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衛們執行任務的動靜不小,所有街道口封鎖,四方城門也緊閉,稍微有點嗅覺的官宦人家都意識到了不對。而且金吾衛在處置薛家時,薛家哀嚎聲一片,在這寂靜的雪夜裏,特別的清晰。


    反正薛家周圍的鄰居們,個個都安靜如鵪鶉,就怕驚擾了執金吾,其會破門而入。但他們也在悄悄地留意金吾衛的動靜。


    “他們收隊了嗎?”


    “沒有,我看他們離開的方向不是迴公署。”


    “他們往東去了。”


    一個個麵麵相覷,他們長安城東貴西富,北實南虛。這是還要動貴人?


    秦家


    秦家這邊也很熱鬧,秦夫人和三嫂聶雲娘終是知道了秦鉞和秦明的死亡,秦鉞為國捐軀一事已在朝中傳開,瞞也瞞不了多久了,還有秦明的喪事也要操辦起來。


    聽到這消息,聶雲娘直接動了胎氣,然後開始生產。其實她本也到了該生的日子了。她就這樣被扶進了產房,兩個接生婆跟著進去了,院子裏的丫環們都開始忙碌起來,廚房更是時刻地準備著熱水熱食。


    秦家一大家子人都沒睡,薛家的動靜,他們自然也知曉了。


    呂頌梨知道這不是結束,這是開始。


    謝家


    謝湛接到消息時,還在書房看書,趙鬱檀笑盈盈地在一旁給他添茶倒水,洗筆研墨。昏黃的燭光下,好一幅才子佳人紅袖添香的畫麵。


    兩人昨天成婚,正是如膠似漆之際,趙鬱檀很黏謝湛,謝湛近來心情不錯,也不反感。


    他還在想著,金吾衛下一家會是哪家呢,就聽到一陣腳步聲來到門口,緊接著就是心腹慌亂的聲音,“少——少主,金吾衛往咱們這邊來了!”


    謝湛一聽,微微推開趙鬱檀就往外走,“我去看看!”


    趙鬱檀追出來,卻發現他早已離開。


    謝湛帶著心腹往正院走去,“確定是往咱們謝家這邊來的嗎?”


    “確定。”


    謝湛滿臉凝重。


    四皇子夥那些想謀取從龍之功的大臣一起害死了太子,四皇子被皇上放過了。他不信皇上對原先四皇子集團的某些大臣不憤恨,薛懷民罪大惡極,其他人助紂為虐。他不相信處置了一個薛懷民就足以讓他消氣,肯定還有其他大臣要承受他的怒火。


    按理說,他們謝家屬於後來投到四皇子門下的,他們謝家怎麽著也不該是金吾衛第二個登門的對象。


    可是,薛家在西城,他們謝家在東城。現在金吾衛放著那些大臣不管,從東邊的薛家直奔西邊他們謝家而來,由此可以看出,他們謝家很遭皇上的恨。這不得不讓他懷疑是哪裏出了紕漏了。


    除非他暴露了,不可能!


    謝湛立即否定了這個猜測,他當初向四皇子獻計的時候,行事很小心,他敢說,隻要四皇子不暴露他,無人會猜到他會是四皇子的新智囊。後麵肯定會暴露,但現在他還是很有信心能瞞住的。


    他本意是想將借刀殺人之計安在四皇子身上,他隱於幕後,讓皇上看到四皇子的謀略,但現在皇上這樣,難道皇上並不相信那借刀殺人之計是出自四皇子之手?然後懷疑到他們這些謀取從龍之功的大臣身上來了?


    不管如何,他們謝家麻煩了。


    金吾衛敲門,謝家的門房戰戰兢兢地將門打開。


    不開門不行啊,這就是一群殺神。


    謝湛笑著上前,“林統領,這是?”


    林染一臉嚴肅地道,“皇上有諭旨!對了,你們去將謝敬元和謝雲鬆一並請來。”


    謝湛聞言,心一沉,謝敬元和謝雲鬆一個是他叔爺爺,一個是伯伯,但他們都是謝氏一族集名望與能力於一身的族老。他們的存在,對凝聚全族之力有著重要的作用。


    謝家的人很快就被集中到了正院,謝敬元和謝雲鬆也被請了來,前者已經是六十多歲的人了,此刻正滿臉肅穆。


    “人都到齊了?”


    “都到齊了。”


    “那就開始吧!”


    “皇上諭旨,謝明堂、謝敬元、謝雲鬆跪接!”


    以謝明堂、謝敬元、謝雲鬆為首,其他的謝家人都唿拉拉地跪下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吏部尚書謝明堂為官二十載,恪盡職守,克己複禮、不磷不緇、薦賢舉能,避讓賢路……”


    通篇都是溢美之詞。


    聽著這些,大部分謝家人心裏都鬆了口氣,原來不是降罪聖旨啊。剛才金吾衛從薛家出來,就直奔他們謝家,真是嚇死他們了。


    可是謝湛卻是越聽越覺得不對,這些誇他爹的話,沒一句對得上他爹的品行操守的。


    恪盡職守?勉強能算得上,雖然他爹沒少利用職務之便謀利。


    克己複禮?那是沒有的,他爹在私欲上,從來都不是克製的人。


    不磷不緇,指的是磨不薄染不黑,比喻一個人對感情堅貞高潔忠貞不二的品質,不因外界影響影響而有所改變。


    隻琢磨了一下,謝湛就明白了,這些溢美之詞,其實全都是反的!表麵上是誇他爹,實際上卻是罵他,罵他沒有德行操守,自我約束力差:對妻子不忠,對君上有二心:薦賢舉能和避讓賢路就更好理解了,說的就是他們謝家專橫霸道,這麽些年來把持著大理寺卿之位不讓人插手的事。


    想明白這些,謝湛的心是越來越沉。


    再看他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


    謝明堂隻覺得這些好詞聽著怎麽那麽刺耳呢?這真的不是在諷刺他嗎?


