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你把門開開,出來說事,這樣躲也不是辦法,事情總歸得解決。”


    小安大聲說道,也是說給德彪的小媳婦聽的。


    德彪小媳婦帶來的人顯然不耐煩了,罵罵咧咧地上來,一腳就把門踹得塵土索索落下。這是個暴脾氣的人,鼻梁上一道醒目的疤痕,這讓他看起來有些嚇人。


    “媽的屄,你以為躲屋裏就沒事了,想得美,再不出來,再不出來信不信我一把火給你點了。”


    一個冬天沒下兩場雨,天幹物燥,饒是這青磚到頂的瓦房也怕失火,畢竟門是木頭的,屋頂是秫秸的,隻不過在上邊糊了一層泥。這人這麽說無疑是情急之下的恐嚇,未必敢這麽做,這麽幹的天,要是這家著了火,不知得連累多少鄰居呢。所以,這家夥這麽一說,人群立馬騷動起來,不騷動不行啊,好些人的家跟這德彪晚娘家連著呢,德彪晚娘家的房子是青磚到頂的,可他們家的房子可是茅草房,那玩意才怕火呢。


    “你別火上澆油行不行,我不正在和他們商量麽。”


    小安不悅地說道,他怕這刀疤臉這麽一嚇唬,屋裏人更不敢開門了,不開門怎麽談,隔著門談,總不是那迴事,屋裏人願意,德彪的媳婦也不願意。


    刀疤臉不樂意了,就覺得小安肯定向著對方的,於是乜斜了小安一眼道:“我想踹就踹,關你屁事。”


    小安沒有生氣,他和顏悅色地說道:“是不關我屁事,可你這樣不解決問題,看不到我正跟他們商量麽,別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那人還想再說,不想卻被德彪的小媳婦拉住了,她衝他搖搖頭,意思等等再說,畢竟這麽人多看著呢,無理的事不能做,無理的話不能說。她倒要看看這個被保長都器重的半大小子會怎麽做。雖然自家占理,但若是過頭了,李家莊的人未必會向著她們。再怎麽著,她們還是外鄉人。你一拍屁股走了,他們還要在這個村子生活。


    小安拍了拍門板說道:“大娘,躲不是辦法,你把門開開,咱當麵說,沒有解不開的疙瘩。”


    屋裏的德彪的晚娘可不這樣想,她怕一開門,德彪的小媳婦會讓人衝進來,那些如狼似虎的家夥可不是自己娘四個能應付了的。她想當然的認為,隻要她不開門,就沒有人能拿他怎麽樣。不開門,至少她們娘四個是安全的,況且他們手裏都拿了東西,有菜刀,有擀麵杖,還有凳子,若開了門就不好說了,總不能拿著菜刀談事吧,所以德彪的晚娘不願意開門,目的就是熬走德彪的媳婦及她帶來的一幫人。


    “我說了,賠她一百塊大洋算了,人死不能複生,該他倒黴,吃個餃子能把自己噎死,你說自己噎死的,咋還能怨上俺娘幾個了,還帶人來的,帶人來我也不怕,大不了經官,誰怕誰啊。”


    德彪的晚娘在裏麵喋喋不休,還是一副不認罪的口氣,在鄉下,這樣的女人多得是,屬於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的那種,一般人治不了,除非你比她還臭還硬。其實是多數人不屑於跟這樣的打交道,更不屑於理會這樣的人,狗咬你一口,難不成你還咬狗一口不成,所以,正是多數人的忍讓,縱容了她們的囂張跋扈。


    德彪的小媳婦氣壞了,指著門罵道:“你個歹毒的熊娘們,到現在還死不承認,你給我等著,不扒了你的皮我誓不為人,三兄弟,喊人來,扒她的房子,既然不想出來就不出來吧,埋裏麵才省事呢。”


    德彪的媳婦說的當然是氣話,可小安知道,這樣鬥氣下去隻會浪費時間,白搭口水,什麽事都解決不了,最終的結果還是要坐下來談,要麽沒招的招數,矛盾激化,德彪媳婦帶來的人跟德彪晚娘四個幹一場,誰幹死誰挨。


