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雖然黑了下來,老馬識途,又有白亮的雪給指著路,主仆三人終於在天黑後沒一會趕迴了李家莊。


    看著渾身冒著白汽的大馬,韓柱心疼地拍著馬背說道:“老夥計別生氣,等會多喂你點好吃的,豆粕多給你摻點,讓你吃個夠,人過年了馬也得過年,今晚你好好歇著明兒不派你活,有活讓它們幹。”


    李誌堅和小安爺倆相視一笑,什麽叫過日子人,這韓柱就是,拿牲口當人待,這樣的人孬不了。


    老周袖著手跑過來,笑著說:“你們趕得也巧,剛黑就到家了,這雪真大,都以為你們今黑不迴來了呢,這不,我正要關門呢。”


    韓柱剛要跟老周說路上遇到馬子的事,可一看那爺倆風輕雲淡的樣子,就適時地閉了嘴,主家不說,他一個長工也不能說,再說他也不是個好說的人。


    “還是家裏舒服,外邊住不慣。”


    李誌堅說著,爺倆就進了家,雖說車上有被子圍著蓋著,總歸不如家裏舒服,再說,這嗓子眼早已渴的冒煙,來杯熱茶倒成了當務之急。


    一家人都等著了,等小安的好消息,進士爺喝了兩盅酒,興致勃勃地抽著水煙,咕嚕嚕的一陣水聲響起,他臉上的笑紋就擴散了一圈,能跟誌同道合的黃家做親,進士爺沒來由的開心。黃家的家教當然無須說,女孩子他也見過,知書達理,長相沒得說,這樣的人家,這樣人家的女孩子,配自家的孫子,一斤的瓶裝十六兩——正好。


    小安的奶奶倒是有些擔心,從下雪時就在心裏念叨,怕就怕看不清路掉溝裏去,馬和馬車到無所謂,怕就怕孫子小安,還沒長成個,要是摔出個毛病來就不好了。雖說在心裏念叨,但老太太沒敢表現出來,也跟著進士爺暢想未來的日子,也許過不了兩年,就會四世同堂,在這個不算太平的年份,這也算是值得開心的一件事,先開花後結果,這小安第一次去未來的丈人家,還不知娘娘爺爺呢,畢竟年齡在那擺著,不知道黃家能不能相中。


    小安的媽媽因為哄孩子睡覺,早早迴了,迴了也是不放心,中間還來過一趟,她可不擔心那爺倆,她知道這爺倆的本事,在這嶧縣地界上,這倆都能橫著走,尤其是兒子小安,別看年紀不大,長相也最容易迷惑人,你要是真的覺得他是個半大孩子,那就等著吃虧吧,這家夥自小都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就是絆倒了了也得抓把土攥手裏,不能白絆倒,要是有不長眼的找他麻煩,隻怕麻煩沒找到反倒給自己惹麻煩。


    看到兒子和孫子爺倆笑眯眯地進來,進士爺笑了,當即指指椅子,示意兒子爺倆坐,然後不等李誌堅坐下就問:“咋樣,滿意吧?”


    李誌堅笑了,不置可否地一點頭道:“滿意倒是滿意,可我沒喝足,黃家幾個陪客酒量不行。”


    進士爺瞪了兒子一眼罵道:“都弄大的熊人了,咋還跟沒見過世麵的樣,今天你不是主角,能讓你上桌都不孬了,還嫌沒喝夠,你說這個要是傳出去,可真丟死人了。”


    說完,也不管兒子了,隨即笑咪咪地問小安:“你表老爺家的心蓮見了麽?”


    小安一怔,哪個心蓮,於是搖搖頭道:“心蓮?不認識啊,一大幫人,都是女眷,我也沒細看啊,不過好像沒有哦。”


    進士爺笑了,定是黃家的那些女眷先看他這個未來的姑爺呢,第一次,心蓮不出麵也是正常,畢竟都沒公開說開,對小安來說就是認認門,畢竟年齡還小,不過聽兒子的話口,黃家應該很滿意。哼,我的孫子要是再不滿意,那天下就沒有能讓你滿意的了。進士爺在心裏念叨,臉上的笑卻掩飾不住。


    “沒見就沒見吧,你迴屋睡覺去吧,我跟你爹說點事。”


    爺爺這麽一說,小安巴不得,大人說大人的事,他才不願意聽呢,白天跟幾個老表一聊,雖說人家沒在大上海混,可書也沒少看,還有一個老表已經計劃好過完年就出國留學了,這麽一聊,小安竟然有一種緊迫感,好像比他們落後了。小安決定趁過年這幾天不忙,好好下功夫讀讀書,畢竟過完年要上學了,這可是老爹答應過爺爺的。


    小安走後,李誌堅往老爹那邊湊了湊,笑著說道:“這小子沒見到心蓮,我可見到了,還喊我表叔呢。”


    李誌堅的母親迫不及待地問道:“那小閨女長得咋樣?”


