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明一家其實從來沒有認真?了?解過周紅英的丈夫。


    一個被貶謫流放之人,這輩子?還有什?麽前途可言,周家人也不願去?了?解。


    可惜世?事難料,誰能想到那個沒甚脾氣,還好吃懶做的便宜姑父,曾經竟然是六首狀元。


    若不是他突然應聘上了?望海書院的夫子?,周家到現在估計還被蒙在鼓裏。


    周宏林跟兒?子?說了?張佩蘭去?趙家爭取名額時的遭遇。


    周方明也跟父親說了?自?己在梅樹林旁邊的聽?聞。


    周方明皺眉道:“那名額既然是姑父掙來的,他想給自?己親外孫女?,咱們家也無可指摘,父親與?姑姑這些年誤會頗深,還是莫要再因此事消磨親情才好。”


    周宏林歎氣道:“你母親一心為你妹妹打算,從趙家迴來後,便抱著你妹妹哭了?一場,此時還在屋裏傷神呢。”


    周方明自?來便寵溺幼妹,聞言心裏有些不好受。


    隻是父子?倆如今算是看清了?現實,知道姑父(妹夫)不是一般人,他那親家多半也不簡單。


    兩人心裏雖心疼幼妹(幼女?),但卻都識趣地知道,不能再去?趙家糾纏。


    第51章


    張佩蘭一夜都未睡好, 清晨起來的時候眼角微紅,眉宇間藏著幾?分輕愁,卻又?不?損其清麗容貌, 反倒平添了幾分柔媚。


    周宏林莊戶出身,根基淺, 官職低,還無半分祖產。


    他不多不少的俸祿經不起揮霍,也養不?起奴婢小廝。


    周宏林一家如今隻住在一個帶三間後罩房的小四合院裏。


    家裏如今也隻請了兩名長工,其中一位是負責洗衣、灑掃、煮飯的廖婆子,另外一位是負責守門、跑腿、趕車的廖老頭。


    廖婆子和廖老頭是夫妻,年歲大約四十五左右,原本住在縣城北邊的爛泥巷裏, 如今住在周家大門旁邊的雜物房裏。


    張佩蘭將廖婆子一早做好的瘦肉青菜粥、甜豆沙包子端上了桌,語調溫柔道:“趕緊吃吧,你們父子上學的上學, 上衙的上衙,再磨蹭下?去,怕是踩著風火輪也趕不?上鍾響了。”


    張佩蘭昨夜其實在丈夫麵前哭了一場,兩人互相傾訴著無奈與委屈, 勉強算是達成了一致意見。


    嘴上都說不?能為了名額傷了親情,實際上兩人心裏都清楚,那趙拙言如今算是出了頭,怕是不?好再得罪。


    周芳華不?知夜裏阿娘和爹爹是如何商議的,聞言詫異道:“阿爹今日不?去姑母家麽?”


    離著三月初九沒剩下?幾?日了,再耽擱下?去, 就什麽都晚了。


    周宏林聞言神色為難,皺眉勸說道:“華兒, 這姑娘家拋頭露麵地跟男子混在一處讀書習武總歸是不?妥,女子出人頭地那都是夢話,不?自量力地跑去殺場和官場上跟男人較勁,到最後除了落得一身傷殘和滿頭汙名外,又?能得個什麽好,最後怕是連個像樣的夫婿都找不?著!你要真想讀書習字,讓你哥迴來抽空教你就是。”


    周宏林自覺此話並不?算誇大。


    望海書院才剛建了不?到十年,早些年招的女學生?如今大多都還未及笄,將來如何暫且不?知。


    可軍中那些潑辣娘們便?是前車之鑒,一個個狠辣粗鄙全?不?似正常婦人,年歲老大不?小了,卻沒幾?個能嫁去好人家。


    軍中大多數女子最後不?是找個臉白的窩囊廢招贅為婿,就是養幾?名沒了父母的孤兒防老,都沒什麽好福氣!


    不?過?,玄甲軍中那些沒福氣的“潑辣娘們”最厲害的已?官至從四品顯武將軍,比周宏林高了好幾?個等級不?說,俸祿賞賜更是周宏林的幾?十倍。


    但周宏林不?看這些。


    在他看來,一個女人若是沒能嫁一個好夫婿,那她這輩子就不?算有福氣,即便?當再大官,掙再多的銀子,都不?算成功!