    保長無奈地歎了口氣,兩邊都劍拔弩張,一步不讓,這事可不好應付,都不是省油的燈,這才是令人頭疼的事。


    小安擺擺手,示意德彪的媳婦別罵了,因為這樣罵下去,罵到天黑也沒用,一點都不解決問題,想解決問題,在不經官的前提下,得坐下來細談,就像做生意,你退一步,我退一步,不然隻能來硬的,來硬的,當然是德彪的晚娘吃虧。德彪的晚娘死不足惜,可再讓德彪的三個兄弟陪葬,就是地下的德彪也不願意,更何況德彪三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並不都是十惡不赦的罪人,其中老三就是個老實人,跟他娘完全不一樣的老實人。


    “德彪的媳婦,你也別說大話,有本事你把房子扒了,我正好想住新房子呢,你扒了我正好蓋新的,扒吧,反正我一把老骨頭了,我不怕,我再說一遍,說一千遍一萬遍,德彪就是吃餃子噎死的,一頭摔後邊去了,把後腦勺磕了.....”


    德彪的娘死到臨頭的了還不自知,依舊在裏麵喋喋不休,根本不承認德彪是她娘幾個害的,還一個勁的說德彪就是吃餃子噎死的,你說氣人不氣人。這話在看熱鬧的人聽來都氣得慌,人不要臉能到這個程度。


    德彪媳婦臉一寒,對小安和保長說道:“你倆都看到了吧,她還死活不承認呢,這可怪不得我了。”


    “真不開門?”小安大聲問道。


    “不能開,侄子,你走吧,這裏沒你的事,你迴去對進士爺說一聲,咱再吃鼻子屙膿,咱也不能讓外邊的人騎脖子上拉屎。”


    德彪的娘在裏麵說道,聲音隨即低了下去,不知道跟她的三個兒子嘀咕些什麽。


    小安在心裏暗忖道,這娘們還怪會挑事呢,不簡單,怪不得把三個兒子拿捏得死死的,不單純的是潑,還有點腦子麽。


    “你看,還是不開門,還是死不承認,這怎麽談?”


    德彪的小媳婦說著,一副恨恨的表情,周圍看熱鬧的人毫不懷疑,假如德彪的晚娘在跟前的話,她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撕爛她的嘴。


    小安一伸手,示意你別吱聲,我來。


    “大娘,我再說一聲,你要是不開門我可不問了,他們要是一把火把你這房子給點了,你可不能後悔。”


    小安說道,其實是嚇唬德彪的晚娘,也是暗暗給德彪的小媳婦提個醒,至於她能不能明白則不是他的事了。


    德彪的小媳婦眼睛一亮,不由地多看了小安一眼。這小子啥意思,方才還阻止她的人不讓亂來,這怎麽又暗暗點自己,給自己提醒,難不成也是被這歹毒娘們給氣著了,但是不管怎樣,人家這是向著自己,不然也不會說這樣的話,自己要是再不明白就是白混了。


    “三兄弟,你喊人去,你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了,點火,燒死活該。”


    小安暗笑,這德彪媳婦也不是尋常人物,點水自動,立馬就知道自己的意思了,怪不得這十來個彪形大漢心甘情願聽她指使。


    “好,嫂子,我這就喊人,老四,,老八,快叫人,不等了。\"


    刀疤臉很誇張地指著不遠處他們的人吩咐道,顯然也是個小頭目。


    “別,大侄子,你等下,我這開門,咱先說好,開了門你得保證他們不能上來就揍,他們人多,俺娘四個難能打過呢。”


    德彪的晚娘顯然被小安的話嚇住了,這之前她根本沒想到這一本,德彪的小媳婦帶來的人若真的放火,那她娘四個肯定一個活不了,與其這樣,還真得開門好好談談,她不相信多賠幾個錢了不掉這事,也不相信德彪的小媳婦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把她娘四個殺了。殺了她們娘四個,她也跑不了。


    門終於開了,先開了一條縫,又慢慢地開大,直到兩扇門都打開。


    德彪的晚娘還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架勢,她第一個走出來,看到小安就說:“大侄子,我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開的門,不然的話,哼,就憑她,我才不理會呢,她男人就是吃餃子噎死的,怪我們娘四個什麽事。”


    小安看著這個他稱唿為二大娘的老女人,恨不得一掌擊斃了她,因為一點家產,竟然對自己的兒子下毒手,雖然不是親生的,但也是自己兒子同父異母的兄弟咋就下的去手,他搞不明白,這世上咋會有這樣歹毒的女人。


