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迴事?誰放的火?”蕭樂對沈廷的演技更高看一層,忙接道。


    桑青狀似猶豫,好像不敢開口,旁邊人群裏有個聲音替他答道:“是宇文承使,他從裏麵被抓出來的,就是他蓄意火燒麟趾宮,要殺害沈承使的孩子!”


    有人又接話:“宇文承使與沈承使結緣頗深,之前還在麟趾宮門前放話說要讓沈承使付出代價呢!”


    眾人把目光看向還跪著的,雙眼無神的宇文東奕。


    若說這宮裏誰最有動機,當屬宇文東奕無疑。


    他先是宇文家嫡長子,宇文家與沈家一向不和,為太子一事爭奪已經不是一日,宮中傳言沈承使的這個孩子多半是個皇女,若是麟趾宮一場大火燒掉沈廷的孩子,那得利的自然是宇文家。


    其次,他與沈廷有過節,宮裏上下都知道。


    在一些人的指責聲中,宇文東奕才找迴一些神誌,慌不擇路為自己辯解:“陛下,我並沒有想放火害沈承使的孩子,我不會這麽狠毒的,我隻是想偷走這個蛋,威脅沈廷讓他向我弟弟道歉……”


    他腦袋好疼,心髒跳得好快,不,他應該說自己是路過,為什麽不受控製,這麽衝動地就把實話說出來了!還有,還有桑青為什麽在?


    “你自己也承認了,是要對這個孩子不利!還有什麽可狡辯的!”蕭樂左右打量在場的人,今日之事,他隻是讓麟趾宮放鬆守衛放宇文東奕進去而已,剩下的事情她的人都未來得及做,麟趾宮大火就已經燒起。


    桑青……是宇文施麟的人……


    她大抵也能猜到背後的推手是誰,往日猜測宇文施麟早晚會與兄長反目,甚至怨恨宇文家,不想來得這麽快,又這麽狠。


    宇文東奕喘著粗氣,過快的心率讓他大腦缺氧,難再說出什麽有條理的話,眼前一陣發黑。


    沈廷掙紮扭曲著身體,試圖掙脫鉗製著他的人,隻可惜力量單薄,他已經失去語言能力,嗓子裏發出駭人的“哢哢”聲,因為用力,脖子上爆出青筋,再沒有往常張揚跋扈的影子,隻是個失去孩子的可憐父親。


    有幾個宮人看他這樣痛苦,忍不住也流淚。


    蕭樂將宇文東奕定罪後,看向沈廷,心頭上的肉像是被揪了一下。她不清楚,沈廷即便是沉浸式演技派,他的演技當真能好到這種程度?


    連忙上前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安慰:“別難過了,孩子咱們還有再有的。 ”


    沈廷愣了一會兒才認出是她,像是找到了精神依靠和宣泄口,揪住她的衣襟放聲哭出來:“哇嗚嗚嗚,那也不是她了!她從那麽小,變成那麽大,我每天都不敢跟她分開,她都會動了,我都能感覺她在動,她在動啊蕭樂,我就那麽一會兒不在,我今晚還沒跟她講故事,還沒說晚安……


    她還沒破殼,還沒看到她的爹娘,我……我……哇嗚嗚嗚嗚……”


    火被撲滅,宮人終於在角落裏發現了一枚被燒焦的鵝蛋,將它戰戰兢兢呈上去:“陛下,承使,節哀……”


    沈廷哭得更大聲了,一把撲上去把蛋摟進懷裏:“哇嗚嗚嗚,我的崽啊,是爹沒照顧好你。”他眼淚劈裏啪啦地掉,用袖口擦著上麵一層厚厚的黑色灰垢:“萬一……萬一還沒事呢……”


    “蕭樂!蕭樂它都烤熟了!都有香味了!救不迴來了!”


    沈廷無措地看著蕭樂,他的鼻腔裏,充滿著烤蛋的味道。


    救不迴來,救不迴來了……


    兇手,對,兇手,沈廷才想起兇手,他衝到宇文東奕麵前,對著他又抓又咬又踢,眼神兇戾地恨不得生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蕭樂去攔住沈廷,發落道:“宇文東奕殘害皇嗣,褫奪封號,打入天牢,隔日問斬,宇文氏教子無方,念其為太後親族,削一等公爵位,剝北營兵權,罰俸三年。”


    宇文東奕被拖走,沈廷被蕭樂帶去禦景殿暫住,麟趾宮大概是再也不能住人了。


    蕭樂洗了個帕子給沈廷擦了擦臉上的灰:“配合演戲這麽久,辛苦了。”


    沈廷愣怔地抬頭。


    “陛下,太後派人將宇文承使從天牢裏放出來了!現在人被帶去建章宮了!”遇靜著急地跑進來,“太後說請你過去,重查此案還宇文承使一個清白!”