    至於好夫婿的標準,周宏林私以為應該以他作為參照。


    周芳華容貌似母,長得清麗又?秀美?。


    她那不?細不?濃的柳眉微蹙時,瞧著楚楚可憐,可說出來的話卻十分任性:“有什麽不?妥?!隔壁衛家姐姐都去得,我為什麽就去不?得!阿爹就是偏心,不?過?是隻看重?哥哥,不?看重?我罷了……”


    “夠了!”


    張佩蘭冷著臉打斷了女兒的話,語氣嚴厲道:“越說越不?像話,我平日都是怎麽教導你的!再說你姑父手裏的名額已?經?給了他親外孫女,你大唿小叫地說這些傷人之言,除了讓你阿爹為難之外,又?有什麽用?!”


    張佩蘭罵完女兒,又?扭頭寬慰丈夫道:“相公,你莫要管這個孽障,趕緊吃好了去軍營操練吧,我會跟她說清楚的。”


    張佩蘭親手給周宏林剝了一個水煮雞蛋,遞到他碗裏後,又?麵帶愧色,語氣擔憂道:“紅英本就隻是續弦,如今妹夫前妻生?的女兒拖家帶口地來北疆投靠,她估計是輕不?得也重?不?得,往後這日子怕也是為難得很?!我若早知此事?,昨日便?不?會上門去討這個嫌了。”


    周宏林大大咬了一口煮得恰到好處的雞蛋,隻覺得那剛剛凝固的蛋黃細膩又?香甜。


    張佩蘭一席話說得周宏林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愧疚。


    賢妻難求,他這十幾?年在殺場上挨的刀子,當真是沒白挨!


    等到送走了周宏林父子,張佩蘭扭頭就變了臉。


    溫柔不?在,體貼全?無,秀美?的眼裏隻剩下?算計與涼薄。


    周芳華扯了扯母親的衣擺,抬頭委屈道:“阿娘,我真的去不?成望海書院了麽?”


    張佩蘭輕柔地撫了撫女兒那清麗無雙的小臉,像摩挲著手裏通往富貴之門的鑰匙一般,安撫道:“你姑父手裏的名額怕是不?成了,不?過?沒關係,阿娘會從別處再想辦法的。”


    周芳華自來是最信任她阿娘的,隻要是她阿娘決定好了的事?情,就從來沒有辦不?成的。


    但想到阿爹剛才說的那些話,她又?懵懂忐忑道:“可、可阿爹說什麽一身傷殘、滿頭汙名,還嫁不?得好夫婿,這又?是什麽意思?”


    阿娘說去望海書院好,可阿爹又?說不?好。


    周芳華畢竟還年幼,心裏瞬間猶豫起來。


    張佩蘭牽著女兒進了正房暖閣,聞言嘴角輕笑,意有所指道:“華兒,你剛剛說到你衛家姐姐,她去年好像及笄了吧。說起來你衛家伯父不?過?一旗總罷了,從七品的門楣而已?,那大門台階上還沾著莊稼地裏的泥呢。你衛姐姐容貌也不?過?尋常,性情更是冷硬粗蠻得很?,嗬!若不?是衛家隻她一個獨女,因此有幸進了望海書院,你說她有什麽資格認識霍家郎君,還勾得霍家郎君對她死心塌地。”


