒跟個芝麻似的,這麽點小事兒還要報複迴來啊?!”


    燕王:“……”


    燕王悲憤大叫:“大哥,你看他!”


    太子起初還被這叔侄倆吵的頭疼,聽到最後,卻是忍俊不禁。


    心下失笑,臉上卻不顯露分毫,仍舊是冷冷的板著,喝道:“吵什麽吵?堂堂親王皇孫,如同市井中人一樣彼此攻訐指責,像什麽樣子?!”


    燕王與朱棣鵪鶉似的,齊齊一縮脖子。


    太子冷冷覷了他們幾眼,正待再說句什麽,卻聽外邊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來。


    他轉目去看,卻是親軍都尉府指揮使嚴釗親自前來,神情肅殺,向他致禮之後道:“皇爺聽聞燕王殿下與皇長孫爭執,使臣前來傳召他們禦前問話。”


    朱棣也好,燕王也好,二人反應如出一轍,先是一驚,繼而心生悚然,然後兩雙眼睛帶著央求,齊齊去看太子。


    老爺子的脾氣,他們還能不知道嗎?


    要真是動了氣要喊打喊殺,能勸住他老人家的,也就隻有太子了。


    太子又一次被氣笑了。


    原來你們倆還知道害怕呢!


    他有意給這倆人一個教訓,接收到了求救的眼神,卻沒有做聲,背過身去,冷冷拂袖道:“去吧!”


    朱棣與燕王頓時麵露絕望。


    ……


    前殿裏,皇帝正在理政,聽聞燕王與皇長孫前來,眼皮子都沒眨一下。


    素日裏皇家行禮,都是行家禮即可,可這會兒朱棣與燕王心虛,實在不敢如平日行事,當下老老實實的跪下身去磕頭行了大禮,沒聽到迴應之前,便都戰戰兢兢的縮著脖子,一聲也不敢吭。


    燕王在為自己今日的小小報複心虛。


    本來其實隻是一件小事的,英哥兒也還是個孩子,他這個做叔叔的,跟七歲小兒計較個什麽勁兒?


    還有專程用老爹的玉鎮紙搞事,或多或少也有些犯忌諱。


    朱棣也在為自己今日的小小報複心虛。


    本來其實隻是一件小事的,他這個做侄子的戲弄叔叔在先,之後明知道對方設套,卻反過來將對方套住……


    又大喊大叫,驚動了太子,叫老爺子知道,不定覺得他有多毛躁,難當大任呢!


    在燕王麵前,皇帝一直都是嚴父,前幾天雖然慈愛了一點,但先前二十年的記憶,哪裏是隨隨便便就能轉圜的?


    在朱棣麵前,皇帝一直也都是嚴父,這輩子他才開始多久呢,更多的判斷,還是取材於上一世的父子相處。


    此時皇帝默不作聲,倆人跪在地上,越想越覺得膽戰心驚。


    忽然聽“哢噠”一聲輕響,卻是皇帝隨手將禦筆擱下,繼而站起身來,踱步到他們麵前來。


    卻仍舊不曾作聲。


    滿殿裏的內侍和宮人們都垂著手,泥塑木偶一樣沉寂著,隻有燕王與朱棣叔侄二人略有些沉重的唿吸聲間歇響起。


    燕王心想,老子我今年都二十多了,可不能在小兔崽子麵前露怯!


    朱棣心想,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最後一哆嗦了,怎麽能輸給他?


    兩人隔空鬥法,憋住一股心氣,誰也不肯搶先開口。


    如是過去幾瞬,卻聽頭頂上方,皇帝忽的冷笑一聲。


    就好像是萬金巨錘砸碎堅冰一樣,朱棣與燕王瞬間破防,痛哭流涕的爬上前去,一左一右死死抱住了皇帝的大腿。


    “爹/皇爺爺你別殺我啊,我知道錯了嗚嗚嗚嗚!”


    第170章 我朱棣生平最恨偏心眼的老頭子23


    皇帝原是打算給這一兒一孫一點教訓嚐嚐的,故而才晾了他們許久都不作聲,這會兒見倆人不約而同抱著自己大腿鬼哭狼嚎,心裏邊那點小火苗也就熄滅了,一時之間,隻覺啼笑皆非。


    平心而論,這事兒真不是什麽大事。


    老四雖然想用自己的名頭狐假虎威,但他從頭到尾也沒瞞著人,碎掉的玉鎮紙是在內侍總管眼皮子底下拿到手的——也就相當於間接的跟老爹報備了。


    而英哥兒——到底也還是個小孩子呢!


    他隻是氣這倆鬼東西山豬吃不了細糠。


    堂堂大明親王和皇長孫,居然用這種小兒科的東西互相攻訐,撒潑打鬧,也不嫌丟人現眼!


    史書記載的別的王朝皇親內鬥:結黨,邀買人心,彼此攻訐,笑裏藏刀。


    史書記載的皇甫家皇親內鬥:叔叔用老爹心愛的玉鎮紙的仿品嚇唬侄子,侄子偷摸往叔叔被褥底下塞芝麻酥餅,用茶水偽裝叔叔大齡尿床……


    真是丟死人了!


    再看麵前兒孫倆哭的滿臉是淚,英哥兒那個鬼東西還偷摸把鼻涕往他四叔袖子上抹——


    皇帝也就沒了說教的心思,不輕不重的分別給了二人一腳,讓他倆趕緊把自己放開。


    “英哥兒去禦書房念你的書,滾滾滾!”


    “老四,今天下值別走,先把東邊那摞奏疏批完再說!”


    朱棣與燕王聽到此處,便知是過了一劫,顛顛的從地上爬起來,涎著臉跟皇帝謝恩。


    皇帝煩不勝煩:“滾,都滾!”


    叔侄倆對視一眼,嘿嘿笑了笑,麻利的滾了出去。


    等人都消失了,皇帝還忍不住冷哼:“這兩個不成器的東西……”


    深冬時節,內殿地龍燒得正旺,又有暖爐填補,格外燥熱。


    內侍總管洗幹淨手替皇帝剝了幾個蜜桔,雙手呈上之後,又笑眯眯道:“可是奴婢覺得,皇爺嘴上生氣,心裏是高興的。”


    皇帝眉毛一挑:“有嗎?”


    “有啊,”內侍總管笑道:“燕王殿下跟皇長孫如此胡鬧,正說明天家和睦,叔侄相親呢,但就說這一份親昵,就是尋常人羨慕不來的!”


    皇帝聽到此處,臉上不禁顯露出幾分得色,顯然是真正被撓到了癢處。


    這也是燕王與皇長孫行為稍有越矩,他卻沒有真正生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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