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算是問到了點子上。


    何氏裝作不敢說的樣子,扭扭捏捏的,搞半天沒個話,這讓徐舟權沒了耐心,眉尾往下一耷拉,不悅道:“你能找我說這些,那定然是心裏有了主意的,既然如此說出來就是,咱們也好一同斟酌。”


    “老爺,妾身不敢說…”何氏麵露為難道:“這曲家姑娘不要顏麵,連累的是我們徐家的名聲,隻是我們看得透這一層,大公子卻看不透啊!妾身覺著,靠嘴說大公子必定不會信,還是要做出行動來才成。”


    徐舟權靠近她兩分:“那你覺著,要做出什麽行動來,珩兒才會對她死心?”


    何氏的眼神透出一絲裝出的不忍:“妾身不敢說。”


    徐舟權不悅的撇了撇嘴角:“怎麽,你還能出殺人放火的主意?讓人把曲家那丫頭殺了?”


    “不不不,妾身哪裏會那樣做?怎麽說那也是一條人命。”何氏裝作猶豫道:“老爺覺得,身為女子,最重要的是什麽?”


    這話讓徐舟權思考了一下,抬起頭說:“那自然是清白和名聲。”


    何氏點了點頭:“若是咱們想辦法,毀了那曲姑娘的名聲,倒不是說要拿她的清白如何,隻需她的名聲難聽些,將來曲傅林把她嫁到京城外頭去,她和珩哥兒的親事自然也就沒了。而且男子沒有不在意這個的,若是曲姑娘名聲毀了,珩哥兒也未必就會對她一往情深。”


    “你這話說的不錯。”徐舟權目光轉冷,卻又說:“可我與曲傅林多年好友,那丫頭也是我看著長大的,這麽做是不是有些缺德?”


    “老爺,若真是個好姑娘也就罷了,妾身同為女子,哪裏會想這樣的主意害她?可那曲姑娘當麵一個樣子,背後又是一個樣子,將珩哥兒騙的是團團轉,這樣的人若真是嫁給了珩哥兒,那不僅連累了珩哥兒,還會拖累咱們整個徐家。”


    她把這件事的利害擺在這兒,與其娶一個親家與自家撕破臉又性格不好的,還不如娶一個端莊大方,哪怕門第沒這麽高的。


    “可我總覺得這件事有其他的辦法,沒必要這麽作損。”徐舟權狠不下這個心。


    何氏拉著徐舟權的袖子勸道:“老爺,這件事沒別的辦法了!難道您指望妾身向跟您說的這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去和大公子說?憑他那眼裏不揉沙子的脾氣,還不活活掐死我!若是老爺您去說,也難保大公子不會怪您,現在的他得皇上重用又手握軍功,脾氣也漲起來了,可不好管呢。”


    她這番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的話,確實讓徐舟權心裏頭覺得不快。


    “那你說,這件事怎麽辦?”


    “沒其他辦法,妾身也是深思熟慮之後,才敢和老爺說這件事的。”何氏委屈巴巴道:“要是有辦法,妾身也不願這樣對待曲家姑娘,可妾身要為整個徐家考慮,她若是嫁給大公子,那必是正兒八經的正頭娘子,妾身手上的管家權也理所應當交給她,可憑著她那個性子,這個家非得翻天不成,老爺,早做決斷啊。”


    徐舟權不免緊張起來。


    若是他那個好兒子真的心愛曲時笙,拿著軍功求建琮帝給他們賜婚,那就算他是親生父親,也拿這婚約沒法子,所以他確實應該想些辦法。


    離開徐家時,徐之珩讓圥戎和圥墨暗中保護曲時笙,一路給曲時笙送迴了曲家大門口,徐舟權派人仔細打探過這件事,知道沒有機會動手,所以準備趁哪天曲時笙再出門時動手。


    但徐舟權沒有想到,曲時笙會這麽快就給他機會。


    當天晚上徐之珩通過圥墨送了消息來,說董成奪把遺詔交出來了,這讓曲時笙有幾分意外。


    她確實沒想到徐之珩說的話成了真,董成奪為了保命,會這麽痛快的交出遺詔來。


    既然董成奪那邊有了消息,曲時笙自然要再過去一趟的,她吩咐人第二天備好馬車,準備再去徐家。


    聽說她還要去徐家,曲傅林有些不滿,在第二天她將要出門時攔住了她,卻也並沒有阻攔她,而是說:“女兒家太過上趕著,人家反而不珍惜你,笙兒啊,你可別輕信了男人的嘴,那都是不可靠的。”


    嗯,他以為自己女兒這一趟趟去徐家,是和徐之珩談情說愛去了。


    曲時笙也不反駁,發展到現在,她和徐之珩的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與其一直隱瞞,倒不如先讓曲傅林有個心理準備。


    所以她笑著說:“徐家的廚子手藝好,做了幾樣我喜歡的吃食,這段時間在家裏待的,女兒都瘦了,父親不心疼?”