    第34章


    “什麽宇文承使!是宇文東奕!他已經被廢掉封號打入天牢了!”沈廷抱著蛋,衝溫書喊。


    事情來得太急,溫書都忘了改口,不想刺痛了剛失子的沈廷,她忙捂住嘴。


    蕭樂並不怕再審,麟趾宮是宇文東奕自己進的,今夜也隻有他一個外人進出過,他是被宇文施麟身邊的人抓個正著,自己又曾在眾目睽睽之下承認自己潛入麟趾宮是要對蛋不利,樁樁件件都容不得太後抵賴。


    她還未來得及同沈廷說讓他留下好好休息,便見他已經解下床頭懸掛著用來辟邪的寶劍,氣洶洶往外走:“太後既然要重審那就審!這世上還沒有道理了不成?!他要是審不出個四五六,蓄意包庇,我要他好看!”


    蕭樂心頭一跳,忙追上去,一把拉住沈廷的手將他拖迴來:“你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沈廷的反應讓她心裏的那股不安越發強烈,她必須要核對一下沈廷到底知道不知道蛋是鴨蛋和鵝蛋。


    “有什麽都等迴來後再說!”沈廷掙開她的手,像一隻脫韁的野狗。


    這形容不精妙,卻精準。


    蕭樂既攔不住他,也不能讓他聽進去話,隻能捏捏眉心任由去了,又連忙叫人追上。


    建章宮裏,宇文施麟也已經被放出來,他沉默地坐在角落裏,宛如隱形人,太後以及宇文國公也在,正用怨毒的眼神看著他,埋怨他沒有管教好桑青。


    桑青被按著跪在地上。


    而宇文東奕披著一件鬥篷,坐在母親身邊,漸漸有了主心骨。


    蕭樂到的時候見此景象,略一低頭吩咐親信:“拿令牌請沈大將軍連夜進宮,命她披甲佩刀來。”


    今夜之事一出,便無須再偽裝往日虛假的客套。


    蕭樂自顧自找了地方落座,太後見到沈廷,先發製人:“放肆!你當這建章宮是什麽地方?豈容你一個小小侍君佩戴利器!”


    沈廷恍若未聞,坐在蕭樂身側,死死看著太後一家子:“建章宮不容我放肆我也放肆多迴了,不是太後要重審麟趾宮蓄意謀殺一事嗎?我的孩子死了,我還沒死,我這個當父親的見不得她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蓄意謀殺?沈廷你這話說得過了,皇帝真是把你寵得不像樣,什麽混賬話都敢亂說,莫不是失子受刺激得了失心瘋?”太後在後宮多年,失去孩子後瘋癲的侍君他見得多了,不管沈廷是不是,他先扣個帽子再說。


    “孩子既然沒了就是沒了,你們年輕,今後還會有許多孩子,東奕是你表兄,你隻有這一個表兄,陛下就算不愛奕兒,難道還不顧念咱們的血脈情分嗎?”宇文國公殷殷望著蕭樂。


    在她看來,沈廷不重要,蕭樂的態度才是最要緊的。


    軟硬兼施,總能打動。


    “你當年生下來才那麽小一個,你父親在後宮舉步維艱,你都忘了姑姑是怎麽派人送東西給你們父子的嗎?還記得姑姑給你的買的糖人嗎?”


    “孩子沒了就沒了?”沈廷死死攥住劍,冷笑出聲,一把抽劍出鞘,指著宇文東奕,“我現在把他殺了,再告訴你別生氣,再生兩個就好了,你說好不好?”


    宇文國公連忙將宇文東奕攬到身後,聞他此言,臉色鐵青,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如何她的奕兒相比?


    “我走的時候,蛋還好好泡在水池裏,就算起了大火,也不會出事,是誰故意將它扔出來,又是誰趁我不在偷偷潛入我宮中,樁樁件件,哪個不是他宇文東奕做的?你說要蕭樂念在親情血脈,那個孩子又何嚐不是她的骨肉!”


    沈廷字字泣血,他一向對於負麵情緒的處理都很好,任何挫折都不會讓他沮喪,但是他傾盡心血,第一次這麽認真對一個生命負責,甚至就連她的以後都在好好規劃。


    他連對自己的未來都沒有規劃這麽清晰,結果沒了,他離開不到一個小時,就沒了,他怎麽接受?


    蕭樂握了一把沈廷的手:“沈廷說得沒錯,那個孩子也是我的血脈至親,這件事絕不能就這樣算了。”


    “父後今晚一言不發,看來不是想重審此案,而是想為宇文東奕開脫。”


    太後不想她軟的不吃,於是整理神色道:“你說得對,哀家就是給奕兒撐腰的。


    不過一個尚未成型的孩子,就算生下來也不一定能養得大,養得大也不見得出類拔萃,你當真要為了這麽個孩子氣死你的父親嗎?”


    於公於私,宇文一家與太後都不能讓宇文東奕的罪名落實。


    一但落實,不但會讓他們最疼愛的孩子失去性命,更會令宇文家遭受重創。


    氣死太後。


    即便蕭樂是皇帝,也免不得天下悠悠之口的議論,這在史書上,將是令人詬病的一筆。古來隻有埋兒奉母,沒有為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氣死父親的。


    蕭樂看都未看他,隻是依舊拉著沈廷的手腕,摩挲著帶了一些安撫的意味:“那既然太後不想朕追究宇文東奕和宇文氏一族,您教教我該怎麽做?眾目睽睽之下,宮人們都是見證,袒護包庇難道就不會喪失人心嗎?”


