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趙大娘家後,虞沛跟燭玉他們簡單說了在老鐵匠家調查到的信息。


    聽完後,陸照禮說:“那現在怎麽辦?這村子裏隻有老鐵匠一人認識潘娘,他知道的若是假的,我們該去何處找她的死因?”


    “倒還有一個辦法。”虞沛不露聲色地掃了眼燭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燭玉思索片刻,終道:“試試吧。”


    虞沛便請趙大娘折下六根桃木枝,又從軟布包裏取出潘娘的九根頭發,分三股將三根桃木枝綁死。另一邊,燭玉也取了潘娘夫君的頭發,捆在另外三根桃木枝上。


    沈仲嶼在旁看著,問:“虞師妹,這是打算做什麽?”


    “入魂。”


    虞沛把桃木枝放在床上,拿枕頭壓著。


    等燭玉也墊好了,她抬頭看向沈仲嶼他們。


    “我和燭玉會進入潘娘的記憶裏,但至多隻能待一個半時辰。如果到時間了我和他還沒醒,就必須取出桃枝,用靈息折斷——必須是靈息,絕不能用手折斷。”


    沈仲嶼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此法聽著兇險,還是我去為好。”


    虞沛直言:“沈師兄放心,我和燭玉都算了解這術法。”


    “可……”沈仲嶼還想說什麽,他倆就已經一內一外地躺在了床上。


    他倆閉眼後,陸照禮終於忍不住道:“他倆是不是認識很久了,感覺做什麽都默契得很。”


    “是嗎?”薑鳶輕擰了眉,“我並未看出。”


    “可你瞧,這些天無論做何事,那燭道友總要隨在虞道友身邊,她一個眼神看過來,他便知曉她是渴了還是餓了。”陸照禮正色道,“還有這入魂術,我在千光劍派修習多年從未聽過,他倆卻剛好都會,甚是稀奇。”


    他一一舉著例,試圖證明自己所言為真。沈仲嶼陡然出聲打斷:“他們剛認識不久,應是巧合。”


    “是麽?”陸照禮看向床上已陷入沉睡的兩人。


    可在他看來,他倆間的熟稔作不了假。


    -


    頭挨著枕頭的瞬間,虞沛就陷入一片昏沉。


    最後,她被一聲刺耳的鑼鼓響給驚醒。


    喧鬧聲入耳,她身形一晃,漸漸睜眼。


    眼前畫麵似是蒙上了層黃沙,色調昏暗、模糊,灰撲撲的。


    她身上換了件粗布衣裳,正走在條窄路上,周圍好些人麵露大笑,擠著她往前走。


    而她的右側,正顛簸著一頂花轎子。


    鑼鼓喧天,那轎子裏的人掀開簾兒,偷摸著往外瞧了幾眼。


    這一瞧,虞沛便恰好與她撞上視線。


    是個極可愛的小姑娘,十多歲,臉上塗脂抹粉,卻藏不住那份稚嫩氣。她看著很緊張,一會兒摸簪子,一會兒遮臉。


    與虞沛對上目光後,她將轎簾壓在一邊——壓著轎簾的那根指頭好像受了傷,胡亂纏著粗布。


    她大方一笑:“你瞧著好麵生,我沒在村子裏見過你——是外村來的嗎?聽我爹說,今兒個有好些外村人來吃酒。”


    虞沛點頭:“聽說這裏有人結親,來湊熱鬧。”


    “哦,外頭的人湊熱鬧,這轎子裏的人卻緊張到話都快說不利索了。”她捶了下胸口,“快急死我了,也不知道還要顛簸多久,頭都暈了。”


    “我也不清楚。”虞沛頓了頓,忽道,“說來不好意思,雖來湊熱鬧,可還不知道你的名姓。”


    “別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的咧。”


    似是發覺有人在看自己,那新娘把轎簾落了半分,隻露出紅豔豔的嘴來。


    “潘娘。”她笑吟吟道,“我叫潘娘。”


    第66章


    ◎“什麽名字?”◎


    她就是潘娘?


    虞沛還欲與她搭兩句話, 旁邊吹嗩呐許是看見新娘子拉開了轎簾,忙擠過來,仰長脖子在她耳畔吹了幾聲。


    嗩呐聲炸響, 虞沛躲了步,再看時潘娘已經放下了轎簾。


    四周昏黃, 仿佛一件陳舊的古器, 唯有行在身旁的大紅轎子鮮豔到刺眼。


    隔著轎簾,虞沛聽見潘娘在裏麵笑:“爹說成婚比撲蜻蜓好玩兒, 可我覺得像是在唱大戲,不過今天是我在台子上罷了。”


