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沒有實體,那片光芒盡量控製著幅度,以避免溫迎的手指從它身體裏穿過去。


    溫迎看向它,虛擬屏翹起小橫杠,又朝她笑了笑。


    “你蹭得我有點癢。”溫迎蜷縮了一下指尖,接著問,“你這次出現的時間會比上次久一點嗎?我把這幾頁背完就會上床睡覺,你可不可以等我睡著以後再離開?”


    虛擬屏仍彎著眼睛,它沒辦法說話,但它也沒有走。


    溫迎低下頭麵向書本,它就靜靜懸停在她身側,如同在路途中做過的無數次那樣,無聲陪伴著她。


    它如約守到深夜,直到祝如鬆過來敲門催促,溫迎匆匆洗漱完爬上床,對著它說了句“晚安”,它又在黑暗裏兀自停留了很長時間,才緩慢變得透明,消散在空氣裏。


    第一場考試結束後,祝如鬆帶著機械鳥過來,接溫迎迴家。


    溫迎跟她說在考場裏發生的事情,有個看起來年紀很大的人過來參加了考試。


    “那個人的頭發是純白色,臉上也長滿了皺紋,考場裏的老師檢查了他的芯片,卻發現他還不到十八歲。”


    溫迎說著,把試圖鑽進她書包裏啄書頁的機械鳥拿出來:“出考場的時候他也走得很慢,到了外麵時,我看到他的父母過來接他,那對夫妻看上去比他還年輕。”


    祝如鬆對此並未露出大驚小怪的神情,語氣平常地開口:“你說的那個人應該是生病了,有一種基因病會加速人體衰老,進而造成死亡。”


    溫迎愣了愣,轉過頭看她:“這種病很常見嗎?我怎麽都沒有見過?”


    “常見啊,你沒見過是因為得了這種病的人一般不會上學,他們沒有錢也沒有精力去上學。就好比一個雙目失明的人,他連在家裏走路都非常困難,自然更不會出現人滿為患的街道上。”


    溫迎收迴視線,點點頭,看向腳下的路磚:“那這種病能治好嗎?”


    “很難,從來沒有聽說過痊愈的例子。”祝如鬆抱著雙臂,想了想,又接著道,“新星那邊好像正在開展關於這種病的研究,不過,就算他們能研究出成果,恐怕也隻會在皇室貴族身上使用,真正普及到邊緣星係時,這裏的人已經死了八百迴了。”


    溫迎沒有再說話,祝如鬆走到一半,遇見了熟人,便停下來和對方一起攀談,擺擺手讓她先迴家。


    溫迎又往前走了幾步,經過一家店鋪時,機械鳥被裏麵的音樂吸引了注意力,她停下來,陪著它一起聽了一會。


    歡快明豔的節奏響在耳畔,溫迎聽見路邊的人交談,他們說這首樂曲是定居新星的某位藝術家仿照曾在古地球流行的曲風創作出來的,表達了人們對繁榮時代的讚頌。


    機械鳥沒把這首歌聽完整,就毫無留戀地張開翅膀,迴到溫迎肩膀上。


    溫迎還在看牆上貼著的盜版寫真,機械鳥啄她的腦門,她轉過身,帶著它離開了。


    考試很快結束,等待成績單的那個假期,溫迎把她的機甲又做出更為精細的改裝。


    她找到一種塗料,把機甲的外殼裝飾得很奢華,沐浴在陽光底下的機甲周身流淌著金色的光輝,溫迎端詳了它很久,輕輕撫摸過它的每一處關節和骨架。


    時間沒過多久,校長親自到訪這間修理鋪,告知她成功被新星大學錄取的消息。


    不過,由於溫迎隻是在普通高中上學,她沒能被軍事學院錄取,而是被調劑到另一所高等學府的人工智能專業。


    溫迎對此倒是沒感到多麽遺憾,她的誌願是對照著學院排名依次往下填寫的,校長說著說著,不知為何卻笑中泛起了淚光,說如果她再多上幾年學就好了。


    那樣的話,她一定能考出更好的成績,告訴全宇宙的其他人,這顆日複一日被排擠在銀河邊緣的小行星也能培養出不輸給任何貴族子弟的厲害的人,她的雙手同樣造得了機甲。


    校長吃完飯以後就離開了,溫迎照常迴到修理間,準備幫忙完成白天剩下的工作,祝如鬆卻推門進來,說什麽都不讓她繼續加班。


    她帶溫迎去遊蕩,去那天隻顧著辦身份證而沒來得及左顧右盼的酒吧,溫迎踏進去時還有些擔憂,生怕遇見上迴舉動怪異的男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酒吧裏的氛圍很好,裏麵無論坐著還是站著的的人居然都認識她。


