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嗣玖渾身發抖,腦子一片空白,方局長說的什麽他一句都沒聽見去,因為他已經嚇傻了,腦子裏反複一個念頭:方局長你不要撤我的職。


    方局長本來沒那麽氣,遇到下屬查案也是正常,更說明他治下的下屬盡心盡責,雖說打攪了自己的心情,並不是不能理解,不能原諒,工作麽,問題是這黃嗣玖顯然不是盡心工作,說難聽點有點耀武揚威公報私仇的意思,更氣人的是這家夥沒眼色,像木棒杵著,什麽意思,不服還是咋地。


    門外的袁生倒是聰明,他衝進來跟方局長敬了一個禮,扯著黃嗣玖的衣角就說:“黃科長,咱們再去查下一間。”


    麵對這衝進來的生麵孔,方局長倒也不好再發作,跟一個不知名的下屬發脾氣,並不是一件英明的事情,於是,他揮揮手,像揮蒼蠅一樣。


    小安笑了,給袁生一使眼色,袁生心神領會,強拉硬拽把黃嗣玖拉出了包間。


    重新坐下後,方局長還餘怒未消,好好的心情被破壞了,而且是自己的下屬,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確實有些不好看。


    “好了方局長,別氣了,壞心情影響贏錢。”小安勸道。


    聽了小安的話方局長笑了,這倒是實話,再說,自己再生氣的話別人嘴上不說心裏也會說,這方局長氣量不大麽。


    “剛才進來的是我師侄,有機會方局長還要多調教調教。”小安不失時機地替袁生說話,別管怎麽著,袁生升官了對自己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單憑袁生不惜得罪黃嗣玖而向著自己,就說明自己小師叔這個身份獲得了袁生的認可。


    “啥?”方局長一邊洗著麻將牌一邊問。


    “我說剛才那個跟你敬禮的小警察是我師侄,以後有機會還請方局長多多調教調教。”小安說道,有些話當成玩笑說,不一定沒效果,成就成,不成拉倒。


    方局長顯然來了興趣,他沉思了一下說:“你還別說,那小子長得也還可以,也會來事,那就這樣說,明天上班我關注一下。”


    小安笑著說道:“那我就替我師侄謝謝方局長。”


    方局長笑著說道:“謝就不用了,幫我多贏點就是了,往後幾天怕是沒時間玩了。”說著,方局長還拍了兩下椅子的扶手,很感慨地說道:“有個案子出事了,南京很生氣,派人過來調查。”


    小安心裏一驚,知道肯定是邢凱邢叔叔的案子,搭了好幾個人,內線冒著暴露的風險傳遞的消息,抓了共黨的重要人物,結果卻不明不白地被救走了,方局長臉上不好看,南京更覺得臉上不好看。


    “公事你就不要說給我們聽了,別再弄得被你的下屬查案子,嚇人,要不是你在這,還有這幾個的好,還是躲遠點為妙。”小安笑著說道。


    方局長指指小安,意思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就是碰巧了麽,放心,沒有下次了。雖然那樣想,但方局長還是笑著說:“什麽公事私事,現在都不如打麻將事大,要我說費什麽勁,跑了再抓就是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就是,打牌,打牌。”刀疤臉說道。


    “方局長,你先打著,我去看看他們走了麽,怕就怕你那下屬不識數,一根筋。”小安說道,其實是找個借口把南京來人調查的信息傳遞出去,畢竟邢叔叔有傷在身,行動不便,若是被叛徒出賣或者被警察搜到,總歸是個麻煩事。


    小安看出來黃嗣玖是一根筋。


    黃嗣玖確實一根筋。


    被袁生拉出了賭場,黃嗣玖才清醒過來,先不管後果如何,但袁生算是幫助自己解了圍,黃嗣玖當然不能也不願意對袁生表示感謝,當長官的麽,總得端著架子,跟屬下稱兄道弟的除非傻子才那樣做。黃嗣玖拍著袁生的肩膀說道:“小袁,好好幹,以後虧不了你。”


    袁生表現得感激涕零的樣子,內心裏卻很不屑,就你這樣的蠢蛋,你還想升官,升你個大頭鬼,要不是看在我小師叔的份上,我才不願意搭理你呢,隻怕你的官當到頭了,當著眾人的麵,你不給方局長麵子,他能給你麵子,才怪。


