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是孤身一人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薛清茵怔了下。


    便好似有什麽撞了下她的鼻子。一股又酸又悶的感覺直衝額竇。


    緊跟著她幾乎是想也不想,便下意識地,在宣王起身的時候,一下撲上去抱住了宣王的腰。


    她低聲道:“嗯,殿下再不是一個人了。”


    後麵這句話,那就是故意說給太子聽的了。


    太子先前說話那麽不中聽,她氣一氣他有什麽問題嗎?


    薛清茵覺得沒問題。


    宣王就立在那裏任由她抱了會兒,他看著靈位的方向,目光深邃而幽暗,像是要越過那薄薄的木頭製的靈位,看到過去數年前的先皇後。


    他眼中的冷漠漸漸斂去。


    最終他抬手輕撫了下薛清茵的發絲。


    太子盯著他們的身影,倒沒有再發狂。


    隻是目光變得更加陰沉了。


    “收起來吧。”宣王道。


    此時薛清茵也行完了禮,將手中的香線插了上去。


    她轉頭問:“姨母喜歡吃些什麽?該帶些吃食來的。”


    宣王早有準備。


    他輕輕擊掌,隨即便有隨行的宮人款款走上前來,取出幾個紙團,也不知裏頭裝的是什麽,就這樣供奉在了靈前。


    隨後宣王便牽住薛清茵的手,帶著她走了出去。


    太子再沒有說什麽刻薄的話,隻是目送著他們的身影遠去後,他才厭憎地皺起眉,道:“扔出去。”


    宮人訥訥道:“可……那是宣王殿下供奉給先皇後的。”


    太子麵色陰寒:“還要孤再說一遍嗎?”


    宮人不敢再爭辯,忙將東西收起來,悄悄跨出門去尋個地方扔去了。


    太子冷笑一聲,與身邊年長的宮女譏諷道:“宣王真當母後喜愛此物?不過是為了時時提醒他要記得當年的情誼罷了。”


    這廂沒走出去多遠,薛清茵便打了個激靈。


    有人在後頭跟著他們。


    期期艾艾,小心翼翼。


    她連忙輕拽了下宣王的袖口。


    反被宣王捉住了手。


    哎呀,她不是挑逗的意思!


    薛清茵瞪著他,低聲道:“有人跟著我們……”


    “不必理會。我到東宮來,總會遇上此人。有一迴便命人拿下了她。一問原來是個癡兒。”宣王頭也不迴地道。


    隻是宣王話音剛落下,那人便突地加快了步子,朝他們跑來,然後被宣王身後的內侍一把按倒在了地上。


    正倒在薛清茵的腳邊。


    薛清茵嚇了一跳,迴轉身去,隻見那是個年紀不過十二三的小宮娥。


    衣裳髒兮兮的,但臉卻幹淨得很。手裏抓著一團東西,拚命地往薛清茵麵前遞。


    一旁的內侍見狀,皺起眉,握指成拳,似是要打斷她的手。


    薛清茵喝住了他:“等等。”


    薛清茵掃了一眼小宮娥手中的東西,皺眉道:“像是剛才殿下供奉給先皇後的東西,這是被扔出來叫她撿到了?”


    薛清茵心底有些不快。


    哪有人前腳剛走,後腳便將人東西扔了的?


    聽太子剛才還口口聲聲說什麽,宣王在先皇後麵前對天發了誓。其中含義大抵就是,宣王沒準兒還答應過先皇後要照顧太子……


    太子想要宣王履行諾言,那他也得像個人才行吧?


    “果真是個小傻瓜,撿了東西便巴巴地來追咱們了。”薛清茵從小宮娥手裏接過那個紙包。


    還順手摸了下小姑娘的腦袋。


    小宮娥瞪大眼,順勢蹭了蹭薛清茵的掌心,然後便突然趴伏下來,四肢著地,學著狗狗的模樣汪汪叫了兩聲。


    薛清茵看得目瞪口呆。


    然後她的臉色一變,不快地道:“誰這樣教她的?”


    教人家學狗叫,那不是侮辱人嗎?


