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還是先前那話。”銀闌語氣平靜,“既然親密已經不合時宜,你二人就需要拉開一些距離。”


    虞沛不知道該如何應他。


    最後隻擠出一句:“阿兄,你是不是在生氣?”


    銀闌一怔。


    良久,他鬆緩下緊繃的肩頸。


    “沒有生氣。”


    他撫著她的麵頰,躬身用額頭輕輕碰了下她的前額。


    “沛沛,若你想要什麽東西,隻消說一聲,無論何物阿兄都能幫你找來。但斷不能是旁人幫你來求,替你來要。


    “阿兄要聽的,是你真心實意的心裏話。”


    “嗯。”虞沛垂下眼簾,“我知曉了。”


    ***


    又過一天,虞沛他們打算折返天域學宮。伏訣也跟著一起迴學宮,在學宮客舍暫住兩天,再隨她去和絳海域。


    黃粱城城門口,小虎子的半邊臉藏在袍領後麵,露出的眼睛不安盯著伏犬。


    “小狗兒,”他問,“現在妖月樓已經沒了,你要不要跟著我一起走?”


    千妖門接管黃粱城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出了被關在妖月樓裏的半妖。


    伏犬原本還笑眯眯地搖著尾巴,聽見這話,麵露訝異:“跟你走?”


    “對。”小虎子神情有些緊張,“我身上沒有那麽多靈石,但等迴去了,可以讓我爹再去換些。嗯……還有吃食那些,家裏也夠的。”


    “聽起來很好,但我還是不走了。”伏犬蹲在他身前,兩隻耳朵一抖一抖的,“小主人以前來看過我一迴,我怕嚇著他,就求唐城主把我變迴狗。不過他好像有些不一樣了,以前這麽高,見著我就愛往我身上撲。現在摸我之前,還要想會不會弄髒衣服——我感覺,他好像沒之前那麽喜歡我了。”


    小虎子認真想著,最後嚴肅道:“不是,可能隻是因為他長大了。”


    “長大了?”


    “嗯,我爺說,人長大了就有好些其他事要做,重要的不重要的,不能再像小孩兒那樣整天隻顧著玩。”


    “這樣麽。”伏犬一手撐著下巴,懶洋洋道,“後來城主的妖術失效了,我迫不得已化出了半妖的模樣。或許和你說得一樣,他長得太快了,見到頂著毛茸茸耳朵的人,隻會懼怕他是個傷人的怪物——我記得他小時候,還會洋洋得意地在我麵前聊起晚上撞見的長狐狸尾巴的白胡子老頭。”


    “你沒告訴他你是誰嗎?”


    “沒有,他太害怕了,還到處找他的小狗。”伏犬稍頓,“所以我就告訴他,他的狗到了年紀,隻能先走了。”


    “他信了?”小虎子有些不大滿意。如果是他,一定不會信的。


    “應該吧,沒過多久他就迴去了——人類待在黃粱城裏很危險。不過他離開前帶走了我掉下的一簇毛,興許會埋在哪處。最好是院裏的大棗樹下麵,我喜歡在那兒睡覺。”伏犬喃喃,“不過也有可能丟到荒郊野嶺去,隻要不掛在樹上,應該不會——我以前在村裏瞎逛時,看見有人把一隻死了的貓兒拿衣服包著掛在樹上,它們喜歡往高處爬,不過我有些畏高。”


    小虎子急得捏拳:“既然他都帶走你的毛發了,你為什麽不願跟我走呢?”


    “我也不知道,但是……但是萬一他沒信呢?”伏犬抬起腦袋,“萬一哪天找過來了,總得有人帶他迴家。”


    小虎子有些氣了:“傻狗!”


    伏犬隻笑,並不說話。


    心底卻明白。


    日子一天天過去,曬太陽的貓兒悄無聲息地消失,看家的狗兒走了一條又一條。


    貓兒掛在樹上,狗兒睡在地下,爪印子爛在雨裏。


    可這天底下的事太多。


    風起雲湧,秋收冬藏。


    於是披星戴月裏,那些蓬鬆的毛發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飛遠了,沒有人為這不起眼的離開慟哭。


    作者有話說:


    哥哥說沛沛不會嫁給誰做妻為妾,後麵燭玉跟著沒說完的話是可以入贅,不過被哥哥預判了


    第96章


    ◎秘密◎


    虞沛迴學宮後的第一件事, 就是處理毛團兒。


    這次出去,她找機會在外麵買到了足夠多的瞬移符。又想到上次隻有石閣周圍布了結界,便打算把落腳點定在石閣外頭, 以免觸發禁製。


    不料,她剛在雲漣山山頂站穩, 腳下便蕩開氣流。


    緊接著, 陰惻惻的鬼號聲飄蕩在整座雲漣山上。


    虞沛擰眉。


    尺殊這討厭鬼,竟然又把結界擴大了。


    她拍了拍毛團兒的後背, 催促它快進石閣。


    小毛球蔫垂下腦袋,哼哼唧唧地往前挪著。


    “咕嘰咕嘰……”


