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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裝不下去了?


    敢情剛才她的蹙眉、咬唇,乃至昏迷的狀態,都是故意裝的……


    瞧著燕虹俏皮吐舌的表情,杜必書真心感到無語,且有一絲心跳加速。


    左臂高舉著瓷瓶,都不知該不該繼續尋找傷口,右臂下意識地想要從燕虹的脖頸後抽出。


    “哎呦,輕點兒!”


    燕虹蹙眉捂住了左肩,這時正有一縷鮮血從肩頭湧出。


    美眸輕輕白了某人一眼,瞧對方還是一副傻不愣登的神情,不得不悠悠提醒了一句:“還不幫我上藥?”


    “哦哦哦!”


    杜必書如夢初醒,並指在燕虹的肩頭連點了數下,止住鮮血的湧出。同時,略顯笨拙地撕開那裏的一片衣衫,往上傾倒藥粉。


    在肩頭衣衫撕開時,燕虹俏麵微微一紅,索性別過臉不加理會,隻是脈脈直視對方的雙眼。


    杜必書被瞧得有些不自在,立刻低垂眼瞼,專心處理那道深深的傷口。


    傷口真的很深,幾乎將她的肩膀穿透,足見剛才情勢的危急。所幸沒有傷到肩胛骨,止血並敷上藥粉,休養一兩日就能結疤。


    隻要調理得當,再尋找一些祛疤的靈丹,就能康複如初。


    杜必書不禁鬆了口氣。


    燕虹見他鬆氣的神情,忽然起了捉弄一下的心思,當即柔聲問道。


    “你剛才是不是以為,我要替你死了?”


    “唔唔!”


    “我也這樣以為咯,但有人欠我的,還沒來得及還呢。”燕虹嘴唇一抿。


    “哈——”杜必書一陣尷尬,“我剛才是振奮士氣,隨口胡說的。對,隨口胡說的!”


    “杜師兄,你就這麽惦記著,要還清欠我的東西……一輩子都欠著,不好麽?”


    燕虹美眸一掃,幽幽囁嚅了一句。


    杜必書一驚,又要去抽那當做枕頭的右臂。


    登時,麵前佳人的秀眉蹙起。


    他哪還敢亂動,隻能老老實實僵在那裏,不知該如何應對。


    整整一瓶的止血藥粉,都被倒了個幹幹淨淨,在那染血的肩頭堆起了一座‘小山丘’。


    一旁的小環,瞧著兩人古怪的模樣,疑惑撓了撓小腦袋。


    她剛要出聲插話,就被周一仙以竹竿撥到了一邊。


    “爺爺,你在做什麽?”


    “咳,讓你不當長明燈!”周一仙咳嗽一聲解釋。


    “什麽長明燈,他們在做什麽?”


    “咳咳,這叫男女之間的情趣,說了你也不懂!”周一仙翻了一個白眼。


    “你不解釋,小環怎麽懂?說嘛——”


    “咳咳咳,等你長大以後就明白了。小環,咱們到這邊來,爺爺給你講述一下爺爺當年的風流韻事,咳咳,是那個斬妖除魔的英雄事跡。”


    周一仙都覺得自己要染上了風寒,咳嗽得喉嚨發啞,索性一提小環的細胳膊,將她拖離了這處年幼不宜的現場。


    如果周老爺子有機會去某個平行世界,一定會曉得,這一幕還有個別致的名字——


    虐狗現場!


    ……


    沒有旁人在場,杜必書更覺得不自在。


    右臂有些酸澀麻木,單膝跪地的姿勢也古怪別扭,可他還是不敢壯著膽子抽臂起身。


    唔,鄭重聲明,不是‘不敢’。


    而是,他覺得不該那般對待一個弱女子,兼替自己受傷的救命恩人。


    “那個……燕虹,要不,我幫你包紮一下?”


    杜必書額頭見汗,輕輕揮動捏瓷瓶的左手,向燕虹示意。


    隻有一隻手,的確不方便做。


    燕虹俏目一掃肩上的藥粉山,又瞅瞅某人窘迫的神情,忽地狡黠一笑。


    “算了,看你這麽誠心,就讓你‘欠著’吧,事先聲明,可不許‘歸還’!”


    燕虹說得很認真。


    尤其在‘欠著’和‘歸還’上,加重了語氣。


    說罷,在她脊背之下,生出了一團柔和的青芒,托著身軀虛浮而起。


    衣袂飄飄若仙,盈盈立在了杜必書的麵前。


    白色的止血藥粉簌簌而落,僅留下黏連在肩頭的一層。


    “好啦,杜師兄,這樣應該方便包紮了吧?”


    杜必書窘迫點頭。


    他連忙摘下背上的包袱,翻出一件幹淨的白色內袍,撕下長長的一條布帶,上前幫燕虹包紮打結。


    為了不勒到傷口,更為了不觸碰肩頭的光潔肌膚,又是一番笨拙的忙亂。


    比修煉都累!