    一夜之間,大街小巷裏似乎傳遍了她的名字。


    人們都知道她是那間開在街尾的修理鋪的老板撿迴家的孩子,也知道她是這顆行星上百年來唯一考上新星學府的學生。


    他們半開著玩笑,講起那間修理鋪的主人們,大的和小的都喜歡從垃圾場撿孩子迴家,可真是奇怪的傳承啊。


    溫迎在酒吧裏坐了一會,時間已經有些晚了,祝如鬆卻還是興致勃勃,又帶她穿過街心,去離家最遠的一家購物場所。


    祝如鬆一路上碰見不少熟人,每個人都拉著她交談,聊著聊著,話題就自然而然跑到溫迎身上。


    溫迎懷疑她在不怎麽低調地炫耀。


    到了商場以後,很多店鋪都關門了,還剩下一家服裝店亮著燈。


    祝如鬆領她進去,讓她去試衣服,溫迎在試衣間看了吊牌,覺得有點貴,於是對她說:“我有衣服,我自己也會做衣服的,很簡單,不需要在這裏買成品。”


    服裝店老板也認出了溫迎,告訴她可以打折優惠,溫迎在祝如鬆無死角全方位的勸說下,出於無奈,隻好挑了件款式最普通的,看著她付了錢。


    而後的一段時間,溫迎留在修理鋪,在老者的指導下斷斷續續組裝起其他性能的機器人,也製造了一些小型的機甲,不過隻是觀賞性足夠的模型,並不能駕駛。


    星球的白晝逐日變短,一輛印著學院徽章的星際列車到達空間站,這趟車的確是專車,偌大的車廂裏隻有溫迎一個乘客,還有她的機械鳥朋友。


    但是,站台上為她送行的人卻有很多,烏泱泱的人群擠擠挨挨,溫迎的視線慢慢掠過去,看見了熟悉的鄰居,學校裏的老師和同學,還有一些特別喜歡從她手裏買模型的主顧。


    祝如鬆扶著老者站在最前麵,列車啟動,她很瀟灑地擺了擺手,嘴角向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那隻機械骨骼製成的手臂也輕輕揮了揮,溫迎湊近窗玻璃,用口型跟她們說“再見”。


    列車駛出站台,躍入星海,那些身影漸漸遠去了,眼前隻剩下無聲閃爍的星辰。


    昨天是個大晴天,溫迎找到願意出高價的買家,把那台機甲賣掉了。


    組裝好的模型和機器人她也賣掉了,隻留下一隻清潔機器人。


    高等學府同意免減學費,溫迎把換來的錢裝進了信封,用雙語洋洋灑灑寫下一封信,放在了祝如鬆的枕頭底下。


    信件的開頭,她很忸怩地稱唿祝如鬆為“親愛的小姨”。


    溫迎想到這個稱唿,心裏麵忽然又攀爬上一股奇怪的感受,器械鳥歪著腦袋看她趴在沙發上麵,這裏摳摳那裏撓撓,好像生病了一樣,發出幾聲擔憂的“咕咕咕”。


    溫迎告訴它自己沒事,一人一鳥倚在一起,透過觀景窗看外麵的流淌的瑰麗星雲。


    她看了很久,直到肩膀上沒了動靜,機械鳥闔上眼睛,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盹。


    溫迎也打了個哈欠,覺得有些困了,把機械鳥小心放下,打開壓縮包翻找洗漱用品。


    她拿出洗漱袋,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包裝華麗的盒子,係著鵝黃色的蝴蝶結。


    溫迎確信,自己收拾行李時並未把這樣的盒子裝進壓縮包裏。


    她把洗漱用品放到一邊,輕輕解開那枚蝴蝶結,盒蓋被打開,裏麵躺著一堆疊好的衣物。


    溫迎把它們翻出來,數了數,這些衣服從上裝到下裝,一年四季都很齊全。


    它們曾被掛在那晚溫迎逛過的服裝店櫥窗裏,此刻卻散發出淡淡的洗滌劑清香。


    她愣了會神,那股難言的感受又悄無聲息爬上來,在心口鼓脹。


    過了很長時間,她才重新迴過神,將衣物慢慢疊好,放迴盒子裏。


    忽然,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響起,從衣物的口袋裏掉落出好些金幣。


    一張很薄的卡片也隨之落下,溫迎彎腰撿起,上麵的字跡力透紙背,和祝如鬆本人一樣,剛勁挺拔——


    “是金子總會發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


    去往學院的旅途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臨行前,老者送給溫迎許多書,加上有機械鳥陪伴,溫迎倒也不覺得孤單。


