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線拍攝到中期,聞導修改了劇本。


    其實並沒有做出太大的改動,故事還是那個故事,男女主還是那對男女主,他們經受的磨礪和成長也沒有變,唯一增添在他們之間的,是一隻毛絨絨的小動物。


    也許是因為這部劇蒙著灰色的暗調,看上去有些過分淒苦了,加上部分提前殺青的演員看完完整的劇本,大唿這結局後勁太大,有些讓人受不了,所以,聞導找來了一隻貓。


    說是找來一隻貓,實際上,貓是自己一頭撞了進來。


    與校園一牆之隔的小巷裏傳來少年們劇烈的大笑,變聲期的沙啞中淬了幾分惡意,那隻橘黃色的、有著柔軟皮毛的小動物不知從哪裏迸發出一股勇氣,從高牆一躍而上,落進了剛剛架起的鏡頭裏。


    過分瘦弱的貓起弓起了背,渾身炸起的毛瑟瑟顫抖著,用勇敢的目光與周圍的人對峙。


    直到被溫迎支使去買貓糧的小蔣氣喘籲籲著跑來,貓才收起前爪,一瘸一拐地向麵露善意的人走去。


    “這算是一種緣分。”聞導說,“它將是暗色基調的校園劇裏,真正屬於青春的一抹光。”


    於是,他們補拍了男女主共同收養小貓的鏡頭,但貓是分不清拍攝和現實的,被溫迎和沈逐抱過太多次後,它就認準了經常投喂和撫摸自己的這倆人,特別熱情地圍在兩個人腳邊打轉,像是把他們也當作了現實生活中的鏟屎官。


    “你說,我們要不要順水推舟,把這小東西收養了?”沈逐半蹲在操場邊,拿一根狗尾巴草佯裝逗貓棒,在貓腦袋上晃來晃去。


    貓很悠閑地打瞌睡,耳朵被狗尾巴草打攪地左右搖擺。


    溫迎坐在台階上,支著下巴看他倆,說:“那你得給它取個名字。”


    “我?我取的名字不一定好聽。”


    沈逐說著便隨口念出幾個名字,什麽“閃電飛俠”,“暴雨魔王”,“深淵翠花”,最後連“草莓牛奶”和“海苔虎皮卷”都冒出來,聽得溫迎都餓了。


    她不得不打斷他:“你對四個字名稱是有什麽執念嗎?”


    沈逐笑了笑說:“沒有啊。”


    逗貓的狗尾巴草被他隨手塞進貓卷起的身軀裏,他扯下係在腰間的校服外套,抬腿兩步跨過來,一隻腳踩在溫迎下方的台階上。


    劇組人員在此刻推著設備走過來,他低頭在溫迎唇角印下淺淺的的吻,然後若無其事地把頭撇開,把校服安分地穿上。


    “其實我想叫它‘迎迎’,它看上去就像你那麽可愛。”沈逐說,“但還是算了,我的世界隻需要一個溫迎就足夠了。”


    他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朝一旁的鼎沸人聲走去。


    溫迎的目光跟隨著他動作,看見沈逐指向劇本上的一段話,嘴角掛著淺淡的笑意說著些什麽,溫迎猜測他是想按照自己的理解修改台詞。


    “你確定?”聞導麵帶狐疑地看向沈逐,“我可是拜讀過你高中時期的作文,你每次都被扣二十分。”


    沈逐說:“您怎麽不去聽我寫的歌詞啊,這麽多年總該有所長進了吧,我去年還拿了金唱片獎。”


    “聽了,‘無法忍耐,深陷於此’,你十九歲寫的東西簡直不堪入耳。”


    “……”沈逐沉默了一會,眼神亂飄,落到溫迎身上。


    溫迎向他招了招手,嘴角微抿著笑容,在下墜的夕陽中好看的幾乎讓人麵頰燒紅。


    沈逐手抵著鼻梁,輕咳一聲:“我發誓我就寫過那麽一首放浪形骸的歌。”


    聞導大笑,放過了他,拍拍他的肩膀。


    那天他們還是達成了一致,將台詞按照沈逐的理解來修改。


    一千個讀者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擅長書寫愛情的沈逐,如今也能完美投入在他所扮演的角色,和那個與他性格相悖的少年融為一體。


    他和他的女主角遙遙相對,在徹底陷入地平線的夕陽灑下的最後一抹餘暉中,緩慢念白著說:“但在我看來,你從來不是任人擺布的公主。”


    “你是披荊斬棘的女王,所向披靡的騎士,而我是你最忠誠的擁躉,永不背叛的夥伴。”