    傷口處理妥當之後,兩人在螣蛇陰靈的指引下,來到熊世友的屍身前。


    小螣知道他們會來追查原因,早早將踢飛的頭顱又撿了迴來,擺放在一邊。


    方才的偷襲,太過倉促。


    當時,杜必書僅粗粗看了一眼,隻覺得熊世友的模樣有些古怪。


    此時有充裕的時間細瞧,才發現不僅僅是古怪。


    熊世友是一個幹瘦老者不假,可至少有血有肉,給人一種精明幹練的初印象。當時所穿的衣衫,也應該是量身定做,非常勻稱得體。


    但現在——


    在寬鬆的灰衫短袖下,是一具皮包骨的屍骸,色澤灰白如土。


    是真正的‘皮包骨’!


    兩條袒露在外的手臂,僅有一層肉皮鬆垮垮附著其上,如同褶皺的老樹皮。


    杜必書抽出逆鱗劍,以劍尖挑破屍骸上半身的短袖,頓時眉頭一皺。


    展現眼前的,完全是一副骷髏!


    外敷的肉皮,完全收進了骨骼的內側,兩排肋骨清晰可見,其中三根還保持了斷折的狀態。


    在心髒的位置,更是一枚拇指肚兒大小的肉球。


    不,應該是‘皮球’。


    那是一顆嚴重縮水的心髒!


    逆鱗劍再揮,將胸腔的那層皮劃開一道口子。


    卻見不到一絲一毫的血液,直接是急劇萎縮的髒器,好像被風幹了一般。


    杜必書猶不死心,一劍劈開旁邊的頭顱。


    除了一雙眼白居多的眼球,顱腔內的腦子僅剩下拳頭大小的一團。


    同樣是萎縮風幹的模樣。


    總之,渾身上下見不到一點兒血肉。


    杜必書突然想起,在打鬥時,他曾含憤踢出了一腳,也踢中了對方。但當時給他的感覺,就是輕飄無物。


    全是骨架子,能不輕才怪!


    至於下半身,肯定是冬蟲夏草的樣子。


    不看也罷!


    這是怎麽迴事?


    難道是某種劇毒?


    亦或者是一種獻祭血肉的邪門法術?


    在破屋廢墟的台階處,周一仙遠遠向這邊瞥了一眼,不屑地歪了歪嘴角,舉起寬大袍袖擋住了小環的眼睛。


    顯然,這位知道其中的緣由。


    擋眼的動作,也是為了不讓孫女去瞧這邪門的場景。


    也不用杜必書去詢問,身畔的燕虹隨後給出了答案。


    雖然是猜測,但八九不離十。


    “在南疆邊陲,巫獸宗以召喚荒獸聞名。外門統一配發黑狼,內門弟子則是熊羆,不同的是,熊羆荒獸存放在方便攜帶的獸環內。”


    “巫獸宗弟子平時用心豢養這些荒獸,且不斷往荒獸的身上刻畫各種陣法、進而汲取力量,直到荒獸的力量能夠融入己身。在第一次融合成功後,他們才有資格選取南疆異種,繼續以同樣的方式增強修為。”


    “師父曾經提起過,修煉巫獸宗功法,最終可借助強橫巫獸的力量,成就長生不死。”


    “我懷疑,這個熊執事豢養過某種異獸,在自知必死的情況下,將自身的血肉反哺、祭獻了這種異獸。”


    燕虹一麵細加解釋,一麵腳尖一勾,將熊世友的屍骸翻轉過來。


    杜必書目光一凝。


    屍骸脊背處的肉皮,同樣灰白褶皺。


    但是,還能隱約瞧見一副刺青圖案。


    這,便是巫獸烙印。


    那圖案,的確像是某種荒獸,因為褶皺的緣故,兩人瞧得並不真切。


    “燕虹……師妹,這個巫獸烙印和南疆巫族的圖騰,是不是有關聯?”


    杜必書有些疑惑。


    對於稱唿的轉變,他還是覺得不自然,但要像原先那般直唿‘燕虹’或‘燕虹道友’,更覺得不合適。


    燕虹溫婉一笑,主動釋疑道。


    “之前,我並不覺得兩者有關聯,畢竟巫獸宗屬於正道勢力,焚香穀與它多有往來,卻也接觸不深。不過,這次我到巫獸宗求援,卻被他們設置大陣困住,陣中出現的荒獸就具有圖騰獸的特征。”


    “圖騰獸的特征?”


    “對,正常的獸寵,很少出現這種特征。可我卻在大陣中頻頻見到……”


    “是眼睛!”


    杜必書迴想剛才所見的奚鼠,登時發現了一處怪異的地方。


    “沒錯,是眼睛,左眼漆黑如煙,右眼通紅勝血。”


    燕虹頷首。


    這個特征很明顯,隻要稍加思索,都能發現異常。


    一隻兩隻,或許可以解釋為荒獸的變異,但大量出現就很能說明問題。


    杜必書麵色一沉:“那豈不是說,巫獸宗與巫族有勾結?”


