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見過身邊不少教育失敗的案例,突然又覺得這也不錯,至少不會有什麽心理問題對吧?不會允許別人隨意欺負自己,不會生悶氣,不會鬱鬱寡歡,不會因為別人的錯誤過度自省。她至少是自信開朗的。”


    宋嬋有種錯覺,鍾靈遇的後半句好像是在影射她。她心裏悄悄地表示讚同,鍾靈遇說的這種,被人隨意欺負、生悶氣、過度自省、不迴應對衝突這種人,就是她自己。


    “你說得沒錯,我挺喜歡鍾馨這點的。”


    鍾馨不像她這般軟弱,這讓宋嬋心中泛起一陣柔軟。


    如果鍾馨真的是她女兒,那她女兒活成了她最希望變成的樣子。


    “嗯,你當然也可以成為你喜歡的樣子。”


    隱秘的願望被鍾靈遇說中了,宋嬋訝然地抬起眼皮。卻見他神態輕鬆,似乎在他心目中,這對她而言並非什麽難事。


    全身仿佛被什麽滋潤到。


    “不過你放心。”鍾靈遇笑起來,“鍾馨她也不是經常這樣,隻有遇見自己特別在意的事情,才會露出張牙舞爪的一麵。這點我很了解她。”


    宋嬋其實聽過同樣的話。


    是在她將鍾馨帶到小花園冷靜的時候,聽鍾丞說的。


    當時她心裏咆哮:這真的是我的女兒麽!這麽可愛的貓貓,卻有這麽鋒利的爪爪?


    然後鍾丞就一臉擔憂地解釋說,妹妹平時十分知書達理,善解人意,今天隻是因為維護媽媽,才表現的情緒過激。


    遲鈍的宋嬋,花了半節課的時間,才慢慢品味到好滋味。


    哇,她好被人重視呢。


    正如同宋嬋的媽媽,在宋嬋心裏是天下第一,宋嬋在鍾丞和鍾馨心中也是天下第一。


    突然之間,就成了別人最愛的人。


    終於知道為什麽明明發生了這麽激烈的衝突,心裏麵卻反而覺得滿足和開心了。


    晚自習,結束訓練後的方茄迴到班上學習。


    聽說了冉佳玉趁她不在,找宋嬋麻煩的事情以後,整個人勃然大怒,差點就要去找對方麻煩。


    宋嬋及時把方茄拖住,卻隻知道將頭搖得像撥浪鼓,嘴巴笨得不知如何勸人,滿眼求助地望向鍾靈遇。


    鍾靈遇原本正事不關己地看著窗外的黃昏,接收到宋嬋的求救信號,責無旁貸地規勸起方茄。


    “即便是對方有錯在先,但最好的時機已經錯過了,你現在去爭辯,別人隻會覺得你是在惹是生非,在輿論優勢之上,你是討不著好的。”


    方茄和宋嬋聽得一愣愣的,隻覺得他所站角度似乎十分明智。


    方茄拉著宋嬋緩慢坐下,表情立刻有如三顧茅廬的劉備,“軍師認為,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出這口惡氣?”


    鍾靈遇或許是覺得方茄還不夠開竅,並不想多說什麽,但這個想法還沒來得及從臉上表現出來,前桌的董賢能突然不樂意了。


    他以一種教訓的口吻,說道:“為了一點小摩擦,就斤斤計較,僅剩的智商,是半點不放在學習上。學校是學習的地方,可不是勾心鬥角的大宅門,更不是某些特權人士享樂消遣的地方。”


    方茄暫時沒聽懂,要不然以她這暴脾氣,早就掀桌子了。


    宋嬋倒是聽懂了。


    董賢能一口一個“特權人士”,不就是在控訴鍾靈遇嗎?


    宋嬋第一時間朝鍾靈遇看去,怕他會為此難受。


    鍾靈遇其實內心毫無波瀾,但見到宋嬋為此這樣擔憂他,頓時便露出一副無奈卻堅強樣子,“我沒事,我很好。”


    成功引起宋嬋更深切的同情和愛護。


    晚自習的四十分鍾裏,方茄一直沒完全理解董賢能那番話,和宋嬋在小本子上聊天。


    宋嬋將原委簡單告知,並想起這些天,鍾靈遇孤單的身影,和落寞的眼神,心中更覺得應該對鍾靈遇做點什麽。


    然而此時此刻,鍾靈遇正望著試卷,再次露出了這種看似落寞,實則放空的眼神。


    ——區區高中球體函數,也需要他親自來解答?鍾馨鍾丞呢,這道題能全解對麽?不能把分數拿全,他可是要打手板心的!


    就在他腦子裏胡思亂想的時候,麵前忽然遞來一張紙條,娟秀的文字讓他立刻有了精神。


    【鍾同學,等下出去散心不呢?】


    鍾靈遇調整了表情,點了點下頭。


    不忘露出疲憊的笑容。


    宋嬋心滿意足地收迴視線,拿起一直鉛筆在草稿紙上驗算起來。


    但其實一直都心不在焉。難以形容的小動物,在身體裏蹦蹦躂躂。


    終於等到下課鈴打響,宋嬋強裝鎮靜,坐懷不亂,關注到一抹陰影站起來,落到她側麵,緊接著是鍾靈遇的聲音:“宋同學讓一下,我去一趟小賣部。”


    宋嬋“哦”了一聲,把凳子往前挪了挪,兩人默契得仿佛事先商量過一般。


    宋嬋聽到自己心跳的巨響,咚咚咚地撞擊著耳膜,小心留意到鍾靈遇消失在前門,觀察四周同學都在埋頭做作業,才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身。


    不慎撞到前麵椅子,驚動方茄。


    方茄一臉茫然,然後看見宋嬋略有點慌亂地說:“我去一趟開水房,你要接水麽?”