    -


    聞導不再執導電影後,將溫迎收為了自己的學生,後者在他的指導下,也開始慢慢嚐試自己去拍戲。


    第一次小試牛刀,是在沈逐身上試驗的,溫迎給他寫了一部獨屬於他的劇本,篇幅不長,故事也沒有一開始設想的那麽轟轟烈烈,但他完成得很好。


    那部電影在五一檔上映,賣座率還不錯,沈逐把那掙到的錢專門劃到一張卡裏,作為和溫迎未來旅行的資金。


    這些年來,冬眠成為了兩人共同的傳統,十二月一到,兩家粉絲就心照不宣,也停止了不眠不休的做數據,在超話裏分享生活日常,以此向偶像證明,自己的現實生活中也過得很充實。


    或許是看出了這對情侶的感情與日俱增,完全沒有分開的可能,久而久之,兩家粉絲像認清了現實,幾乎不再爭吵了。


    “月下竹影”的超話也穩居在一個不溫不火的水平,發帖人少了許多,但也不斷有新的人加入進來,磕一口據說“娛樂圈唯一情比金堅”的糖,順便扒一扒這倆人之間淵源匪淺的過往。


    從盤到包漿的《友愛》到青春洋溢的高中宣傳片,再到初中時他們相伴而行的五分鍾,能深挖的實在太多,要等著網友拿放大鏡扒到幼兒園,可能還要花費掉很多年。


    不過沈逐已經不再覺得著急,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動輒開個小號按著人家的頭讓人家磕,他變得佛係許多。


    “也許是因為,從頭到尾你都給了我很大的安全感。”


    溫迎站在料理台邊,原本她是讓沈逐過來幫自己把圍裙係一下,但不知道為什麽,圍裙仍舊鬆鬆垮垮地垂在腰間,本該係緊綁帶的手從她的衣擺裏滑了進去。


    “溫迎姐姐,我好感動,你真的好愛我。”


    身後的人伏在她背上,明明個子很高,卻還要彎下腰,很勉強地將腦袋埋在她頸窩裏,溫迎把手向後,不輕不重地拍了他兩下。


    “你又看什麽同人文小說了?下次不要一邊說著純情的話,一邊做這麽不純情的事,很有違和感。”溫迎說,“出去,我要燒菜了。”


    沈逐把手拿了出來,摟緊她的腰:“我看著你做飯。”


    “會分心,做的不好吃了怎麽辦?”


    “那就讓它變得不好吃吧,我一點也不餓,有你就夠了。”


    溫迎笑了,迴過頭去看他,“不是說我給足了你安全感嗎,怎麽還是這麽黏人?”


    “黏人和安全感有什麽直接關聯嗎?”沈逐輕輕咬她的耳朵尖,唿出熱氣低喃著,“我隻是看見你就很容易走不動路,就像貓看見妙鮮包那樣。”


    他慣會說這樣的話,把人哄得神魂顛倒,無論是安全感還是耐心,統統都毫無保留地給他。


    他們的貓在外麵隔著朦朧的玻璃打轉,想不明白原本說好了出來就給它開罐頭的人類,怎麽會被熱氣氤氳的廚房突然吞沒掉。


    喵嗚喵嗚發出幾聲控訴後,它到喂食機裏大吃幾口,縮進柔軟蓬鬆的小窩。


    沒關係,人類是信守諾言的人類。貓在心裏想,他會像每年冬眠都帶它出門旅行那樣,也在它睡覺時悄悄開上一個罐頭。


    兩人一貓生活的歲月,說長不長,說短其實也不短。


    貓在長到十六歲時,虎皮卷一樣的身軀重新變得幹癟,蜷縮成到溫迎最初見到它的大小,溫迎在這個世界接受了第一場突如其來的分離。


    她以為自己已經成長為一個接受能力良好的大人,卻還是被沈逐窺探到引而不發的失落,於是那年冬眠還未開始,他們就將裝滿旅遊資金的卡取出。


    “這下我們能帶它去更遙遠的地方了。”沈逐握住她的手說,“小家夥還沒出過國門呢。”


    溫迎在他身邊笑,心想什麽小家夥啊,明明已經是老家夥了。


    據說貓的年齡要按照人類的七倍數來算,貓在最後的歲月看著她,是否也像暮靄沉沉的老者那樣,目光裏帶著慈祥和悲憫呢?


