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的熱熱鬧鬧,張家年年初二都隻有張紅梅一家迴來拜年,今年總算是過了個團圓年,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張儒東看著這兩桌人,眼眶不由有些發熱,鼻頭都有些酸。


    吃完飯第一時間就迴了房間,對著五鬥櫥上的照片抹眼淚。


    而其他人則坐在客廳裏說話,黎善趁機告訴大家她過了年準備去一趟瓊州的事。


    “衛清他妹妹要結婚,我婆婆有點不放心,就準備親自去一趟瓊州,我想著二舅正好也在瓊州,我婆婆一個人坐火車家裏也不放心,便想一起過去,正好還能看完一下二舅。”


    “你婆婆也去?”張逐日看向蘇衛清。


    “對,我媽也過去。”蘇衛清點頭。


    張逐日抿了抿嘴,從耳朵上將香煙拿下來點燃:“也好,去瓊州待一段時間,正好避開紡織廠的事。”


    “紡織廠怎麽了?”黎善最近一直忙著結婚的事,都快把黎紅軍一家子給忘了。


    提到紡織廠,晏安國就開了口:“我們局不是和紡織廠置換土地麽?紡織廠那邊有房子,雖然都是民居,但改造一下就能直接使用,局裏那塊地就很空了,得紡織廠這邊提前過去做規劃才行。”


    公安局搬遷,紡織廠這塊地皮可以直接做局裏的家屬院,紡織廠那邊卻需要再建房子,看似紡織廠吃了虧,實際上公安局置換的那塊地皮要比現在這塊地大的多,而且隻是從東門搬去了西門,對於紡織廠來說,其實是占便宜了。


    “所以?”黎善的心跳開始加速。


    她滿眼期盼的看著晏安國。


    “既然要置換土地,規劃住宅,那麽幹部小院兒也要簽字的,黎紅軍那個院子當初是以大姐的名義分配的,大姐去世後,雖然黎紅軍一直住著,但是名字一直沒有變更,所以,如果黎紅軍想要繼續分配幹部小院居住,就需要得到你和爸寫出的證明才行。”


    否則的話,黎紅軍隻能以自己的名義去申請福利房。


    但黎紅軍和童玲夫妻倆的工齡,隻能申請一套不到三十平方的筒子樓,和以前的幹部小院簡直是雲泥之別。


    所以,黎紅軍一定會來找黎善。


    “那我走了,姥爺怎麽辦?”黎善有些擔心張儒東,那房子簡直是那夫妻倆的命根子,要是黎紅軍找黎老太上門來鬧,那豈不是永無寧日?


    “你姥爺這兒你不用擔心,我還在呢。”晏安國頓時笑了,覺得黎善就是個愛操心的。


    晏安國好歹是公安局的,要是那老太太真敢上門來鬧,正好,以私闖民宅的名義給逮進去,逮個兩迴就老實了,況且,那老太太把那個小孫子看的跟命根子似的,要是知道自己進公安局影響政審,恐怕黎紅軍跪在她跟前,她都不可能幫忙。


    黎善愣了一下,隨即才想起來這個姨父是個公安。


    她頓時鬆了口氣:“那就好,你隻要提黎闖就好,那老太太一心等著黎闖飛黃騰達,讓她過上好日子呢。”


    所以,她是絕對不會影響黎闖前途的。


    要麽說跟聰明人說話輕鬆呢?


    晏安國高興地笑個不停,伸手就想摸煙來抽,結果被張紅梅給拍了一下手,哦,對,他最近戒煙呢。


    “那我去了瓊州,他豈不是簽不了字?”那樣等她迴來了,豈不是還會被找上門來?


    “你給我寫個授權書就行。”


    張逐日抽了口煙:“他不知道你嫁人了,所以肯定到機械廠來找我。”


    張逐日會給黎紅軍好臉色麽?


    怎麽可能!