    黃嗣玖提了提上衣領子,眼睛盯著大運賭場的大門。


    “還不走?”袁生問。


    “我總覺得那個刀疤臉有問題,可誰想到過來跟方局長打麻將來了,他媽的,是我看走眼了?”黃嗣玖自言自語道,其實也不怪他,原先還以為理出了頭緒,結果是越理越亂,這個刀疤臉不就是一個小幫派的幫主麽,咋跟方局長掛上了鉤,難道是自己的出發點就錯了?問題沒錯啊,那麽錯在哪裏了呢,黃嗣玖不甘心呐。


    小安跟大三虎交代了一番,大三虎屁顛顛地去了,跑得比兔子還快,能被師父差遣,在大三虎來說是件榮幸的事情。


    小安看到了後在外頭的一根筋黃嗣玖,他知道這家話還不死心,顯然是跟刀疤臉杠上了,小安不得不佩服這家夥的嗅覺靈敏,愣是從眾多線索中挑出一條最有用的信息,然後去核實,去驗證,這樣的人極度危險,因為遇到問題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這樣的人也最難對付,有時候油鹽不進。


    “可惜,你遇到的是我,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小安心裏暗道。


    其實幹掉黃嗣玖是最簡單的法子,可是小安覺得不必要,因為這樣反倒會加劇南京方麵的調查,而這樣的結果是己方所不願意看到的,這叫沒事找事。


    賭場進出的人不斷,黃嗣玖並沒有留意大三虎,他關注的目標就一個,那就是刀疤臉。黃嗣玖決定熬,熬散場,熬走方局長,熬出來刀疤臉。方局長在,我不能咋地你,方局長不在,我有一百種法子製服你,一個小幫主,在我黃嗣玖的眼裏還真不算啥。


    大三虎叫了黃包車直奔斧頭幫,上次警察局沒去成,大三虎總覺得欠了師父的,這讓他跑腿送信,就是跑斷腿他也願意。


    聽了大三虎傳的話,杜三雄扔掉酒盅起身就走,不就是演戲麽,太簡單,要說去大世界百樂門咱不敢,也沒那本事,但是去大運賭場耍一耍還是要得的,本來打算喝完酒耍一耍的,去哪裏耍不是耍,去賭場更帶勁。


    看到杜三雄五六個人耀武揚威的樣子小安就笑了,這小子還真的天生是個演戲的好苗子,這架勢一看就不像來賭博的,反倒更像是來鬧事的。


    一根筋黃嗣玖的精神比袁生大多了,袁生裹緊了大衣靠著牆根大迷糊,心裏卻把黃嗣玖的祖宗八代罵了個遍,你個老逼養的,在家裏睡大覺不香麽,這黑天半夜的守在賭場門口啥意思麽,這麽冷,要等人去裏麵等不香麽,還有免費的飲品,真是憨大,跟著這樣的長官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杜三雄不願意多想,小師祖讓他幹啥他就幹啥,總之,聽他的沒錯,傳話的師叔,我操,一念至此杜三雄不淡定了,這個長得就不像好人的家夥竟然喊小師祖師父,那我他媽的不得喊他師叔,冊那,這叫什麽事,長得還不如我好看,冊那,虧大了。


    杜三雄一邊憤憤不平,一邊對一個手下說:“去三樓包房把刀疤臉喊來,記住,一定要悄悄的,不能吵鬧,否則饒不了你。”


    賭場裏候著的小安看到氣勢洶洶的杜三雄立馬笑了,等會一場好戲上演,隻是不知道那個一根筋會不會打消查下去的念頭。


    “師父,我看那小子不服氣啊,看我的眼神不對。“大三虎苦哈哈的樣子在小安看來很有喜感。


    ”有啥不對的?“小安問道。


    ”這個杜三雄對吧,幫主的氣勢倒是蠻足,腔調也有,問題是不願意叫我師叔,你說這有啥,該叫還是叫麽,你說對吧,他叫你師祖,我是你大徒弟,他不得叫我師叔?”大三虎似乎憤憤,其實樂得很,沒想到跟著師父還有這便宜可占,而且占得對方沒脾氣。


    小安笑了,這個大三虎,可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其實想想也不怨杜三雄鬱悶,都差不多的年齡,憑什麽喊你師叔,杜三雄的不甘心也正常,沒有誰願意自矮一輩,裝孫子那是迫不得已之下的迫不得已的選擇,因為絕大多數人都喜歡當大爺。


    杜三雄的手下果真把刀疤臉叫了出來,麵對這個陌生的臉孔,刀疤臉有些遲疑,轉念一想這是在大運賭場,隨即就放心跟隨對方下了樓。


    快到門口的時候,刀疤臉被小安叫到一邊,簡單交代了一番,這才一揮手。


    刀疤臉邊走邊震驚,一是震驚於那個被方局長罵的狗血噴頭的警察的執著,二是震驚於小安心思的縝密,隨隨便便就是一個點子,若那個一根筋真的候在外邊,自己跟杜三雄這一架肯定能打消他的懷疑。


