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班級早自習,溫迎開始反思,自己剛才是否過於衝動。


    雖然她和梁牧棲之間已經單方麵到達至交好友的程度……


    不,不對。溫迎拿出古詩詞,鑒於過生日那天梁牧棲被感動到一塌糊塗的反應,這種程度應該是雙方都認可的,雙向奔赴的。


    但……


    梁牧棲的媽媽也在醫院裏,中午見麵的話,一定避免不了打招唿寒暄吧。


    溫迎自認為已經初步告別社交恐懼,但麵對長輩時,還是會產生那麽一點點壓力。


    當然了,隻是一丁點。她表現應該還是良好過關的。


    要不然樓上那位爺爺,也不會拉著她說個不停……


    是的,沒錯,打起精神來,溫迎!


    早自習上到一半,陳格終於拎著兩袋早餐進來了。


    溫迎問他:“你被罰站了?”


    「沒,樓下水池裏放了錦鯉,我去看了看。」


    “你看魚看這麽久,居然沒被老師逮著……”溫迎說著,忽然記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進行過撈魚活動,轉而道,“下課後我也去看看。”


    陳格把其中一份早餐放到她桌上,溫迎把小米粥的吸管插上,放在一旁晾涼,今早背的這幾篇文言文在腦海裏還留有殘存的印象,她背得很快,刷刷幾頁就翻過去了。


    陳格對此感到欣慰:「你這樣勤奮認真的勢頭,超過梁牧棲有望。」


    “嗯?”溫迎眼睛沒離開書本,“幹嘛總讓我超過梁牧棲啊,他又不是我的假想敵。”


    陳格:「因為,第一名就是要承擔高處不勝寒的壓力。」


    “那換我當第一,高處不勝寒的人不就變成我了?”溫迎笑了笑,撐著下巴,“哎,說實話,我覺得自己不是很有把握。”


    陳格也摸摸下巴:「為什麽?」


    “因為梁牧棲看著就沒拿出百分百的勁頭來學習啊,他每天事情那麽多。”


    陳格:「但你也沒拿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溫迎轉過臉來,陳格的表情泰然自若,她不知道這人哪裏來的自信,認為自己隨便努努力就能拿第一,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走到哪都無比隨性,全班人都在背書,隻有他一個人麵前攤著張八百年前的數學卷,旁若無人地吃早餐。


    也不擔心時不時隱匿在窗邊偷窺的班主任……


    心態可真好啊,陳格。


    早自習下課,班裏的人睡倒一大片,溫迎咬了個燒麥,和陳格一起下樓看魚。


    沒走幾步就到水池邊,溫迎才發現這地方其實很顯眼,正對著大門,屬於一進來就能看得見。


    但不知道為什麽,平日裏對有水的地方分外敏感的雷達卻沒有響,她進門後就目不斜視地走過,一點兒也沒注意到這裏。


    也很久沒有把地圖打開來標點……


    望向池中的錦鯉,紅白相間,圓頭圓腦,肚皮也是鼓鼓囊囊的。


    溫迎歎了口氣,“迴去吧。”


    「不看了?」


    “沒什麽好看的。”她別開眼神,喃喃,“太傻了。”


    太傻了。


    池中的魚在眼中沒有散發出一丁點的吸引力,隻是因為一個線索而產生的好奇。


    線索隻是係統買來的小道消息,是真是假都無法完全驗證。


    而溫迎……也僅僅是好奇。


    如果真的相信這種命中注定,她肯定早就遊遍大江南北,在每一片江河湖海裏尋找魚的蹤跡,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


    玩樂隊,寫歌,和陳格夏引汪梓銘成為朋友。


    更不可能衝動地做下決定,因為自我腦補而產生的同情,去找梁牧棲。


    溫迎抬起頭,陳格正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向自己。


    「你一個人在那樂嗬什麽呢?」


    “嗯?”溫迎揉了揉臉,“我笑了?”


    「嗯。」


    陳格點頭,「而且笑得很傻。」


    “隻是突然發覺了一個道理。”溫迎踏上台階,“別人說的話隻能偶爾聽一聽,人還是要相信自己。”


    一上午的課程很快過去。


    鈴一打響,溫迎和陳格打了聲招唿,拎起書包就朝校門口走去。


    之前已經查過公交路線,這裏離醫院的確有些遠,旁邊有出租經過,她順手攔了一輛。


    坐到後排,她拉開書拉鏈,準備給梁牧棲發消息,掏手機時順便摸了摸裏麵,一張折好的試卷靜靜躺著,沒帶紙和筆。


    就這樣還打了補課的借口,會不會顯得心不誠?