    宣王看向一旁的內侍,冷聲道:“在問你的話,沒聽見嗎?”


    內侍一激靈,連聲道:“奴婢不知道啊!這、這小宮女本就是個傻的,誰知道她上哪裏學來的?”


    薛清茵皺著眉,本想打賞她,但這樣一個小姑娘,毫無自保之力。打賞她反而害了她。


    但她一時也想不到什麽好法子,能讓這個小姑娘在宮廷裏活得好一些。


    便轉頭看向了宣王。


    宣王應當有法子吧?


    宣王掃過那小宮娥,淡淡道:“送她迴當值的地方去吧。”


    內侍鬆了口氣,連聲應是。


    宣王牽著薛清茵繼續往外行去,一直到走出了東宮的地界,才聽見他道:“她不是傻子。”


    薛清茵很快反應過來:“因為她的臉太幹淨了?”


    “不,因為她會審時度勢。”


    “啊?”


    “往日遇上她,她從未撿過什麽東西來給我,更沒有在我跟前扮過狗。”宣王稍作停頓,無比平靜地陳述著一個事實,“因為她知曉我可怕。”


    “今日有了你,她才會做出這些事。”宣王道。


    薛清茵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看上去很好說話的樣子嗎?”


    宣王沉默片刻,道:“看上去很美的樣子。”


    薛清茵瞪大眼,猛地轉頭看著他。


    心道怎麽會有人可以麵無表情地說情話?


    薛清茵撥了下手中的紙包,問:“裏頭裝的是什麽?”


    “脂果。據先皇後所說,昔日外祖家的高牆外,倚牆長了兩棵朹樹,上頭結出來的便是脂果。幼時她常與我的生母偷吃樹上結出來的果子。”


    薛清茵卻低頭道:“不是果子……喏。”


    她攤著掌心給宣王看。


    宣王低頭看去。


    那紙包裏的脂果已經被換掉了,轉而裹在其中的是一個球形香囊,上麵還黏了張皺巴巴的紙條。


    紙條上書“請將此物交予城東林家,必有重謝”。


    “誰人傳信需要這樣遮遮掩掩?”薛清茵一下警覺起來,“不會是故意挖坑等我們去跳吧?”


    宣王覺得她有些可愛,他不動聲色地抬起手來,摩挲了下薛清茵的麵頰。


    薛清茵一愣。


    “頭發垂下來了。”宣王道。


    “哦。”薛清茵連忙也抬手去撈碎發。但撈了半天沒撈到。


    宣王抿了下唇角,更覺得她可愛。


    他隻好裝模作樣地屈指勾了勾空氣,道:“好了,已經別到耳後去了。”


    薛清茵點了點頭,這才不再管落到臉上的“碎發”。


    宣王伸手拿起那個球形香囊:“打開便知曉這東西有什麽玄機了。”


    “萬一裏麵裝著毒藥呢?”薛清茵這會兒滿腦子都是自己曾經看過的宮鬥文橋段。


    宣王道:“不會。這上麵數處鏤空作引香之用,盛不下什麽東西。若塞入一枚蠟丸,正合適。”


    不過話是這樣說。


    他屈指拆開香囊的時候,還是抬手一擋,叫薛清茵往後躲了躲。


    隻聽一聲輕響,香囊的機括彈開,露出裏頭的形狀來。


    薛清茵探頭一瞧,和她在博物館裏瞧見過的葡萄花鳥紋銀香囊很是相似!


    也正如宣王所說,在本該盛香料的地方,被塞入了一枚蠟丸。


    宣王利索地捏碎蠟丸,露出裏頭一張更細小的紙條。


    可把薛清茵給好奇壞了,連忙貼近了去看。


    整個人都快黏宣王的胳膊上去了。


    卻見細小的紙條上,用蠅頭小楷先寫:救我。


    而後又被筆墨劃去。


    便沒了下文。


    看得薛清茵很不舒服。


    抓心撓肺的。


    再聯想到今日那小宮娥學狗叫的可憐模樣,她心裏便更覺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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