    曲傅林撇了撇嘴:“你房裏的涼兒,做菜的手藝那是宮裏的廚子都比不了的,再說徐家全是武將,他們對吃食要求甚低,能做出什麽像樣的東西?你可別誆我了,為父是過來人,告訴你的都是好話。”


    耐心的聽他說完後,曲時笙笑眯眯道:“好好好,涼兒手藝確實好,但女兒想吃口新鮮的,父親還要攔著女兒不成?”


    “為父不是攔著你,是怕你往徐家跑的太殷勤了些,迴頭一幫人說你閑話,徐之珩那臭小子再換了心性,到時候吃虧的可是笙兒你。”


    “女兒不怕吃虧,若真是那樣女兒認栽就是,大不了一輩子不嫁了。”


    曲傅林瞪了她一眼:“你這說的是什麽糊塗話?罷了罷了,你也大了,為父管不了太多,可你要記得,凡事自己都要想清楚,別吃虧了還渾然不知呢。”


    好不容易聽曲傅林囉嗦完,曲時笙鑽進了馬車往徐家的方向去。


    董成奪是夜裏同意交出遺詔的,他這是在賭,賭徐之珩會不會給他活命的機會。


    早晨董成奪交代了遺詔被藏在了什麽人手裏,徐之珩不敢耽擱,帶著人就起了個大早過去尋了,曲時笙到達徐家時,徐之珩還沒趕迴來。


    聽說曲時笙又來,何氏冷哼道:“這個倒貼的賤蹄子,怎麽說也是高門大戶出身,怎麽就做這小家子氣的事?”


    貼身婢女說道:“還不是看大公子手握軍功,又得皇上器重,不然她隻怕也看不上大公子。”


    何氏看了她一眼,眼神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番道:“這話不錯,他不過是占了個在戰場上賣命出力的好名頭,比文采也好,比模樣也罷,我的遠兒可不輸他。”


    “姨娘,如今大公子人不在,她自己留在這兒,豈不是正好動手?”


    “不成。”何氏想也沒想拒絕說:“這曲家丫頭不是善茬兒,老大又是個烈脾氣,迴頭那死丫頭和他告個狀,難保老大不是針對我和遠兒而來,還是等她離開徐家再說吧。”


    這邊何氏打算的不錯,卻忘了與徐舟權通氣兒。


    而徐舟權又隻是想壞了曲時笙的名聲,並沒有想做一些不該做的,所以他使喚兩個家丁,裝作喝醉了的樣子,守在曲時笙去徐之珩的路上。


    然而那兩個家丁哪裏能想到,他們還不等近曲時笙的身,就不知從哪跳出個圥墨來,三拳兩腳把他們打翻在地,曲時笙壓根沒和他們打到照麵,又談何壞她的名聲?


    徐舟權一聽說這個可氣壞了,何氏也聽說了圥墨在花園打人的事,不用細猜都知道是因為什麽,她急急忙忙找到了徐舟權,告誡道:“老爺,可不能在自家院牆動手啊!”


    “這是為何?”徐舟權有些不解:“此事就是沒成手,若是成手了,也隻有咱們自家人知道,徐之珩覺得曲家丫頭不幹淨,對她死了心,她的事又傳不到外頭去,迴頭她還能嫁人啊。”


    “老爺,您這麽想可就錯了,那曲姑娘鬼精鬼精的一個人,您有意維護她的名聲,不叫別人知道,那她完全有可能在珩哥兒跟前訴委屈,說自己壓根沒有如何如何,到時候珩哥兒一生氣,不嫌棄她反而調查起誰安排的此事,就在這一個院牆裏,自然是我和遠兒首當其衝啊。”


    “那怎麽辦?你莫不是要在大街上?”徐舟權搖了搖頭道:“那樣的話,曲家丫頭再想嫁出去可就不容易了,咱們雖不想讓她進門,卻也不想讓她被我們坑害的毀了一輩子。”


    何氏聞言,當即轉過頭去,擠出了幾滴眼淚來:“老爺這麽說,就是不把我們母子的死活當迴事了?”