    進士爺指指自家夫人,笑著說道:“你看你,就關心這個。”


    老太太笑著迴道:“我不關心這個我關心哪個?貨賣一張皮,我自個的孫媳婦我不關心?!”


    進士爺無奈地搖搖頭,對兒子李誌堅說道:“你聽聽,你聽聽,這叫什麽話,什麽貨賣一張皮,咱是找孫媳婦,不是買賣,你趕緊歇著吧,我跟誌堅商量點事。”


    爺倆暢談了好一會,末了李進士從袖子裏掏出一封信遞給兒子,然後說道:“我和張金湖有過一段交情,後天是他的七十大壽,我歲數大了,身子骨不禁折騰,你去,也是代表咱老李家,東西都準備好了,他的徒子徒孫可是遍布運河兩岸,上海灘的黃老板都是他的小輩,據說蔣某人也賣他三分麵子,你去了沒壞處。”


    李誌堅接過信,想了想說道:“不知道明天路咋樣,好走的話我明天就去,不好走我後天一早去。”


    “這個你定,但是注意安全。”


    爺倆正說著話,二元進來稟告,說門外有一群人找小小少爺,說賠罪來了,二元說來人一看不像好人,沒敢開門,苗大叔讓過來稟報一聲,是攆走還是留客,東家給個話。


    李誌堅當即樂了,這深更半夜的,還下著大雪,會是誰呢,還一幫人,還賠罪,李誌堅腦子動了一下,不由地想起斜眼,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別的,於是對二元道:“你讓等一下,我去叫小安,這大冷天的,來賠罪了,總不能攆人走吧。”


    進士爺一臉的疑惑,出去走個親戚 咋還惹上事了,不惹上事何來賠罪一說。


    “咋迴事?”


    李誌堅笑著說道:“路上遇到點小麻煩,不過都過去了,我猜可能是那幫人。”


    進士爺來了興趣,他喔了一聲,笑了,這個小安,到哪都不是省油的燈,這麽大的雪,這麽冷的天,上門賠罪,可見把人家嚇得不輕,不然的話好歹也得等雪停了吧,這是誰啊,咋這麽大的心性,就不能晚一天,等明日雪停了,既然賠罪,想必事情也大不到哪裏去,真的是小題大做了,可見這人在小安手下沒占到便宜,這虧估計吃大了。


    進士爺在身後叮囑道:“要真是來賠罪的,可得好生待承,這麽大的雪,不能慢待了人家。”


    李誌堅應了一聲就去了後院,他能想到的應該就是斜眼一夥,問題是這事在李誌堅看來沒必要,都過去了,這不是脫褲子放屁自找麻煩麽,小安又沒說要怎樣,這斜眼上門賠罪,難道還有什麽說法或者道道麽?李誌佳想不透,更把想不通這個斜眼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要麽他另有圖謀,不過李誌堅一點都不放在心上,這幾個人在小安手底都沒占到便宜,這在李家莊更不可能,一個苗南拳都夠他們喝上一壺的,更別說還有花四爺他們幾個。


    小安還沒睡,正在打坐,聽到動靜,就跳下床開了門,看到老爹,隨即說道:“老爹,這麽大的雪你可別喊我出去,忒冷了。”


    李誌堅笑了,扶著門框說道:“我也不想喊你,是有人喊你,說給你賠罪來了。”


    小安愣了一下,撓撓頭,苦笑著說道:“該不會是斜眼吧!”