    刀疤臉剛出賭場大門,杜三雄隔著馬路就迎了上去。杜三雄一邊走一邊罵:“刀疤臉,有本事再較量較量,躲到這裏我就找不到你了?告訴你,隻要你在上海,沒有老子找不到的人,你砍刀幫不是吃素的,老子的斧頭幫更不是吃素的。”


    刀疤臉毫無畏懼,指著杜三雄罵道:“他媽的杜三雄,給你鼻子你還上臉了,前晚上在南市你找事我讓著你的,別以為老子怕你,你幾百號人,老子也不差,要麽再喊人,都喊來,老子實話告訴你,老子正跟方局長打麻將呢,方局長知道不,老子的牌友,你給我說說,你跟老子幹過幾次了,哪次分出勝敗了,我記得五次了吧,來來,比試比試。”


    杜三雄嗤一聲笑了,很囂張的樣子,他指著刀疤臉道:“別拿方局長嚇唬我,老子又不是不認識他,還一起喝過酒呢,比試,誰怕誰啊,你砍刀幫有砍刀,老子有斧頭,來,來,來,看你的砍刀厲害還是我的斧頭厲害。”


    看著這一幕,黃嗣玖愣了,感情這倆個家夥是宿仇啊,這一見麵就掐起來了,像瘋狗,其實想想也不奇怪,一個砍刀幫,一個斧頭幫,爭地盤在所難免,生存麽,誰敢不爭,這樣看,那晚的械鬥隻是之前械鬥的延續,就像今晚,這樣看來,是自己的方向錯了,錯得很離譜。


    黃嗣玖很鬱悶,鬱悶的不光是方向錯了,而且被方局長罵了一頓,在他心中留下了極壞的印象,隻這一條,自己的處境就不好過了,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頂頭上司的上司,隻是不知道這點頭上司會不會因此訓斥上司,那樣的話上司肯定會拿自己撒氣,誰讓自己惹禍了呢,該。


    黃嗣玖正要帶著袁生離開,刀疤臉和那個叫杜三雄的就打到一起了,黃嗣玖想了想,決定去勸阻一番,他怕這兩夥的打鬥吵了樓上打麻將的方局長,那樣的話方局長會更不開心,更不開心的方局長很可能拿自己出氣。


    黃嗣玖還沒走到兩夥打鬥的近前,突然炸雷一般的聲響傳來,嚇了黃嗣玖一大跳,循聲望去,一個戴氈帽的高大的漢子加入了打鬥的人群當中,沒見他怎麽出手,打鬥的人就被他一個個甩了出去,就像甩麻包一樣。


    刀疤臉被甩出去的時候鬱悶的很,他在心裏罵道,這他媽的誰啊,看不到老子正忙著呢,壞了老子的事有你好看。


    杜三雄跟刀疤臉的想法不同,杜三雄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胳膊的時候他想到的是第一次遇見小師祖的經曆,那次,自己的遭遇跟眼前差不多,都是飛出去的,區別隻是一個被扔,一個被踹。


    人世間還有如此恐怖的身手?這是黃嗣玖的第一個反應,第二個反應就是趕緊走,別被抓著當麻包扔了。


    黃嗣玖要走,袁生卻不想走,就對黃嗣玖說道:“黃科長,再看看麽!”


    黃嗣玖怪異地看了袁生一眼,隨即笑了:“你想看你看,我不看,你看吧,我走了,小心點,別濺一身血。”


    袁生點點頭,嘴上說道:“謝謝黃科長提醒。”其實內心裏卻很鄙視黃嗣玖,你看就這膽量還當科長,趕緊迴家抱孩子去吧。


    會下象棋的人遇到路邊下棋的總想觀摩一番,習武的人遇到高手就想切磋一下,袁生習武,但不是高手,他隻是好奇,同時也想想看看這個高手什麽來路,更想看看小師叔會不會跟對方比試,這樣的機會可以說千載難逢,走了真的是可惜了。


    “幾個小混混還在這逞強,惹老子不高興老子就收拾你們,識相的趕緊滾蛋。”那個戴氈帽的漢子聲若洪鍾,粗大的手指像擀麵杖指著地上躺倒的刀疤臉杜三雄幾個。


    刀疤臉看看杜三雄,一臉的疑問,這家夥誰啊?


    杜三雄也是一臉的懵,同樣看著刀疤臉,這家夥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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