    他們坐上飛機啟程了,旅途沒有太大的規劃,隻是以散心為主。


    或許是因為世界終究是個圓,他們的航線再次掠過赤道和海峽,溫迎從舷窗遠遠看著,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與十七歲那個迷茫的自己也擦肩而過。


    成年的溫迎和十七歲的少女隔著遙遠的汪洋,她看見看見過去的自己站在飄搖的船隻上向她揮手道別,金色的霞光灑在少女的臉龐,那張麵孔又變成蒼老的模樣,寬容又慈悲地朝她微笑。


    漸漸的,那船隻漂遠了,溫迎好想抬腳追上,心裏卻傳來一道聲音,那聲音說別去追,別後悔。


    別忘記迴頭,也別害怕往前走。


    最後一站,沈逐帶她停在拍攝《友愛》第一季第一期的那座島嶼。


    黑白相間的鋼琴還矗在原地,這些年過去,它已經成為景點的代表性地標,從世界各地趕過來打卡的人數不勝數。


    沈逐和溫迎也去打了卡,坐在琴凳上時,身旁有歌迷認出了他們,在歌迷的強烈要求下,沈逐給他們免費開了一場小型的演奏會。


    他隻彈了兩首就從鋼琴邊起身,有人出聲挽留,沈逐淡淡地笑了笑:“再聽就要收費了。”


    他走到溫迎身邊,將她的手拉進自己的口袋,又有新的音樂愛好者去彈鋼琴,他們在人群裏安靜地看著,像一對普通的觀眾。


    彈著彈著,溫迎感到手心裏傳來隱約的觸感,沈逐跟著節奏在她掌心碰來碰去。


    對上她的視線,他笑著說:“比起被別人的目光包圍,我還是喜歡這樣,和你站在一起……”


    溫迎也朝他露出笑容,在溫暖的口袋裏攥緊了他的手指,在那道同樣溫暖的戒指邊緣蹭了蹭。


    他們沒有在這座島嶼停留太久,工作還在日積月累地堆著,隨意逛了逛網上推薦的景點,又沿著曾經的路線走了一圈,沈逐便訂下返程的機票。


    離開的前夜,島上刮起颶風,尖銳的唿嘯聲隔著門窗也能聽見,酒店的房屋在風中晃動不安,伴隨著忽明忽暗的燈光,像是末日即將降臨。


    沈逐將一隻手覆在溫迎的耳朵上,環抱著她入睡,她的另一隻耳朵貼在他的胸腔,聽見怦怦不停的心髒跳動聲,窗外的聲響在這規律的節奏中逐漸變得微弱。


    世界飄搖不定,她在安全的島嶼中慢慢閉上眼睛。


    “我檢查過了,這是唯一安全的地方,隻有在這裏,他們才不會找到你……”


    夢中有人在細碎地絮語,少女語調裏帶著上揚的尾音,像叮咚的泉水。


    “……”


    “但你自己也要小心,這間屋子很安全,可這個世界卻說不定有什麽隱藏的危險,那個叫沈遲的男主看著就不像什麽好人,果然是完全按照我的反麵形象來的啊,真的是……哎,把你的爪子放下,如果你推開這扇門,很有可能就再也迴不來了。”


    “那你呢?”迴答者的聲音幹澀,伴隨著電流的卡頓,“你為什麽要把手搭在門把手上?”


    “所以你剛剛是在模仿我的舉動嘍?”


    “……”


    “好啦,模仿就模仿嘛,你過來……”


    “我不會彈鋼琴。”


    “那你看著我彈嘛,隻是一首曲子而已,你不是號稱模仿能力很強嗎?”


    “……”


    “隻一遍,能記住了嗎?我不在的日子裏,你就給這首曲子填上歌詞吧,絕對不可以敷衍,等我迴來是要檢查的。”


    “你會迴來嗎?”


    “當然啊,我會迴來帶你走的,這是非常絕對的承諾……怎麽,你不相信嗎?”


    “我隻是不想讓你丟下我。”


    “我沒有想要丟下你,從來都沒有,隻是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你能明白嗎?”


    “請不要拋棄我。”


    “……等我解決完這些事情,我會來接你,然後,我會帶你迴家。”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屋子裏變得安靜而空曠,連唿吸聲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卡頓的電流聲再次響起,那聲音沙啞又沉悶,對著虛空重複著說:“請不要拋棄我,主人。”


    那道聲音盡力模仿著不成節奏的曲調,慢慢地唱:


    “now another year has e,


    like thest and the one before……


    i''m waiting in the cabin by the shore……”


    “……”


    溫迎從夢中驚醒,窗外的風還在肆虐不停。


    她赤著腳下床,房間昏暗,她跟隨記憶來到鋼琴放置的地方。


    溫迎,你真的會彈鋼琴嗎?