    她有時看書,有時看向外麵的星雲,車廂裏也裝載了很多娛樂設施,溫迎帶著好奇心同樣很強的機械鳥一起嚐試。


    其中還有一台能唱歌的機器,機械鳥對著話筒嚎了幾嗓子,餘音繞梁不絕如縷,溫迎的耳膜被震得嗡嗡響了半天。


    車廂裏並無他人,前來送餐的也是圓滾滾的機器人,麵對這充滿人性化的設計,溫迎一開始還坐得挺端正,到最後連形象都不顧了,想癱在哪裏就癱在哪裏。


    機械鳥也在裏麵亂飛,試圖帶動每一個機器人揮舞前肢上天,差點把一個比較內向的機器人嚇出故障。


    溫迎擔心自己會因此賠錢,連忙製止它的舉動,她在台麵上翻找了半天,隻找出一個眼鏡模樣的裝置。


    她順手把它掛在機械鳥的腦袋上,眼睛自動縮成了合適的大小,機械鳥抬起的前爪頓住,站在了原地。


    溫迎好奇它看到了什麽,也給自己戴上另一副眼鏡。


    麵前的車廂忽然消失不見,畫麵黑暗了一瞬,隨後變得極其明亮。


    蔚藍的天空慢慢顯現,白雲朵朵,從身旁擦過。


    溫迎愣了愣神,低頭往下看,熟悉的場景出現在眼前,一望無垠的原野鋪滿新綠,樹木鬱鬱蔥蔥,在微風中搖晃。


    她看到各種各樣的動物,有些是她見過的,有些則是陌生的,但通過形狀,溫迎多少能從它們身上尋找出自己曾在另一顆星體上照顧過的動物的影子。


    她摘下眼鏡,放在眼前打量,一根鏡腿的下端掛著吊牌,上麵篆刻一行字。


    “古地球全息模擬器。”


    所以,她從這副眼鏡裏看到的一切,就是曾經的“地球”的模樣麽?


    它看上去和溫迎居住過的星體那麽相像,甚至和她後來創造出的“備份”也極其相仿。


    為進行佐證,溫迎再次戴上了那副眼鏡。


    她調整合適的角度,從天空中降落,蒲公英隨著她帶起的風飛向半空,溫迎覺得有些癢,晃了下腦袋。


    眼前彈出一個窗口,上麵寫著“將年份調整至”,後麵跟著上下兩枚三角形符號。


    溫迎點擊其中一個符號,畫麵閃動一下,她來到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小型飛行器在上方的航線穿梭,馬路上車流湧動,行色匆忙的人群夾著公文包,從她身邊經過,走進高聳入雲的大樓。


    有一個人不小心撞到了她,還一邊講著電話一邊說“對不起”,作為賠禮,她把手上的一杯未拆封的咖啡送給溫迎。


    溫迎接過,嚐試了一小口,立馬被苦得皺起眉頭。


    她再次調出彈窗,按下另一個三角,這迴按了兩下。


    她來到一處巨大的場館,解說人員戴著麥克風站在不遠處,正對著玻璃展櫃裏的東西進行講解。


    溫迎轉過頭,看見一副熟悉的骨架,抬起前肢,對著亮燈的天花板眺望。


    她注視著那副龐大骨架,停頓了一會兒,將按鈕快速撥動。


    這一迴,她來到了比古地球還要遠古的叢林。


    腳下的地麵傳來震顫,山一樣的龐然大物相互追逐,周圍的果實隨著它們的咆哮簌簌掉落。


    溫迎摘掉了眼鏡,轉頭看向機械鳥,機械鳥也抬起前爪,將眼鏡掀掉一半。


    一人一鳥對視,同時從對方的眼神中捕捉到淡淡的震驚,還有恍然大悟。


    穿越了。


    溫迎腦海中蹦出這三個字。


    她還以為自己是來自銀河係之外的友善型外星人呢,原來她是從白堊紀跑出來的超級加輩原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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