    李誌堅笑得更歡了,爺倆想一家粥去了,他能想到的就是斜眼,而小安想到的也是斜眼,這小安,腦子可不笨。


    “我猜也是,估計是被你嚇得,不然這大半夜的,又這麽大的雪,沒事找事啊。”


    “這個斜眼,看我怎麽收拾他,不想好了這是。”


    小安穿上鞋子,又穿上棉袍,扣好扣子才跟著老爹出去。


    “要是斜眼真的來賠罪的,咱還真不能慢待人家,你爺爺說了,好生待承。”


    “待承個屁,大半夜的他不睡覺別人不睡?我看他是被嚇屙屎了,不然冒著這麽大的雪,有病,賠什麽罪,他一個馬子,不迴他的老窩待著,我看就是吃飽撐的,等會我得兇他一頓。”


    小安氣哼哼地說道,不過一想起斜眼的樣子他又笑了。


    爺倆往前院走去,看著厚及腳麵的雪,李誌堅有些犯難,這明日去不去台兒莊啊。去雪太大,未必能成行,不去,又得耽誤一天,一天時間對他來說至關重要,不想白白浪費,因為臨來時,上級給他的任務就是盡快聯係上地方的黨組織,調查出地方黨組織的具體情況,大城市的黨組織被破壞的不成樣子,地方上的應該也好不到哪裏去,但是具體咋樣,也不清楚,而這就需要調查,以便黨中央做出有利於革命的決策。


    大門緊閉著,門裏幾個家丁如臨大敵,看到三少爺爺倆,老周連忙說道:“老苗在上邊呢,讓我們別開門,等三少爺到了再說。”


    李誌堅爺倆上了炮樓,馬燈微弱的光亮裏,苗南拳正雙目炯炯地盯著下邊看,都快六十的人了,無論身板還是精神,都不比小年輕的差,有時候還勝似一籌。


    “苗大哥,咋樣?”李誌堅問道。


    看到李誌堅爺倆,苗南拳笑了,指著紛紛雪花裏的一群人道:“都是生麵孔,我沒讓開門。”


    小安放眼望去,炮樓下十幾步開外立著七八匹馬,馬上各坐著一個人,其中兩個舉著火把,把那一片照得透亮。小安看到,為首的一個人不是斜眼是誰。斜眼太好認,穿著明顯不一樣,一件皮袍子,還在腰上係了條寬布帶子,頭上的皮帽子支楞著,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是一想到他的斜眼小安就想笑。


    斜眼身後的馬上也坐著一個人,不過被綁了,繩子牽在另一匹馬上的人手中。


    被綁的人是朱浩。


    小安樂了,這玩的哪一出,雖然能想象的出是咋迴事,可是斜眼這一出還是驚得李誌堅爺倆暗暗咂舌,這麽大的雪,誰會想到斜眼這麽玩,你就是再怕死,再想討好小安,大可不必這樣吧,這簡直要人的命。不要問,出錢讓斜眼教訓小安的定是這小子無疑,不然也不會被斜眼綁來。


    小安不知道,他爺倆上了車,在韓柱的快鞭下,馬車很快就消失在斜眼一眾人的視線裏。小安走了,斜眼卻越想越怕,他牽著韁繩,人卻走了神。一掌能把他的坐騎拍死,這要是拍在人身上還有命?斜眼不敢想,一想就渾身發緊,不由地尻尾一鬆,擠出兩滴尿液。


    這是斜眼活三十好幾以來第一次如此的害怕,當然,這個不能說,說了丟人。


    快到馬蘭鎮的時候,斜眼看著茫茫的街道發狠,這個姓朱的小子哪是找他擺事啊,簡直就是坑他,要不是金奎在中間遮掩,隻怕自己跟座下的馬一樣,完蛋了。不行,我得把這口氣出了,不然的話睡不著,就像心尖紮了一根刺。


    “金奎,你說這個姓朱的家夥是不是坑咱弟兄?”


    金奎已經下了馬,他仰頭看向斜眼,這時候好幾片雪花落在了他的臉上,冰涼冰涼,他弄不清斜眼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明知道這小子不好惹,惹不起,偏偏讓咱們給他出氣,這不是坑咱們是什麽。”


    斜眼的聲音大了起來,絲毫不顧忌雪花把他白了半截。


    斜眼的幾個手下不明所以地看著斜眼,弄不清他說這話啥意思,錢你都賺了,一分沒少,怎麽怨起主家了,事沒了掉是沒了掉的,錢沒耽誤賺,咋還一肚子的怨氣呢,雖然搭了一匹馬,可那不都是小事麽,四十塊大洋就能買一匹上等的好馬,這麽冷的天不趕緊迴去,弄二兩燒酒一喝,不比什麽都強,弄這大雪天的街頭亂思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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