    它真的再不想進那間黑屋子了……


    虞沛看了眼它渾身快被淚水打濕透的茸毛,還有腦袋上耷拉下去的小花,隨後望向四周。


    樹影婆娑,隱約可見灰黑鬼影從遠方飄來。


    現下跑勉強來得及, 但也坐實了有人擅闖雲漣山的事。尺殊又是個愛較真的,到時候免不了要追查一番。


    思及此, 她迅速取出上迴從尺殊那兒拿走的骨劍劍鞘。


    再一個旋身,身形就變得高大許多,那張麵孔也變成了尺殊的模樣。


    日巡使恰好趕到,身後跟了百千鬼魄。


    見是尺殊,他先作驚狀, 隨即警惕盤問:“少主不是昨日才離開, 怎的又迴來了?”


    虞沛瞧出他的懷疑,卻沒急著應聲, 隻冷淡看他。


    日巡使的手已搭在腰間的鎖魂鏈上:“少主來前未曾知會一聲, 竟觸發了陣法, 實叫屬下們難做。”


    “我觸發了陣法?”虞沛斥道, “你等奉命守在雲漣山, 竟是連出了何等差錯都不知?”


    沒想到反被她訓斥一頓,日巡使愣住。


    難道不是她觸發了結界麽?


    又見她腰間配著鬼界骨劍,他隻能硬著頭皮問道:“屬下沒聽懂少主的意思,還望您明示。”


    虞沛將那小冰山的姿態模仿了個透徹。


    她側過身,眉梢間的冷態隻多不少。


    “石閣失守,險叫那邪物逃竄——還要我如何明示,將它扔在你頭上?”


    日巡使抬頭看去,果見石閣大門微敞,門底是一團黑漆漆的毛球。


    那毛球活像掉進水坑裏的小犬,渾身濕漉漉的,腦袋上還有一朵搖搖擺擺的花。眼下,它正抬著雙水汪汪的眼睛怔怔盯著他們,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日巡使將那毛團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打量了好幾遍——尤其是那朵黑霧凝成的小花。


    ……


    他嗤笑一聲。


    唬誰呢???


    他是沒見過宿盞的心髒,可也不是任人糊弄的傻子,這憨球能是那怪物的心髒?能是當年屠盡滿山修士的邪物?


    再看向虞沛時,他的眼神也淩厲許多,已然將她當成了擅闖雲漣山的外來者。


    可還不等他有所動作,石閣門口的那毛團子忽開始扭曲變形。


    下一瞬,它就拔生成了身形高大的黑影。黑影像是由濃霧凝成,稠重的邪息如大手一般掐住人的頸子,讓人沒法唿吸。


    但不過幾息,那黑影就又縮成一團看似無害的毛團。


    掐在脖子上的窒息感來去皆快,卻已叫日巡使下了滿身冷汗。


    他倏地跪伏在地,身後烏壓壓的鬼魄也跟著伏地。


    “是屬下看管不力,險些釀成大禍。屬下已知錯,請少主責罰!”


    “既已說了是‘險些’,又何必討罰?”虞沛語氣冷淡。


    日巡使將身子伏得更低:“屬下知錯,放任那邪物逃出石閣,已然是釀成大錯,未有險些之說。”


    話落,許久都沒得到應答。


    直到他眼皮子都被冷汗給糊濕了,才聽見身前人道:“你等在此守山,身後便是鬼界。今日這邪物尚未走出雲漣山,往後便無需再提。”


    她說得含糊,日巡使卻明白過來這是要守住鬼界顏麵的意思,登時應道:“屬下遵命。”


    隨即又抬起眼簾,大膽瞄她一眼。


    卻見她眼皮稍抬,那徘徊在門口的毛團兒就乖乖進了石閣。


    日巡使在心底不住慨歎。


    真不愧是少主,對付起那等兇悍邪物也如此輕鬆,連靈力都沒用就叫它乖順聽令。


    虞沛本打算直接離開,但突然想起上迴係統提醒過,說是女二在石閣裏發現了宿盞心髒的秘密。


    便又道:“概是石閣陣法出了問題,那邪物才私逃而出。你帶人在閣外巡查一番,我去閣內走一趟。”


    “是。”


    等日巡使帶著鬼吏離開,虞沛轉身便進了石閣。


    一進去,毛團兒就蹦躂著靠近,拽了下她的褲腳。


    “咕嘰!”


    ——它剛剛是不是很棒噠?


    虞沛瞧出它眼底的期許,俯身摸了把毛茸茸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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