    宇文國公與太後對視,蕭樂這樣說,或許是有轉圜餘地的,忙道:“見證的不過隻是宮人罷了,一一殺掉便是,隻要事情做得幹淨,不會傳出去的,這件事也是奕兒的錯,皇帝若是不想看見他,我們就將他帶迴家,宇文家願意為國庫填充三萬兩黃金,此事便罷了,皆大歡喜。”


    三萬兩黃金,好大一個數目。


    沈廷身體愈發發抖得厲害,繼心痛之後更是心涼,令他如墜冰窟:“今夜在場的知情的宮人,上下加起來逾百人,你們怎麽說得出這樣輕飄飄都殺了的話?你們還有良心嗎?人命在你們眼裏真的比草還不如,就為了保住宇文東奕?


    他是你們的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嗎?那些宮人就不是他們父母的孩子嗎?他們什麽錯都沒有!你不是太後嗎?你不是平常都吃齋念佛嗎?百姓不都是你的子民嗎?


    原來仁義道德不過都是嘴上說說,遇到事情拿人命才是真的,填封建帝製的虛偽和殘忍,我真是活生生見到了。”


    太後對他的話厭煩地皺起眉頭,羞惱地抓緊扶手,什麽封建帝製他沒聽過,但虛偽和殘忍他卻聽得明白。沈廷太直接,他不滿這樣的說法:“哀家不過是為了顧全大局。”


    他看向蕭樂:“皇兒,你覺得呢?”


    蕭樂也為他的話作嘔,這個鬼地方,她越待越覺得惡心:“太後一向硬朗,若真因這等忤逆歹毒之人氣絕,朕必定為您辦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您安心去。”


    太後聞言刷一聲站起身,臉頰因充血而脹紅,抓起身側掐絲琺琅的琉璃瓶扔下去,清脆的聲音響徹整個建章宮。


    “好啊!好啊!”他咬牙切齒,“皇帝當真是想哀家死了,當初你一生下來早知如此不孝,就該活活把你掐死。”


    “太後當初若掐死了朕,恐怕你也做不成君後,也當不成如今的太後。皇室向來立長不立幼,朕和敬平之間,還隔了三個皇妹。”蕭樂冷靜極了,像是隻單純給太後分析利弊闡述事實,逼得太後更氣紅眼。


    “那哀家今天便撞死在在建章宮,正好遂了你願!讓天下都知道你是怎麽個不仁不義不孝的皇帝!”


    太後自然不會真的舍得把自己撞死,不過是以孝道和天下人之口來威逼蕭樂將這件事揭過去。就算一開始是宇文家先有錯,就算是太後先袒護兇手,皇帝也該出於孝道進行退步。


    宇文國公也一同逼迫道:“太後今日若當真死了,陛下!你就是千古第一不孝之人!如何能讓百姓心悅誠服?殺百十個宮人而已,即便傳出去,百姓頂多議論兩天,過幾日便忘了。”


    蕭樂未來得及說話,沈廷提了劍,一把橫在自己脖子上:“太後少拿尋死膩活來威脅人,誰不會?今日之事若你們再繼續袒護,我就血濺當場!


    我死了不要緊,我母親和姐姐可不會放過你們,沈家戰功赫赫,深得民心,你們害死了沈家的外孫,逼死了沈家的兒子,我看你們怎麽收場?”


    太後額頭上青筋跳起來,不想沈廷是這樣剛烈的性子。


    沈家外有兵權,內有皇城守備之權,隻是個未出世的蛋,若極力運作壓下去便罷了。


    但沈廷之於沈家,莫過於宇文東奕之於宇文家,他若被逼死那就是皇家逼死功臣之子,保不齊民心動搖,沈家也要造反。沈家占理,宇文家可不占理。


    皇家講究運籌縱橫,沈廷萬萬死不得。


    蕭樂見沈廷是實打實劍刃貼著皮肉,甚至都滲出血絲來,心一跳,現在是大約肯定他的確什麽也不知道,忙拉著他勸:“你別衝動,事情絕不會就這樣算了的,把劍放下。”


    沈廷掙脫她扯著自己衣角的手,抿著唇:“太後用命威脅你,我便用自己威脅他,很公平,看誰下得了決心真死。”


    “廷兒啊,你這是做什麽?”


    殿外傳來顫抖的聲音,接著是甲胄碰撞的沉悶響聲。


    沈將軍身披重甲,帶著刀前來,身後跟著幾個親衛。


    第35章


    按照蕭樂原本計劃,她是料到太後和宇文家不甘心這種處理結果要鬧事。


    她本就沒打算要宇文東奕的性命,不過是以宇文東奕為要挾,今夜拉扯一番,收歸宇文家更多權力而已,沈廷跟來,她知道過程或許會更衝動一些,於是又叫了沈將軍進宮壓陣。


    原本是沒這個打算的,沈家帶兵封鎖宮門,又披甲入宮,難免會惹得人心慌亂,但是沈廷在免不得防患於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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