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最後一陣電流聲消失,衛銘摘掉眼鏡,放下了手中的儀器。


    下一瞬,麵前就伸過來一隻纖細的手,幾乎是有些迫不及待似的,取走了那枚戒指。


    衛銘轉頭,看見溫迎拿起那枚戒圈對著光打量,他不由得有些無奈:“每次都來這麽一出,這迴有缺斤少兩嗎?”


    “沒有沒有。”溫迎說著,卻還是動作小心地吹去上麵不存在的灰塵,才將戒指推到底,遮住長年累月的印痕。


    算了,衛銘笑著搖了搖頭,共事多年,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這枚戒指的重要性。


    他對自己的技術確信無疑,不知怎的,這次卻沒有立馬收拾東西離開,而是卻抱著雙臂站在一側,看著溫迎閉上眼眸。


    白光從她指間散去,逐漸被代表治愈的青綠色取代。


    溫迎睜開眼睛,衛銘發現這一次她的神情自然鬆弛,已經邁出左腳,切換成隨時走人的狀態了。


    以往她都是沉默不語地坐在原地,摩挲著戒指,一夜不眠,直到天亮才離開。


    他有些驚訝,不清楚她身上怎麽會突然發生變化,卻還是由衷地感到高興。


    “看來你今晚可以早點迴家睡個好覺了,當然,我也是。”衛銘說著,瞥了眼鍾表,“不過你還得在這裏待一刻鍾,聞先生來深港了,他結束完會議就會過來看你。”


    “我知道了。”溫迎點了點頭,裝作係鞋帶的樣子,把腿挪了迴來。


    衛銘失笑,離開前,還是忍不住迴頭,說了句題外話:“你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錯。”


    這已經是個人人都能猜透的秘密了,溫迎眨了眨眼睛,彎起眼角。


    衛銘也朝她微笑了一下:“愉悅的心情能夠幫助你將異能發揮到極致,也是長壽的秘訣。希望你一直這麽快樂。”


    溫迎對他說“謝謝”,看著他轉身帶上門。


    室內歸於沉寂,她安靜等待了一會,一刻鍾以後,另一道身影推門而入。


    溫迎抬起頭。


    聞先生年逾花甲,滿頭銀絲沒有刻意渲染成黑色,一襲深色中山裝,已經有些舊了,衣擺和袖口都有剮蹭的痕跡。


    溫迎記得這套衣服,五年前的今天,同一時刻,她坐在首都的問詢室,眼前的人也是這樣一副打扮。


    那時候這件上衣也沒有新到哪裏去,甚至更顯陳舊。“fom”將時代推進嶄新的長河,很多人卻尚未從那場將生命變成數字的災難中脫離,到處都是鏽跡斑斑的景象。


    五年如一日,聞先生風塵仆仆,在她麵前落座。


    他剛結束一場緊急會議,臉上帶了些疲憊,笑容還是爽朗的。


    溫迎以為他會問自己工作相關的話題,但出乎意料的,他開口先問的,是她最近過得怎麽樣。


    “衛銘說你在睡眠方麵有些困難,最近呢,有沒有感覺好一些了?”


    “好多了。”溫迎語調輕鬆地迴答。


    聞先生微微頷首,接著道:“你從福利院領出來的那兩個孩子呢?有一個叫葉微意的小姑娘,她可是立了大功。”


    “他倆也挺好的,別人家的小孩青春期都沉默寡言,不愛和家長講話,我卻每天都被吵得耳朵疼。”


    聞先生忍俊不禁:“你也還是個孩子啊。”


    溫迎撓了撓頭,覺得自己工齡也挺高了,隨後端正坐姿,問起變異植物的動向。


    “從你撥出電話的那一刻起,海關就已經進行緊急部署,那批人被我們攔了下來。”


    溫迎靠在椅背上,一隻手不自覺地垂落,有些震撼地鬆了口氣:“……好快。”


    他們接著對話,生活,工作,任務,混雜在一起,這場對話逐漸演變成某種意義上的家常。


    樓下撿廢品的老人,異能局的奇葩同事,不屬於她卻日積月累的工作,還有趙夕頤:“明明是關係不錯的人,卻要每天互飆演技,我都害怕哪天我們會笑場……”


    聞先生目光謙和地注視她,時而耐心聆聽,有時候也給予一兩句站在年長者角度的解答,看起來和平常的長輩沒什麽不同。


    直到溫迎的手機響起,她有些抱歉地按住屏幕:“我之前忘記靜音了。”


    聞先生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把這裏當成太過嚴肅的場合,溫迎便打開手機。


    果然是周聿洐的消息,他說自己已經到達香山別墅,不過語氣有所懷疑:“這裏真的是我家嗎?居然連一張你的照片都沒有,我要退出去看看門牌號。”


    溫迎腦門上緩緩浮現出一個問號,哪有人通過這種方式判斷有沒有走錯門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樓梯旁邊應該掛著你十歲時拍攝的全家福。”


    “看到了。”周聿洐說,雖然是轉文字,但不用猜也知道,他口吻裏是故作的遺憾,“上麵沒有你。”


    “太可惜了。”溫迎也扼腕歎息,“都怪我十歲的時候沒有不顧一切跑到你家攝像師的鏡頭底下。”


    周聿洐立馬迴複:“怪我怪我。”順便踩一腳過去的周聿洐,“當然,千錯萬錯肯定都是他的錯,有拍照的時間為什麽不去找你?”


    溫迎:“……”


    此人十分擅長人格分裂,吃醋花樣很多,溫迎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有點期待他下次又要講出什麽石破天驚的話來。


    周聿洐:“我不是故意說他壞話的[親親]我隻是有感而發[親親]”


    “寶寶你為什麽不說話[親親]”


    “是心疼他了嗎…那我算什麽……”


    溫迎啞口無言,隻好當著長輩的麵快速打字:“你要記住你是一個好寶寶!!”


    周聿洐:“嗯嗯!!”


    溫迎:“不要隨便在外麵生氣!你現在是和祁勳在一起吧?……可惡!一想到祁勳能和你唿吸同一片空氣我就嫉妒地發狂啊!!”


    周聿洐:“……嗯嗯??!”


    周聿洐:“寶寶你這麽說我很感動……但我其實不需要唿吸的……”


    溫迎麵紅耳赤,唰地按掉手機。


    抬起眼,聞先生也正笑意吟吟地看向她,溫迎感到有些慚愧,想切換成一本正經的狀態,忽然聽到他感慨般地開口道:“對嘛,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


    溫迎摸耳尖的動作頓住了,隔了大約半分鍾,有些慚愧地坦白自己已經重新遇見周聿洐的事實。


    至於周聿洐的身體狀況,她略有猶疑,但聞先生神情未變,把麵前的屏幕推過來,給她看香山別墅的監控視頻。


    溫迎便明白了,一切他早已了然於心。


    “孩子,你有質疑的權利,我們也有保護你的權利,五年前的那句承諾永遠作數。”


    聞先生麵向她,眼角的皺紋隨著笑意而舒展,燈光下,他身影漸漸和五年前的那位老者重疊,聲音擲地有聲,“現在,我可以再次向你保證——英勇者的姓名不會埋沒於時代的洪流,榮光與過去,這片土地,都會為你們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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