    溫迎,你真的不會嗎?


    她將手搭在琴鍵,微微動了動,彈出三兩個淩亂的雜音,可下一秒,仿佛受到了某種驅使,鋼琴聲像水一樣流淌,穿破漆黑的夢境,灌溉進這座房間裏。


    為什麽?她腦海中遲鈍地想,夢中的人,是我自己?


    恍惚中,有一扇門在緩緩地打開,她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沈逐走了過來,摟住她的腰,如往常一樣親昵,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


    “你來接我了,寶貝。”她聽見他說,聲音仿佛越過億萬光年,穿過星辰和大地,越過荒原和荊棘,帶著滿世界的風塵和雨露,來到她身邊。


    “嗯。”溫迎偏過頭去看著他說,不知為何,她悲傷到哽咽了。


    沈逐笑了下,琥珀色的眼睛像剔透的玻璃,溫和而虔誠地看向她,然後他偏過頭,在她唇邊落下鄭重的吻。


    “我一直在你身邊。”他輕輕地說,“別拋棄我。”


    “我永遠不會拋棄你。”溫迎抬手,在他柔軟的發間輕輕摸了摸,“我愛你。”


    那扇門完全的敞開了,白光乍現,分外的刺眼。


    門的那邊是什麽?溫迎不知道,但她卻必須邁出去。


    相擁的溫度籠罩在她身上,與她對視的眼眸裏,承載的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靈魂,他們曾經相遇過兩次,也重逢過無數次。


    還會再重逢的。她在心裏說。


    或許記憶會騙人,但她找得到自己,找得到愛人。


    這一次,不再恐懼,不再失語。


    她會帶他一起,重返人間。


    -


    世界在坍塌,高樓在傾倒。


    沈遲坐在一片虛空之中,沉默注視著這一切。


    良久,重塑再次實現,他向遠方眺望,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世界仍有條不紊,安寧重歸於秩序。


    “你自己坐在這裏幹嘛?”


    身後傳來聲音,沈遲迴頭,對上溫司讓的目光。


    他視線向下,對方手裏拿了一束花。


    “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來送花啊,今天高考,我給……”


    溫司讓說到一半,突然卡住。


    遠處鈴聲響起,校門打開,被解放的學生們魚貫而出,奔向他周圍同樣抱花束而來的家長。


    他低頭看向手中盛放的向日葵,花瓣自由舒展在淺色的包裝紙裏,係成蝴蝶結形狀的絲帶飄揚著,可是他卻想不起來,自己要贈送的那個人是誰了。


    溫司讓陷入了短暫的迷茫。


    沈遲在旁邊看他,開口道:“生活在這個世界,你覺得幸福嗎?”


    溫司讓抬起頭,有些莫名其妙:“幹嘛突然問這麽深刻的問題,我和你的關係已經到達能互相探討人生的地步了嗎?”


    沈遲:“……”


    他麵色不太好地看向他,過了一會,把頭撇過去了,說:“當我沒問。”


    “生氣了?”


    “沒有。”


    “就是生氣了。”


    溫司讓把腦袋伸到他麵前,他把臉轉向另一邊,溫司讓再跟過去,他這迴連身體也背過去。


    “你在模仿陀螺轉轉轉嗎?多大人了,還這麽幼稚。”溫司讓勾了勾唇,“我說反話逗你的,聽不出來啊?”


    “聽不出來。”


    溫司讓“哦”了一聲:“說明你還不夠了解我。”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要再接再厲啊。”


    沈遲並不搭腔,但也沒把那隻手甩下來。


    溫司讓就又莫名其妙地搖了他兩下,還把手握成拳捶他,砸地鼠似的。


    雖然沒有用多大力氣,但那副嬉皮笑臉的作態看著很煩人,所以沈遲瞥了他一眼。


    明明是冷冰冰的視線,溫司讓嘴角的笑容卻隨之擴散開來,把花丟進沈遲懷裏:“送你了。”


    後者漠然道:“我是垃圾桶嗎?”


    “你不要我就給別人。”溫司讓說著就重新伸出手,指尖勾在捆綁花束的絲帶上麵,左右張望著,像在尋找合適的人選。


    沈遲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壓抑著:“我果然就不應該管你,我應該讓你自生自滅。”


    “你說什麽?”溫司讓轉過來看他,見他臉色非常不好,很恍然大悟似的,把手鬆開了。


    “原來你舍不得這束花,早說嘛,不過我怎麽不知道你的品味居然是向日葵?”溫司讓說。


    “……”沈遲有些無語,他想說我沒想接受這束花,更不喜歡向日葵,你也別老在我眼前晃蕩,真是煩透了。


    可是溫司讓的手卻再一次,很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


    溫司讓說,“請我吃飯吧,就今晚,你現在打電話給望月閣預定。”


    “理由呢?”