    “你看看你,扯到哪去了?”徐舟權有些無奈。


    “本來就是,曲姑娘刁蠻,大公子又是熊脾氣,他們兩個人一向看我們母子不順眼,若是曲姑娘進了門,高門大戶的還是正頭夫人,她想欺負我還不容易?遠兒本就一身錯處,前程眼看不明朗,若是再被打壓,他這後半輩子就毀了。”


    徐舟權覺得她說的也太嚴重了些,麵具不信道:“怎麽就那麽嚴重了?曲家丫頭好說也是出身高門大戶的,做不出什麽毀人傷人的事來。”


    何氏哭的更兇了些:“老爺,好老爺!妾身跟了您幾十年了,咱們自幼相識,我是什麽性子老爺最是清楚的,如若不是我看透了這其中的危機,我又怎能害人?”


    她這話讓徐舟權動容,認同道:“的確,你最是良善不過,可這件事咱們做的不地道啊。”


    “地不地道又有什麽要緊,妾身這不僅僅是為了我們母子,也是為了整個徐家,日後徐家大概會交托於大公子手裏,若是外人議論徐家當家主母是個那麽水性楊花,在外人麵前和外男拉拉扯扯的人,徐家怕是要被嘲笑死啊。”


    這邊二人研究著害曲時笙的事,另一邊徐之珩已經取了遺詔迴來,與曲時笙碰麵。


    曲時笙問:“去了這麽久,他這是把東西藏到了哪去?”


    徐之珩笑了一下:“他若是不說,隻怕這輩子也沒人找得到。他將這東西用牛皮紙裹了,又包了幾塊布,塞到了京郊一處沒人住的院子枯井裏。”


    “這倒是真沒人找得到。”曲時笙對董成奪的嚴謹是心裏有數的。


    在宮裏伺候先帝那麽多年,腦筋不轉早就被人踩下去了。


    徐之珩帶著曲時笙又去見了董成奪,現在遺詔已經到手,接下來自然是要安排這遺詔的作用。


    也無需跟董成奪說什麽,隻不過是告訴他,這遺詔他們自有妙用,而董成奪隻要準備當人證,實話實說就好。


    折騰了一上午,曲時笙準備迴去,徐之珩還像從前一樣,讓圥墨在暗中保護曲時笙。


    初冬時節,陽光清透,距離上一場雪已經有一段日子了,路上已經幾乎瞧不見什麽雪。


    涼兒走在馬車旁邊,和裏頭的曲時笙有一搭兒沒一搭兒的說著話。


    忽然,馬車頓了一下,裏頭坐著的曲時笙身子往前猛的一傾,剛想掀簾子問問怎麽迴事,就聽涼兒怒道:“你是什麽人?敢攔我們姑娘的馬車?”


    曲時笙眉頭一皺,將簾子掀起一角,見涼兒一臉嚴肅,就知道外頭不是什麽好事。


    “涼兒,怎麽了這是?”


    涼兒轉頭看向曲時笙,伸手把簾子捂住,不讓曲時笙把臉漏出來,同時小聲道:“姑娘別露麵,不知是什麽人喝多了,擋在我們馬車前頭鬧事呢。”


    這話讓曲時笙背脊一麻,不顧涼兒的阻攔,掀了車簾用力的嗅外頭的味道。


    並沒有什麽明顯的酒味。


    她的嗅覺很好,通過鼻子分辨藥材,以及新鮮程度是每一個會醫術的人的本能,她又打量了一番那幾個男人,確認他們並沒有喝多少酒,也遠沒有達到醉酒的程度。


    “呦,裏頭還坐了個姑娘,來和爺玩玩!”其中一男子笑的很猥瑣。


    這條路人不算多,隻有零零星星幾個小攤位,賣著果子茶葉和首飾,距離府衙也不算近,就算他們報了案,衙役們也要有段路才能趕來。


    看來這是有人在算計她。


    曲時笙想明白這些,心裏反而淡定了一些,笑著同涼兒說:“既然喝醉了,想必也不知道疼了,咱們撞過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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