    “大娘,這話你等會再說,你說德彪哥吃餃子噎死的,那你就更不怕了,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不是你殺的,你關門幹啥,凡事總得向個理吧,這事總得了結,別急,慢慢談。”


    德彪的晚娘身後跟著她三個兒子,大兒子,二兒子,三兒子。也正是仗著三個如狼似虎的兒子,德彪的晚娘在村裏招搖的不得了,也霸道的不得了,曾經大言不慚地宣揚,村裏除了進士爺,她誰也不服。


    “要不是看在大侄子你的麵子,還有保長的麵子,我是不會開這個門的,她以為她是誰,帶幾個人來我就怕了,哼,想得美。”


    德彪的晚娘到此依然不改她張揚的個性,似乎她開門是一種恩賜,對小安的恩賜,對保長的恩賜,也是對德彪的小媳婦的恩賜。不過她這話說得太氣人,連看熱鬧的人都恨不得扇她一巴掌,都這個時候了還牙硬,真搞不懂這人是什麽托生的。


    德彪的小媳婦帶來的人圍了過來,一個個怒目圓睜,恨不得吃了這娘四個的表情。


    “別說那個,先說這事咋辦吧。”小安不客氣地說道,他一點都不領情,麵子不麵子的無所謂,小安隻想趕緊迴家,這副麵孔,他一刻都不想看,所以,小安連個大娘都不叫了。


    “我還是那句話,德彪就是吃餃子噎死的,你說他的頭破了,那是噎死了倒後邊摔的。”德彪的晚娘說道,說著,還不忘拍著手,對著看熱鬧的人說:“我再壞也不能殺自己的兒子不是,不是我親兒子我也不不能幹這事,好歹他叫我一聲娘呢。”


    德彪的小媳婦氣得渾身發抖,天底下還有這樣厚臉皮的人,哪怕自家男人吃餃子噎死,後腦勺也不能摔這麽厲害,據男人的拜把子,會功夫的王貴忠所說,除非磕到石頭尖子上才會有那樣的傷,倒地上怎會是那樣,騙傻子呢,就是棍子打的,而且不止一下。


    “我男人就是你們娘四個殺死的,後腦勺都打爛了,摔不能摔那樣。”德彪的小媳婦憤憤地說道,一張俏臉麵若寒霜,最氣人的是這熊歹毒娘們還死不承認,都死到臨頭了還死不承認,這樣的人該死,必須死。


    “你個熊娘們就是嘴硬,看我不撕爛你的嘴,我嫂子讓著你,我可不讓你。”


    德彪小媳婦身邊的壯漢罵道,伸手就要抓德彪的晚娘。


    小安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大聲說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被抓住手腕的壯漢沒料到小安會出手,他急了,手上一用勁,就想把小安甩開,可是他努了兩下,竟然沒能掙開,反倒憋的臉通紅。


    “呦,小子,有兩下子。”


    “一邊待著去吧。”


    小安一個翻腕,然後隨手那麽一推,那壯漢竟然噔噔噔退了好幾步遠。


    小安的行為不單沒能嚇住那壯漢,相反,十幾個人圍了過來,他們以為小安是對方請來的高手,不然怎會把他們的人給震退好幾步。


    小安對德彪的小媳婦說道:“嫂子,你信我不?”


    德彪的小媳婦一雙美目看了看小安,又輕咬嘴唇沉思了一下,然後說道:“信。”


    小安點點頭道:“信我,我就把這事弄清楚,然後給你迴話,你看怎麽樣?”


    德彪的晚娘看了看小安,又看了看德彪的小媳婦,有些害怕地說道:“什麽,弄清什麽?”


    小安對德彪的晚娘說道:“屋裏說話。”然後帶頭走進了屋裏。


    那娘四個互相看了一眼,然後跟著小安退迴了屋子。


    小安坐下後打量了一下說道:“別把人當傻子,給我說實話,德彪哥到底怎麽死的?”


    德彪的晚娘搶著說道:“就是吃餃子噎死的。”


    到這個時候 ,這娘們還嘴硬。


    壞人有時候不知道自己是壞人,所以行起惡來肆無忌憚,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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