    若是某位修煉者機緣巧合獲得了巫族的傳承,斷然不會圍困焚香穀和青雲門弟子。


    至少,在明麵上保持克製。


    燕虹再度頷首。


    她也有這個判斷,想起焚香穀當前麵臨的處境,不禁憂心忡忡。


    甚至,她都懷疑,像巫獸宗這樣的‘內奸’可能不止一家。


    “不好,既然他們敢於這般做,又沒有真正困住你,有些事恐怕要提前了!說不定,就在這一兩天!”


    旋即,杜必書想到了一種可能,不由驚唿出聲。


    換作任何宗門的決策者,都會在大局上考慮問題,斷然不會等著焚香穀去找後賬。


    豢獸鎮這邊,能倉促對自己動手,恐怕也請示過巫獸宗的高層。


    經他這麽一提醒,燕虹俏麵微變,一咬貝齒看向杜必書。


    “杜師兄,我要盡快趕迴宗門,將這件事的始末稟告師父。”


    有些事,宜早不宜遲。


    “好!要是不介意,我也跟過去看看!”杜必書毫不猶豫。


    燕虹感激點頭。


    宗門有難,能多一份力量,自然再好不過。


    杜必書沉吟少許,逆鱗劍刷刷數下,將熊世友背上的圖騰人皮和一片衣衫切下,揣進了衣襟夾層。


    周一仙見這邊搞定了‘驗屍’,一撩長袍,扯著小環走了過來。


    伸臂攔住杜必書,撫須道:“杜老弟,我想去焚香穀走一遭,不介意吧?”


    小環在一旁希冀昂頭,顯然,她也想去。


    燕虹微微皺眉。


    在她的印象中,這祖孫倆是道行微末的江湖騙子,在小池鎮黑石洞中,他們就曾見過一麵。


    帶他們一道返迴焚香穀,肯定幫不上大忙,甚至還會添亂。


    杜必書卻不這麽認為。


    表麵看周一仙的道行不高,其實隱藏得太深,最關鍵的,還是他的見識非凡。


    整個誅仙世界,恐怕無人能出其右。


    有這麽一個人隨行,說不定能有奇效。


    “燕虹師妹,帶上他們吧,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杜必書看向燕虹。


    燕虹立時舒展眉梢,爽快答應下來。


    不見任何猶豫!


    既然定了下行程,一行人也不耽擱,分頭行事。


    燕虹喊出一戶躲藏在屋舍裏的鎮民,囑咐他們搬運家裏的存糧,到鎮上的地堡躲避一段時間。


    一旦焚香穀那裏應對不利,南疆的十萬大山中可能跑出一些牛鬼蛇神,對普通人而言,絕對是一場災難。


    杜必書則喚來四個商隊鏢師,贈予他們一些療傷丹藥,順道囑咐了一兩件小事。


    呃,還有周一仙……


    他選擇發揮自己的特長,繼續以仙風道骨的形象,幫助燕虹說服一些頑固的鎮民。uu看書.uukashu畢竟,這裏的人托庇於巫獸宗,對他們或多或少有著敵視。


    待到一切搞定,已是天色將明。


    在崇山峻嶺間,連夜趕路,無疑是最糟糕的選擇。


    在東方的天空,最先出現了一抹魚肚白,其邊緣又浸染了燦爛的金黃。


    旭日將升。


    一柄逆鱗劍、一塊青靈石,托載著杜必書四人,向著焚香穀所在的方向疾掠而去。


    ……


    一間民居的院中。


    等兩道流光完全消失於天際,那個僥幸活下來的巫獸宗弟子翻身坐起,抬手將院裏忙碌的父子倆喚到滑竿前。


    “果子叔,有啥事?”


    “是啊,果神仙,我和小聰在忙著準備幹糧哩。”


    聽說會有獸潮和妖怪襲擊,鎮民們都在搶著收拾東西。


    巫獸宗弟子橫眉一瞪:“少廢話,趕緊抬我到鎮子東頭的禽苑,那裏有備用的歸靈雀,我要通知宗主!”


    他的氣海被破,是以杜必書饒了他一命。


    但在生存艱難的邊陲之地,沒有修為且是一個殘廢,根本生存不下去。


    所以,他決定為宗門立下大功,這樣至少不必擔心生計。


    殘廢的宗門弟子,虎威尚在。


    在他的威逼下,鎮民父子唯唯諾諾抬起了滑竿,向鎮東快步走去。


    相鄰的院子裏。


    也有人在靜臥養傷,正是被救的四個商隊鏢師。


    豢獸鎮,他們不是第一次隨商隊來,多少有些人緣。


    有了仙家賜予的療傷靈藥,傷勢好得很快,至少現在行動無礙。


    聽到隔壁有了動靜,四人默契互視一眼,同時起身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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