    周芳華似懂非懂,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沒明白。


    她跟在阿娘後頭,在心裏細細思索著僅有的那一絲了悟。


    張佩蘭這人臉上隨時都帶著好幾?張麵具。


    對著何人應該恭謙?對著何人需要柔順?對著何人不?必搭理?她自有一套以利益為尺度的行事?準則。


    大約隻有在女兒周芳華麵前,她或許才會偶爾會暴露出幾?分真性情來。


    張佩蘭自幼家貧。


    貧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那種。


    她長到九歲左右的時候,北疆戰亂,親人死絕,為了半塊麥餅,張佩蘭將自個賣給了人牙子。


    人牙子見她容貌出眾,打算好好養兩個月,等皮膚白皙幾?分後,再轉手高價賣到青樓裏去。


    張佩蘭無意間偷聽到了人牙子的打算,找機會偷跑了出去。


    她當街攔住了一位官家夫人的轎子,稟明緣由後,磕頭磕出了血,苦苦哀求那位夫人買了自己。


    那位夫人夫家姓耿,是興和縣第一世家。


    耿夫人乃大族宗婦,亦是位大善人,經?常親自帶著奴婢仆從去城門外救助災民,施粥舍藥。


    張佩蘭下?對了注,因此賭贏了人生?的第一次轉折。


    進了耿家後,張佩蘭學得最多的便?是如何伺候和討好人。


    她或許在揣摩人心、投其所好方麵是有些天賦的,才入府不?到兩年,就順利被提拔去了主院,成了耿夫人屋裏的執扇丫頭。


    張佩蘭長到十三歲的時候,有一隊北狄騎兵繞過?平城,出其不?意地襲擊興和縣碼頭。


    當羽箭迎麵而來的時候,張佩蘭慌亂之餘,卻很?快又?做出了人生?的第二次豪賭。


    她扭頭撲到了耿夫人身前,以左肩中箭為代價,讓耿氏當家夫人欠了她一個救命之恩。


    事?後,耿夫人親手燒毀了她的賣身契,還將她認作了義女。


    張佩蘭又?賭贏了,從此算是徹底將自個從泥地裏拔了出來。


    望海書院裏的學子年底考核得了優,都要明裏暗裏地炫耀一番。


    張佩蘭從賣身為奴的孤女,一步步謀劃算計,最終成了如今的鎮撫夫人,心裏自然也藏著幾?分自得。


    無人傾訴時,她便?私下?裏講給自己的女兒聽,並試圖將自己成功改變人生?的經?驗手段,完完整整地傳授給周芳華。


    張佩蘭坐在暖閣裏的矮踏上,拉著女兒的手,期盼道:“華兒,你父親乃從六品鎮撫,你是正正經?經?的官家小姐,身份門楣比阿娘當年不?知高了多少,所以你更應該往更高處看,往更高處爬!”


    周芳華依偎在母親懷裏,試探問?道:“望海書院是更高處嗎?”


    張佩蘭嘴角含笑,野心勃勃道:“不?是,望海書院不?過?是梯子罷了,阿娘一定會幫你借到這把?梯子的!”


    至於如何借,張佩蘭沒有對女兒言明。


    另一邊,周紅英在家嚴陣以待了兩日,結果?卻連周宏林的影子都沒看到。


    周紅英也說不?上自己是慶幸多一些,還是失望多一些。


    她給小外孫女紮好了頭發,對著趙拙言道:“相公,自打我嫁給你後,你身上這肉長得是越來越隨意了,可那心眼子卻半點也沒變,這迴估計又?叫你給算準了!”


    周紅英摟著小外孫女,揉搓著她團子似的小臉,笑著決定道:“既然周宏林不?來,那我也不?傻不?愣登地等他了,晚晚,去叫上你兩位兄長,咱們今日去縣城裏花銀子去!”


    周紅英數著指頭規劃道:“咱們先去成衣鋪子裏買兩身書生?袍、兩雙皂靴、以及一人一個紫金藤書箱,然後再去書鋪裏買筆墨紙硯和書籍,最後再去福滿樓裏吃一頓海鮮宴!”


    林歲晚掙紮著將自己的臉給拯救了出來,逃似地往外跑,大聲喊道:“大哥,二哥,咱們今日不?去挖地基了,外祖母可豪氣了,要請咱們吃福滿樓的海鮮宴呢!”


    趙拙言將手裏剝好的花生?仁遞給了妻子,笑嗬嗬道:“這位豪氣的大娘子,也帶上我唄。”


    周紅英沒好氣道:“帶,全?帶上!把?華瑩他們三人也帶上,都出去走走,不?能總關在屋子裏頭!”


    再說了,不?帶還能咋整,單獨留他們在家裏砸牌位,燒灶房嗎?!


    第52章


    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與智者聖人相處久了,就是傻子或許也能說出一兩條人生道理來。


    可若是與矯揉造作之人相處久了,怕是很容易就會被相互影響著直奔陰溝裏去, 一輩子都隻看?得?見眼?前那芝麻綠豆大一點的天地。


    林紹年和趙華瑩自不必說,兩人原本就出身富貴豪門, 又都是家中獨苗,自小?是要什麽有什麽。


    白瑞荷雖隻是個通房丫鬟,可她父母都是武安侯太夫人的心腹陪房。


    借著武安侯太夫人手裏的財和勢,白瑞荷自幼過得?也不比普通管家小?姐差什麽。


    三?人原本是不同的性別,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個性,受過不同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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