    再把試卷打開,拿的時候沒看清,居然是是一張語文卷。


    怎麽說,梁牧棲同學,聽說你閱讀理解特別厲害,我想拿著這張試卷向你請教?


    順便理一理,“之”這個字在文言文中起到什麽作用?


    ……算了。


    反正她本就不是誠心去補課,都是借口,都是理由。


    那,除去借口之外呢?


    真正想做的是什麽?


    陷入沉思的前一秒,手機叮咚一聲,梁牧棲:“我在醫院門口等你。”


    溫迎低頭打字:“還有十五分鍾才能到,你迴去陪阿姨吧,樓層號發我自己上去就好了。”


    梁牧棲:“不用。”


    溫迎:“你是不是怕我迷路?”


    沒等迴複,她又打字:“這醫院我來過兩迴,能找得到。”


    梁牧棲:“好厲害。”


    什麽啊……溫迎盯著這句看了兩秒,分辨不清這是誇獎還是什麽。


    句號看不出語氣,她也不知自己怎麽想的,迴過神來,一句“你用語音重新說一遍”就已經發送出去。


    “正在輸入…”亮起了,溫迎猜測梁牧棲是想要問為什麽。


    但是,為什麽呢?她按下鍵盤,思考要敲出一串怎樣的理由,上麵亮起的文字忽然變成了“對方正在講話…”


    於是指尖頓了頓,轉移到側麵,調低音量,將手機放在耳邊。


    傳來清淺的唿吸,梁牧棲的聲音:“好厲害,溫迎。”


    語調,似乎微微上揚。


    真的是上揚嗎?放下手機,溫迎忽而又覺得自己沒聽清。


    但再聽第二遍好像有些奇怪……


    奇怪什麽啊。視線投向前方的駕駛座,司機也正劈裏啪啦地自動播放語音,和群友們聊天。


    他們講話的聲音似乎更大吧,不會有人向後看,不會有人聽到。


    ——不會有人猜到,溫迎可能真的隻是想聽到某個人的聲音。


    直到目的地,溫迎都正襟危坐,手機拿在手裏,像個燙手的山芋。


    她此刻好像有些迷茫於自己的想法,認識梁牧棲後,溫迎衝動地邀請他去聽自己的樂隊演出,衝動地在演出散場,所有人離開後獨自等待。


    衝動地和他一起出門散步——啊不,這件事好像不怎麽衝動,她本就是因為找不到寫歌的靈感,想要出去散散心而已。如果陳格在,說不定也會和她一起去。


    二比一,她在心裏說,很好,那麽我們來研究最後一件事情,看看比分是否能夠追平。


    “到了。”司機在前方迴頭,把付款碼拉過來,“掃完給我看一下再下車啊。”


    “哦,多少錢?”溫迎拿出手機,滴的一聲,付完錢下車,拉開車門。


    陽光照射下來,金燦燦的,她抬手在額前遮擋,眯起眼睛,往前方去看,沒有看到梁牧棲在哪裏。


    低下頭去,還沒摸到手機,肩膀忽然被人輕輕碰了碰。


    她迴過頭,要找的那個人就站在自己身後,噙著微笑,安靜地垂眸看她。


    從來沒有發現過,梁牧棲笑起來的時候,右邊的臉頰會浮現出一個很淺的酒窩。


    正如溫迎從未發覺,自己和他的目光直直相撞時,左邊的胸腔會傳來不規律的震顫。


    或許衝動是一件好事。


    要不然,明明沒有生病的人為什麽會傻傻站在醫院的大門前。


    試圖拿比分追平的遊戲,欺騙自己這隻是一次平平無奇的善心發作的人,怎麽會突然,審視自己的心。


    是喜歡啊,原來。


    是喜歡。


    –


    想明白以後,溫迎突然變得有些束手束腳。


    走進大門,等待電梯,她一直很沉默。


    梁牧棲也沒有開口說什麽。


    數字顯示到達一層,電梯門打開,人流湧出來,新的人流湧進去,他們站到了最裏側。


    電梯準備上升,又有新的人按下開門,急急地擠進來,前麵的人往後退,險些踩到溫迎,她不由得往梁牧棲那邊靠近。


    肩膀撞到了他的手臂,溫熱的觸感緊密貼在一起,梁牧棲沒有動,也沒有拉開距離,或許是因為空間太過擁擠,因此避無可避。


    電梯門打開又合攏,逐漸有人走出去,轎廂變得寬敞許多,溫迎看向那隻手,再抬起頭,梁牧棲也正垂下視線,望向她。


    “十六層已到達”的提示音響起,電梯裏不知何時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走吧。”梁牧棲率先移開視線,往前走去,熱源忽地退散,溫迎看見他右手裏還拎著一個袋子。


