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麥卡茲的西門冰,此人藐視獅眼鎮權威,公開誹謗獅眼鎮最高管理小組成員,經過獅眼鎮行為規範小組的投票,將此人驅逐出獅眼鎮,永遠不得迴返。”


    在“獅眼鎮歡迎”的招牌下,肮髒的木樁牆壁上,貼著數不清的已經被風吹蝕的獸皮告示。


    吳漢尼在這些亂七八糟的告示裏,好不容易找到這一份還算能夠看清楚上麵的內容,上麵斑駁的顏色殘缺的字體,看上去也是貼了許久了。


    獅眼鎮其實不能稱為城鎮,隻是一個放大許多倍的守望壁壘,眼睛看得到的圍牆,全部是用幾個人都圍抱不過來的粗大巨木,一根接一根緊密的聯合,這種生長至少數千年的大樹幹,其堅固程度足以保護躲在它身後的生命體。


    一條主幹道在獅眼鎮的中央直直通向遠處另一個出口。


    主幹道的兩側,有一些磚石和樹幹搭建的兩層小樓,外牆是用泥土和草秸稈混合在一起的幹打壘,有些地方也已經破舊不堪。


    獅眼鎮上的人們對吳漢尼的到來,個個顯得麵無表情熟視無睹,也許他們早已經見慣一個個陌生人來到這裏,然後又離開這裏,誰都不會過問誰的生死。


    在一些牆角轉彎處和一些破舊的門廊下,零零星星有些像他一樣,衣不蔽體的人各自蜷縮在那裏。


    “豬哨旅館”,走了一小段路,吳漢尼看見一棟樓前掛著一個碩大的豬頭,黑黢黢的頭上,皮肉已經腐爛了一半,眼窩處留下兩個大大的空洞,殘破頭骨中露出兩個尖利巨大的獠牙,這原來肯定是一頭變異的野豬,現在成為豬頭骷髏招牌。


    在屋外茅草屋簷下,有幾個形狀古怪的人坐在長桌前吃著東西,門口的長木櫃台後,長著一個尖喙鳥般尖尖鼻子的老板,用一塊肮髒得看不清原來顏色的布,擦拭著木製酒杯。


    “你好,我,我想,找個地方住。”吳漢尼走上前,小心地詢問老板。


    老板抬起頭,翻著一雙白眼,從頭到腳打量下吳漢尼,然後用吳漢尼勉強能聽懂的奇怪發音,一指屋外牆角,“那邊去。”


    旅館老板見多識廣,他隻用眼一掃,就知道眼前這外鄉人是個窮光蛋,渾身上下連屁股縫都藏不住一個子兒。


    吳漢尼有些發窘,隻得按老板的指示,到了一個牆角處,慢慢順著牆根滑下,不管怎樣,總比昏睡在絕望海岸上強。


    “那是給有錢人住的。”一個顫抖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


    吳漢尼這才注意到自己棲身的牆角處,早已經蜷縮著一個瘦小的老頭,他和一堆破麻布擠在一起,一時間不容易注意。


    “嗯,一個凱魯人。”老頭自言自語。


    吳漢尼有些吃驚,“你怎麽知道?”


    老頭渾濁的眼球在眼眶裏轉動一圈,滿臉的皺紋抖動著,“年輕人,如果你活到我這個歲數,又是一個麥卡茲人,你就看一眼什麽都明白了。”


    “你一定猜想我的歲數,”老頭語氣裏透出一些得意,“上一個恆曆年甲子,中軸大陸火山大爆發,我大概和你現在差不多年紀。”


    恆曆每一個甲子輪迴是六十年,老頭伸出枯瘦的手指,似乎在盤算著年份。


    吳漢尼一臉茫然,失憶讓他聽不明白老頭的話,他忐忑地問:“恆曆?現在是幾年?”


    老頭想不到吳漢尼這樣問,有些無趣,“現在是第七個恆曆,你怎麽會連這個,也不知道嗎?”


    老頭有些像看傻子一樣瞪視著吳漢尼,吳漢尼被看得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我,我忘記很多事,我隻記得一艘大船,都是火光,等我再次醒來就到這了。”


    “這樣啊。”老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抖抖索索從懷裏掏出一塊黑唿唿,已經硬得如石頭般的麵包塊,“你餓了嗎,先吃點吧。”


    吳漢尼感激地接過麵包,用力掰下一塊,放在嘴巴裏慢慢咀嚼。


    說實在,這麵包的滋味遠不如海岸上那新鮮螃蟹肉好吃,不過,對於已經饑餓的吳漢尼來說,也是美味。


    “你先好好在這睡覺吧,其它的不用多想,多想也沒用,眾神讓你到了這裏,命運自然會有安排。”


    老頭的話語出乎意料地有股柔和的力量,吳漢尼的心緒平複了點,一邊用牙床磨著硬麵包,一邊開始昏昏沉沉睡意上湧。


    從他在絕望海岸上醒來,將近一天時間裏,他從海岸眾多怪物包圍中逃到了獅眼鎮,現在被老頭柔和的聲音撫慰,他的眼皮低沉,一會兒工夫就倚靠在牆壁上睡著了。


    火,很大的火,到處都是。


    吳漢尼東竄西突,他被火焰包圍在中間,無處可逃。


    一個大大的桅杆帶著燃燒的火苗當頭罩下,吳漢尼雙手抱頭,內心近乎絕望。


    水、水,現在最需要的水,u看書 .uukanhu 隻有水才能澆滅這熊熊大火。


    一滴、二滴、三滴,水滴開始打在吳漢尼身上,火焰在水的灌溉下逐漸小了。


    但是水卻是越來越大,漸漸淹沒了吳漢尼,吳漢尼覺得自己唿吸困難,不由張開了嘴巴。


    咦,這水甘甜,很好喝,吳漢尼吞咽了幾下,猛地睜開了眼睛。


    不知什麽時候,天上居然下起了雨,這雨雖不算大,但卻很密集,吳漢尼渾身上下已經被雨水打濕。


    原來他剛才睡著了,做了一個夢,要不是這突如其來的雨,他還在夢中和大火搏鬥呢。


    “給,遮擋下吧。”一塊破麻布扔了過來,方才在他邊上的老頭示意他將麻布披在頭上。


    吳漢尼感激地向老頭微笑,拿過麻布披在頭上,多少能避避雨水。


    “這裏就是這樣鬼天氣,說下雨就下雨,說出太陽就出太陽,說熱就熱,說冷就冷。”


    在雨水裏,獅眼鎮整個麵貌和方才又有不同,街邊屋簷下不停有雨水淌下,然後從牆角處匯聚成一個個水塘。


    腐臭味道也開始散發,原本堅硬的泥土路被雨水一泡,開始顯得泥濘,再有人畜走過,道路就被踩得泥濘不堪,一坨坨,像那些腐爛的傷口,綻放出黑醜的爛肉。


    “現在就這些麻袋片,過幾天會有多的。”


    吳漢尼臉露不解,老頭指一指遠處一個牆角處,“那邊那個,我看過不了這幾天了,到時他的麻袋片就是你的了。”


    吳漢尼望過去,才看清那邊也有幾塊麻袋片,隱約有個人在下麵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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