    謝湛心中一歎,看來皇上對他們謝家的觀感確實很差。幸虧皇上快駕崩了,新帝快上位了。


    諭旨中,對謝明堂、謝敬元、謝雲鬆等三人長長的溢美誇讚之言終於念完。


    林染看到下麵的話時,不由得頓了一下,然後接著往下念:“爾等三人,朕甚心悅之,特著執金吾宣示朕旨,加恩賜令陪葬。現賜白綾三尺與毒酒一杯,擇一自行了斷,不得延誤!欽此謝恩!”


    後麵皇帝賜令陪葬的話一念出來,謝家人隻覺得耳朵轟隆隆地響。


    謝明堂:魂飛魄散!


    謝敬元和謝雲鬆亦是滿臉駭然。


    這是一道陪葬諭旨!謝湛沒想到皇上會來這一招,真真是出乎意料!


    盛淮安一字不落地聽完這陰陽怪氣的聖旨,對這諭旨也是歎為觀止。這滿滿的誇獎之詞念完之後,卻是賜死,聽著很諷刺的好麽?


    一句話就是,皇上覺得你這官當得很好,很有用,到了地下,還想繼續用你。


    皇上非常喜歡你們謝家,所以賜給你們謝家幾個陪葬名額,不用還不行的那種,而且還必須用完。不然你拒絕試試看?


    他心中甚是佩服,給皇上寫諭旨的也是人才。


    他不知道的是這些諭旨,前半部分說辭大多都是呂德勝操刀的。賜死的部分,才是由皇上禦筆添上。


    皇上當時給呂德勝說,要給一部分人恩封,其中就有謝家的幾位還有和朝廷上和他不對付的幾位。


    呂德勝一聽是滿心不願啊,謝家人討厭死了,那些政敵也討厭死了。皇上要恩封他們也就罷了,還要由他來操刀?


    他當時都求皇上了,不想幹這活。皇上不答應,於是他靈機一動,就有了這麽些明褒實貶的誇獎之詞。


    呂德勝不知道的是,他這工作完成之後,康成帝經常躺在搖椅上,讓魏自立念這些諭旨,一邊聽一邊笑得不行。


    “帝王將行,需文臣武將先開道!你們這是不願?”林染看著謝家三人沒有動靜,冷聲問道。


    謝明堂、謝敬元和謝雲鬆三人對視一眼,滿眼都是苦澀,沒想到啊,今日會是他們的死期。


    “臣等遵旨!”


    金吾衛虎視眈眈,由不得他們反抗,還有族人都在看著他們。


    全族人的性命皆係於他們一念之間,既然注定要死,還不如叩謝皇恩,慷慨赴死,還能讓皇帝對他們謝氏一族多一點好感。也能讓族人多念一點他們的好,年節之時,多一些祭祀。


    最重要的是,謝恩之後,好歹能留個全屍。


    三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毒酒。


    謝敬元喝之前,對謝湛說道,“謝家就交給你了,叔公走了。”然後一飲而盡。


    謝雲鬆也端起毒酒朝他示意了一下,然後仰頭一飲而盡,一切盡在不言中。


    謝明堂很害怕,但他也明白他沒得選,“阿湛,照顧好你的弟弟們。”


    金吾衛確定三人一死,就馬不停蹄地走了,他們還要趕去一家。


    謝湛心情沉重地處理著後事。但他還是一直讓人留意著金吾衛的動向,等他後麵知道金吾衛分別去了哪些人家之後,心裏反倒鬆了口氣。


    謝湛沒想到,康成帝會如此憤怒,在處置了薛懷民等人之後,還要殺那麽多人。特別是他們這些後投靠的兩三家,都被康成帝重點照顧的對象了。


    從這一點看,謝湛就猜到康成帝應該是在找他,也就是給四皇子出借刀殺人的主意的人。很顯然,康成帝確定那人是誰。故而這幾家被他懷疑的,那家主,以及家中主事的,都被帶走了。


    康成帝估計是想錯殺也不會放過了。


    他爹和兩位伯父,算是為他的決定所累。但是他不後悔,新帝登基之後,他們謝家會更進一步,甚至能一躍成為大黎最大的世家!


    謝湛不知道,康成帝本欲將他們謝家連根拔起的,但考慮到他這次殺的人有點多,影響已經很大了。要是再附加其他,就將人逼得太過了,有可能會造成動蕩,才作罷的。


    康成帝也沒想到,正因為自已這一念之差,放走了他一直在找的那條大魚。


    其實也可以理解,他畢竟已經油燼燈枯了,身體哪裏還能負荷得起那麽高強度的腦力活動呢?


    “首領,咱們下一家去哪?”


    “第三位,承恩公府!”


    盛淮安嘶的一聲,承恩公府,那不就是太後娘娘的娘家?國舅爺嗎?沒見諭旨,他也不知道這位國舅爺究竟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讓他們皇上發了狠地要帶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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