    嗩呐鑼鼓聲太過喧鬧,她聽得斷斷續續。偏偏所有人都使勁兒往轎子這邊擠,擠得她越發心煩意亂。


    虞沛偏過腦袋,本想與那些人講講道理, 卻被嚇了一嚇。


    正往她身旁擠來的這人,臉竟像是揉皺的宣紙, 麵容模糊不清。


    不光他,其他人也都一樣。


    分別在大笑、耍樂,五官卻揉成一團。


    那柄嗩呐,也是直接戳進爛糊的一張臉裏,不知怎麽就發出了聲兒。


    “潘娘!潘娘!”突然有人在左旁的梧桐樹下喊。


    是個個高身瘦的青年, 手裏舉著一串九連環。同其他人一樣, 他也是灰撲撲的,臉像被錘爛的肉, 辨不清是何模樣。


    隔著衝天的嗩呐聲, 他的清亮唿喚遠遠送來——


    “潘娘, 這東西你還要嗎?我打好了, 你要就拿去!”


    “呀, 是他。”潘娘又掀開轎簾一角,許是笑得太過,口脂都暈開了些。


    她在轎子裏顛來顛去,頭上的釵子也跟著晃。


    “他是我們村裏的鐵匠,前些日子我托他拿些廢鐵幫我打串九連環,平日裏沒事兒可以玩。不過現在用不著了,爹說做了別人家的新婦,便不能像以前那樣鬧騰。”


    她扯開嗓門兒清亮亮地說著,像是在跟虞沛搭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潘娘——!潘娘——!”那青年高舉起胳膊,揮舞著手裏的鐵環,“記得來找我拿!”


    “當啷——”潘娘頭上的銅釵在轎子的劇烈搖晃間墜落,磕著轎窗的鐵邊後掉入一片塵土間。


    “等等,你釵子掉了。”虞沛想撿,可人太多,根本沒法停住。


    潘娘的笑聲從前方傳來:“掉就掉了吧,這釵子送你啦,你別嫌——哦,對了,勞煩你幫忙給鐵匠哥哥說一聲,那九連環做得漂亮,我以後再來取!”


    虞沛僅頓了那麽一步,就被擁擠的人群拋在後頭。


    嗩呐鑼鼓吹吹打打,遠遠兒地去了。


    她垂下眸。


    地麵腳印雜亂,銅釵子半掩在塵土中。


    在這黯淡無光的地方,這枝銅釵卻亮得驚人,仿佛流光溢彩的珍寶。


    她躬下身,指腹挨著釵子的瞬間,周身場景陡然發生變化。


    像是被掐死了脖子,周遭的喧鬧聲瞬間消失。


    轎子沒了,人群散得幹淨。


    天色也更黑、更暗。


    ——腳下已不是那條塵土飛揚的泥路,而是一個窄窄小小的院子。


    院壩打得不平整,走起路有些硌腳。


    這院子裏,唯有前方的一扇窄窗亮著飄搖的燭火。


    虞沛下意識朝那窗子前走去,身後隨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還有嬉笑怒罵的動靜。


    她轉過去,恰好瞧見四五個人簇擁著新郎官進了院門。


    那新郎顯然喝大了,走路時踉踉蹌蹌,頭發亂散,一條紅帶子纏在手上。


    同樣是紅色,可他身上的紅像蒙了層風沙,黯淡無光。


    虞沛朝旁一躲,忽感覺身側有氣息迫近。


    她偏頭而望,在夜色裏對上一雙漆亮的鳳眼。


    “燭玉?”她快步走近,將他上下一掃,“從沒見過你穿成這樣。”


    跟圍著新郎的人差不多,他一身裋褐短打。因著身形高挑,倒顯得清爽板正。


    燭玉往土牆上一靠,雙手環胸道:“怎麽樣,見著那潘娘了嗎?”


    “現下成婚的就是她,不過……”


    “怎的?”


    虞沛瞥過視線,猶豫道:“不過她的性子很好,很歡潑,也很可愛。”


    恰應了老鐵匠的話,是個很漂亮的姑娘。


    且朝氣蓬勃,像是招搖在春風裏的一束花。


    燭玉:“聽你這麽說,與她成婚的那個反倒更像是害人的鬼了。”


    “那新郎?”虞沛轉過去看那醉醺醺的男人。


    這記憶裏也有他的一部分,所以他的臉龐清晰可見。模樣算得清俊,不過喝多了酒,額角鼓起的青筋有些嚇人。


    “嗯。”燭玉挑眉,眼底流瀉出蔑然,“說話做事,沒一處叫人看得起。”


    虞沛正驚訝於他的評價,就聽見旁邊那些人開始起哄,急著把新郎往門裏推。


    新郎進去了,那幾人卻沒走,推攘著擠在窄小的窗戶前往裏看。


    還有一人往手上吐了唾沫,戳破窗子,湊得更近。


    虞沛擰眉,心底莫名起了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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