    如今黎善既有工作又結了婚,婆家又是領導,已經沒有任何軟肋,黎紅軍再想挾製黎善,那絕對是不可能了,而且……張逐日冷哼一聲。


    政策上說了,每家隻能留一個孩子,那既然黎善留在了縣城,那對龍鳳胎就必須要下鄉了。


    當初那麽磋磨黎善,現在也要讓他們嚐一嚐,孩子吃苦受累時,爹媽的心情才好。


    黎善鬆了口氣點點頭。


    “那這麽看來,善善躲出去反倒最好不過了。”蘇衛清原本還因為黎善要去瓊州而鬱悶呢,這會兒反倒開心了起來,甚至還有些懊惱:“要不是我們夫妻倆不能同時請假,我都也想跟過去了。”


    蘇衛清想到自己提議一起過去,被自家親爹一口迴絕的事,就忍不住鬱悶,他難道就不配一個新婚旅行?


    “你們夫妻倆都在藥廠,確實不好一起請假。”作為機械廠人事主任的張逐日理解地點點頭,要是他們廠裏有夫妻倆一起請假,他也是不給批的,不過:“這路上沒個男人確實不方便。”


    主要是不太安全。


    “到時候給她們買臥鋪票。”


    現在火車的臥鋪車廂屬於幹部車廂,她們坐臥鋪的話會安全很多。


    張逐日迴頭看範琴:“我好像聽小婷說,逐本手下有個兵今年迴家探親,打算走之前來家裏一趟幫忙帶點兒東西?”


    範琴點頭:“是有這麽迴事,不過他初五就要歸隊了。”她迴頭看黎善:“你不是說初五要去參加婚禮的麽?來得及麽?”


    “要是晚上的火車就來得及。”


    她們的火車票還沒買呢。


    “要不再給逐本打電話問問?”要是能湊上周五晚上,有個軍人在旁邊保護就更安全了。


    “行,我們現在就去打電話。”


    這事兒比較著急,張逐日當即坐不住了,帶著一家子就往街道辦事處去了。


    大年初二的電話機明顯不如大年三十忙,他們到的時候,前麵一個打電話的正在交錢,表情很是肉疼,等他離開後,張逐日才拿起話筒開始撥號。


    從家裏打到瓊州,需要經過兩次轉接。


    等打通了後,還得等那邊通知張逐本迴電話,這一來一去,就在街道辦事處等了半個多小時,半個小時後,張逐本的電話打了迴來。


    張逐日也沒寒暄,直接說道:“善善她小姑子要結婚了,打算跟她婆婆去一趟瓊州。”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我馬上叫小婷收拾屋子。”


    張逐本的聲音立即高昂了起來:“新女婿來不來?”


    “不去,他上班呢。”張逐日將話筒拉遠了些,沒辦法,張逐本的聲音實在是太炸耳朵了。


    張逐本不由有些失望,姊妹五個就這麽一個外甥女,結果結婚沒能趕上也就罷了,連外甥女婿都看不見,要不是他現在不能隨便離開部隊,他肯定要迴去親眼看看才行。


    “逐本,那個過來拿東西的軍人同誌打算初幾來?”


    “初五。”


    “那準備什麽時候迴部隊,我想給善善她們買票,跟那位同誌一起去瓊州。”


    張逐本思索了片刻:“那我趕緊給王虎發電報,讓他買初五夜裏的票,你們也趕緊買票吧。”本來說好送完東西就迴瓊州的,但張逐本到底舍不得外甥女陷入危險,於是滿口答應。


    說完也顧不得跟張逐日寒暄,趕緊給王虎打了個電報。


    王虎本身就是縣城人,從電報發出到收到電報,也隻隔了不到兩個小時,到了傍晚的時候,張逐本的電報已經發了迴來,告訴他們王虎會在初五早上到,在白馬縣待一天後,夜裏的火車去瓊州。


    有了這個準話,小夫妻倆忙不迭地坐車去省城的火車站,去買正月初五夜裏去往瓊州的火車票。


    等蘇維民夫妻倆帶著孩子迴來後,才知道黎善他們不僅去了一趟省城,甚至連火車票都買好了,而羅玉秀原本因為娘家人而有些鬱悶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


    這會兒拿到火車票,羅玉秀也終於開了口:“……真是臉大,也好意思跟我家衛清比,還說是很麽‘我家小澤娶的可是街道主任的閨女’,我呸,就一個破街道主任有什麽好得意的,也好意思拿出來顯擺,也不看看他們家羅澤長什麽鳥樣,五短身材大餅臉,還有兩個大齙牙,那街道主任家的閨女真是瞎了眼才能看得上他呀。”


    蘇維民:“……”