    是為了下樓買東西,才順便站在那裏等待的嗎?溫迎跟在他身後,走出去。


    站在病房門口,她朝裏張望,躺在床上的人戴著帽子,靜靜合上雙眼,看起來正在睡覺。


    和長輩寒暄的步驟可以省略掉了,溫迎覺得心中輕鬆一秒,不知為何,還是有些沉重。


    她有點分辨不清這種重量從何而來,在原地呆呆站著,看著梁牧棲進到房間裏麵,搬出來一張小桌,架在走廊拐角閑置的陪護床上。


    原本拎在他手中的袋子被打開,梁牧棲從裏麵拿出一盒米飯,連同餐具擺在她麵前。


    他掀開另一個透明盒的蓋子,溫迎才發現,餐具隻有一個,米飯也隻有一盒,這外賣顯然是給她的。


    她有些發愣:“你不吃?”


    梁牧棲在她麵前坐下:“我吃過了。”


    “哦……”心中有些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她撥了撥麵前的米飯,看向梁牧棲,發現他今晚似乎真的沒有睡好,眼下有輕微的痕跡,帶著一絲疲憊。


    她突然就明白了那份沉重是什麽,自己幾分鍾前的念頭是何等的不應該。


    溫迎啊溫迎,你在別人連上課時間都抽不出來的時刻想要占有他的時間,在別人自顧不暇的時候讓他反過來照顧你,在生死攸關的病房前,談論虛無縹緲的愛情。


    受困於疾病,受困於現實的梁牧棲,你在幻想怎樣輕鬆地和他在一起。


    這未免有些……自私。


    “是不合口味嗎?”梁牧棲的聲音響起,溫迎迴過神,發現自己自始至終隻扒拉著米飯發呆。


    “沒……就是有點口渴。”


    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準備認真吃飯,眼前的人忽然站起身。


    是要去給自己倒水嗎?溫迎抬頭,急急地說了一聲:“哎不用,我也不怎麽渴。”


    梁牧棲的動作頓住,在原地停了幾秒鍾,“嗯,我的水杯是用過的。”


    溫迎鬆了口氣,他又說:“我去給你買,樓下有販賣機。”沒等她反應,轉身就朝樓梯間走去。


    悶聲腳步傳來,為了節省時間,他居然都沒有去等電梯。


    溫迎心裏酸酸的,感覺米飯都在變酸,抬起筷子夾菜,原來餐盒裏裝的是番茄啵啵魚,她居然吃魚了,還是在這種場景中,她有些想笑,可是想笑似乎也不應該,胡思亂想到把自己弄得快要分裂。


    手機上傳來梁牧棲的消息,問她要喝什麽,恐怕是因為覺得飯菜不合溫迎的口味,因此挑選飲料也要謹慎。


    “可樂吧。”溫迎打字,放下手機,再扒拉一塊米飯到嘴裏。


    喝點可樂,就不要再悶悶不樂。


    開心一點。她對自己說。


    至少不要在表麵上顯露出端倪,把沉重的心情傳遞給梁牧棲。


    梁牧棲重新迴到樓上時,溫迎已經整頓好自己的心情,飯菜也認真吃了一大半。


    她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飲料,笑著說了聲“謝謝”,哢噠一聲拉下易拉罐環,細小的氣泡隨之湧上。


    梁牧棲也給自己買了水,也是可樂,他們麵對麵坐了一會兒,溫迎給自己夾完最後一筷子菜,終於覺得有些吃不下了。


    梁牧棲把垃圾拿過去丟掉,迴來時,溫迎已經擦好桌子,拿起旁邊放著的書包。


    “那我們現在開始補課?”他問,溫迎的手卻停頓一下,沒有拉開拉鏈,而是把包背到肩膀上。


    “不了,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情,現在準備迴學校去。”溫迎說道,用輕鬆的語氣。


    梁牧棲愣了愣,像是有點意外,溫迎繼續向他道歉,說:“對不起,耽誤你時間了……”


    講到一半,她拿出手機解開鎖屏,“今天的啵啵魚很好吃,還有可樂……一共多少錢啊?我轉給你。”


    “不用。”梁牧棲說道,不知為何,聲音有些發悶,但他輕輕咳了咳,溫迎便在心中了然,那種悶不是因為不高興,而是因為他可能感冒了。


    溫迎:“要轉的,陳格給我帶早餐我也給了他飯錢。”


    梁牧棲沒有說話,她自顧自點開他的頭像,發一個紅包過去。


    “那我走了。”溫迎看向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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