    方茄真把水壺遞給她了,望著宋嬋匆匆離開的樣子,心底還是有點疑惑:接個水而已,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緊張兮兮的?


    跟要去同別人約會似的。


    但這個念頭在方茄的腦子裏,僅僅一閃而過,她還記得自己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在身。


    方茄清清嗓子,戳了戳董賢能同學的肩膀,“董同學,你剛才那番話,實在是不妥當。”


    被打擾刷題的董賢能不耐煩,“什麽不妥當?怎麽不妥當?”


    “你說鍾同學是特權人士,你這話是帶有嚴重偏見。”


    “鍾靈遇本來就是特權人士,我說錯了嗎?別人都是靠成績進一班,他靠的是權勢!”


    “你怎麽知道鍾靈遇成績不好?”


    “我……”


    “又沒考試,不是嗎?”


    “可他不做作業!不刷題!不聽課!這種人能成績好到哪裏去!”


    “董賢能同學,你有什麽夢想嗎?”


    話鋒一轉,讓人猝不及防。


    “我……我為什麽要跟你講!”


    “讓我猜一猜,以董賢能同學這般努力和才幹,今後至少年薪百萬吧?”


    董賢能沒說話,他抬了抬眼鏡,強壓的嘴角背後,隱約可見法令紋的抽動——這家夥在憋笑。


    “這年頭,什麽樣的精英,年紀輕輕就能年入百萬呢?企業高管,創業人士,科學家?”


    “我還沒想好呢。”董賢能同學謙虛地說,“但這些好像聽著都挺不錯。”


    “那我完全也能做到啊。”


    董賢能不可置信,“你?成績這麽差,異想天開吧。”


    方茄,“怎麽不可能?鍾靈遇是誰,我將來的好朋友。鍾氏集團,是個什麽路數?人家商業巨鱷,上市公司。有鍾靈遇這樣的人當我朋友,我創業,他能不給幾個訂單支持一下?我失業,他能不給我個高管當當?我搞科研,他給不給點資金投資一下我的實驗室?我小孩讀書,想跟他崽崽一個學校,他能不同意?”


    董賢能一句句聽下來,人生的路燈也一盞盞地亮了起來。


    他突然有點興奮:“那我買房的願望,是不是也能輕易實現?”


    方茄:“他家是做房地產的嗎?”


    董賢能:“不知道。”


    方茄:“如果是,那麽多的房子給你一棟住,又能怎樣?如果不是,他有那麽多的房子,可不可以扔給你一套?”


    董賢能攥緊小拳頭,激動得無以言表。


    方茄開始點題了:“那你現在為什麽要處處針對鍾靈遇。把路走窄了啊兄弟!”


    課間十分鍾,很快就過去了。


    鍾靈遇顯然不知道方茄正在用一番荒謬言論,應宋嬋請求,在幫他發展同學溫情。


    他和宋嬋有說有笑地迴到座位之上,正好前麵傳來作業本。


    鍾靈遇伸手去接,卻見董賢能雙手捧著作業本,呈送到他的麵前。


    視線上移,對上一張堆笑的臉。


    “鍾同學,我剛剛其實有想利用課間,幫你分析了你作業本上的錯題來著。可是你為什麽都空著不做呢?”他一歪頭,表情擔憂,“有題不會,你可以找我呀!不知道作業範圍,可以問我呀!有什麽困難,都可以跟我說呀!”


    鍾靈遇:?


    宋嬋看到董賢能的改變,十分驚喜,和方茄在課桌底下,悄悄擊了個掌。


    可這邊,熱情的董賢能,未能得到鍾靈遇的迴應。


    隻見鍾靈遇擺了擺手,“多謝,但我現在還年輕,不想卷,我想當鹹魚。”


    父親在拒絕內卷的同時,他的兒女卻似乎正積極地用物理與信息技術做著努力。


    上課鈴剛結束,廣播聲就響了起來,裏麵傳來德育處主任的通報批評。


    “下麵通報幾起惡性事件。高一七班鍾丞,在宿舍偷電,且在男寢傳播偷電方法,私接電線,性質惡劣,給予處分!”


    “第二條,高一七班鍾馨,翻入學校內網,更改學校熱水供應時間,致使學校熱水供應壓力過大,水管破裂,給予處分!”


    “以上兩者,剝奪住校資格!”


    鍾靈遇氣得頭發快要著火,他擼起袖子起身,一種揍人的衝動在胸膛沸騰:“宋嬋,你讓讓,我得出去一趟!”


    作者有話說:


    鍾馨鍾丞,你們的父親還有一秒抵達戰場


    第12章 第 12 章


    ◎跟這小叔子過也挺好。◎


    “已經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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