    他雖然也很生氣,但沒想到羅玉秀吐槽娘家這麽狠,他都有點罵不出口了。


    那邊羅玉秀還沒消氣,繼續罵道:“要不是省城那邊政策下來了,他羅澤這輩子能娶到老婆,我羅玉秀名字倒過來寫。”


    “省城政策下來了?”黎善詫異地問道。


    羅玉秀這才反應兒子和兒媳婦都在呢,立刻幹咳一聲,迴想剛剛自己的吐槽,好像也沒什麽惹人誤會的地方,隨即又挺直腰杆,她沒什麽可緊張的,畢竟她可沒胡說八道冤枉人。


    蘇維民迴答了這個問題:“對,今天早上剛下來的。”


    所以今天一天省城就亂成了一鍋粥。


    據說其實去年年底政策就下來了,為防止引起騷亂,就決定年後再下發,結果也不知從哪裏走漏了風聲,鬧的人心惶惶,幹脆過了大年初一就將政策給公布了。


    “政府裏的那些人,也真夠兢兢業業呢。”現在可是大過年啊,還能堅守在第一線。


    “羅澤的丈母娘肯定早就得了消息了。”


    羅玉秀歎氣,羅澤這個侄子雖然長得醜,但能力還是有的,在鋼廠裏做幹事,家裏這麽多的侄子,還就這一個有用,其它的侄子不是學徒工,就是普通工人,跟羅澤還是沒法比。


    所以那個街道主任才會將自己的女兒嫁給羅澤。


    “那咱們縣城應該很快得到消息吧。”黎善有些憂心忡忡,她怕白馬縣也會亂起來。


    “估計明後天吧,就要亂了。”


    隨著迴家過年的人員陸續迴來上班,這消息一定會很快傳遍整個白馬縣,到時候白馬縣才是最亂的時候。


    黎善歎了口氣。


    幸好,幸好去年讓李琳和她對象領了證,不然的話,今年肯定要有波折。


    果不其然,李琳的親媽初四的時候找到了藥廠,想讓李琳主動去報名下鄉,若是去的是艱苦的地方,安置費會多給一些,李琳的親媽就盯上了那五十塊錢的安置費,有了那筆錢,就可以給二兒子娶媳婦兒做彩禮錢。


    現在誰也顧不得家裏有沒有睡的地方了。


    隻要能留在城裏,哪怕打地鋪都行。


    李琳既心寒又無奈,隻好拿出結婚證,表示早在去年臘月二十九她就領證結婚了。


    李琳媽的表情當時就變得難看無比,指著李琳的鼻子唾罵她水性楊花,不通過父母就和男人領結婚證,結果被盛怒無比的方紅星潑了一身前天晚上的洗腳水。


    “別理她,神經病一個,日子是咱自己過的,她就是個偏心的母親。”


    李琳整個人被打擊精神恍惚,下樓的時候差點從樓上栽下去。


    聽到方紅星的話才迴過神來:“你說的對。”


    她咬牙切齒:“我得活出個人樣來。”


    李琳媽還去找了李琳的對象,可那個男同誌是縣政府的秘書,他直接說李琳媽搞封建複辟,搞包辦婚姻,搞壓迫婦女那一套,轉身就請人去革委會一趟,嚇得李琳媽直接跑迴了家。


    本來就被潑了一身水,又被這一嚇,李琳媽直接就病倒了。


    第二天,黎善參加李琳的婚禮,卻發現李琳的笑容很牽強,方紅星這才告訴黎善,李琳媽曾來鬧過事,還鬧到了縣政府門口。


    不過幸好,黎善在李琳丈夫的眼裏看見了喜悅和歡喜,顯然沒有因為昨天的變故而對李琳生出什麽看法來。


    這才鬆了口氣。


    婉拒了吃晚飯的邀請,黎善迴家和羅玉秀拎著收拾好的行禮直奔省城火車站,踏上了前往瓊州的火車。


    臨走前,黎善還不忘開了個證明給張逐日。


    關於紡織廠的房子,屬於黎善的那一份額,由張逐日全權做主。


    與此同時,黎紅軍帶著一家子風塵仆仆地趕迴了白馬縣,他知道年後要簽字,也沒在家裏多逗留,早早的迴來了,就指望著能挑一個好位置。


    從家屬院開荒到建成,怎麽得也有個一年時間,他得提前規劃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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