    “你收了我的花,總得有點什麽表示。”


    沈遲:“……”


    他無語地問道:“你這花才值多少錢?”


    “無價,無價你懂嗎,我從來不隨便送人禮物。”溫司讓神態自若。


    “……”沈遲忽然笑了下,嘴角扯起冷冷的弧度,“騙子。”


    “嘿,怎麽能說騙呢。”溫司讓直接從他口袋裏拿出電話,“說得高級一點,我在敲詐你。”


    最後他們還是莫名其妙吃完了那頓飯,從望月閣出來以後,夜已經深了。


    “原來這裏真的能望見月亮。”溫司讓仰起頭,突然說,“以前都沒注意看過。”


    沈遲沒理他,他還抱著那束本不屬於他的、過於傻裏傻氣的花,聽見溫司讓自言自語般,在他旁邊絮絮叨叨地繼續說。


    “迴答你白天問我的問題,雖然真的很莫名其妙——我覺得我的人生還不賴,這麽說是不是過於謙虛了點?好吧,其實我過得很完美,非常完美,除了今生命定的大業還沒有完成……”


    沈遲問:“什麽大業?”


    “吞並你們家啊。”溫司讓的聲音很理所當然。


    沈遲無語凝噎,果然對這個滿嘴不著調的人就不該抱有什麽期望。


    他有點想把花摔到溫司讓臉上,很想問他到底是怎麽好意思的,整天像個騙子一樣說花言巧語,還厚顏無恥地讓自己請客吃飯,最後還大言不慚,要把沈家的產業給吞並了。


    但他做了幾個深唿吸,還是忍住了,轉過身去說了句“那你盡管試試看吧”,抱著那束花上了車,車尾甩過的煙噴了溫司讓一臉。


    “這傻了吧唧的,正反話都聽不出來。”溫司讓搖搖頭,也朝自己的車走去,沒走兩步,腳邊有什麽東西扒拉他的褲腳。


    他低下頭,那隻一隻還沒有巴掌大的,橘黃色的小貓幼崽。


    “和媽媽走丟了嗎?”他蹲下來,捏著小貓的後頸揉了揉,在草叢裏找了一圈,沒看到大貓的蹤跡。


    “算了,你跟我走吧,冬天就要到來了,你在這裏會被凍死的……”


    他喃喃自語,小貓瞪著大眼看他,好像在吐槽現在明明正值盛夏啊,離冬天還遠著呢。


    這個動了惻隱之心的兩腳獸可真是奇怪,明明想收養它,還要拐一個大彎,找一個令人費解的理由。


    就像他明明想和某個人吃飯,也要編造一堆謊話來騙他……


    車輛啟動,被溫司讓放在副駕的小貓慢騰騰爬過來,蜷縮在他的膝蓋上,他低頭看了眼,眼裏浮現溫和的笑。


    “雖然家裏已經有了燈燈,但那是隻有同情心的傻狗,它應該不會排擠你的,哎不對,一碗水端不平的二胎家庭才會想這些囉裏吧嗦的事情,我又不偏心……”


    “不過還是要先給你取個名字啊,要有名字才能產生羈絆。”


    他說著,突然想起什麽,在手機上找出某個頭像,對著小貓“哢嚓”拍了張照片,發送過去。


    “撿到一隻貓,像不像你?我準備給它取名叫小遲。”


    對方的迴應很快,也很冷酷:“滾。”


    “開玩笑的,它是個女孩子,小遲這種名字對它來說過分硬核了。”


    溫司讓再次發送,那邊沒有迴音了。


    小貓扒著他的膝蓋,努力站起來往屏幕上看,溫司讓把手機捂住了:“個人隱私,不準偷看。”


    小貓迷茫無知地看向他。


    溫司讓又把手拿開了:“算了還是看吧,隨便看看也沒事,畢竟馬上要成為一家人了……誒,我還真得給你取個名字,叫什麽好呢?”


    “小橘,喵嗚,算了還是取個和燈燈差不多的,不然傻狗會吃醋。”他敲著方向盤,“燈燈,亮亮,晶晶,歡歡……”


    頓了頓,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小貓咪,“迎迎。”


    幼崽唿嚕唿嚕著,仿佛也在說這是個好名字。


    “迎迎。”於是他又重複一遍,彎起了唇角,“跟我迴家,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歡迎你,來到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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