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聲一句話接著一句話,幾乎沒有停歇,也絲毫不給散兵思考的機會。


    他隻能順著對方的節奏來。


    就這樣,被眼前的「星女」一把抓住了雙手。


    力量從對方手中出來,與左眼中那本該屬於星女的星眸唿應。


    轉瞬間,散兵的意識便被帶到了一個未知的空間。


    這是一個稻妻風格的庭院。


    散兵獨自站隔斷外,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他身邊。


    是星女。


    依舊是那個剛過他肩頭的個子,此時的她披散著及膝的藍紫色長發,穿著一身純白的衣裙,巧笑嫣然的看著散兵。


    那是原本的星女從來不會露出的表情。


    “嗬嗬,漂亮麽?以前的我更漂亮哦,要不是力量受損,我才不會變成這副矮個子。”她似乎有些嫌棄自己現在的樣子。


    散兵從未見過如此活潑明媚的星女。


    “這是哪?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散兵掩蓋著眸中翻湧的情緒,問道。


    “這裏呀,是你的過去和未來啊。”她隨意迴答道。


    “我的過去?和…未來?”散兵思索著這句話的含義,“你到底是什麽人?”


    一個又一個的謎團讓散兵無法沉溺在那種絕望的情緒裏,他被推著向前,來不及停留。


    “都說了,我是「阿斯特萊婭」啊,笨蛋,第二次了,我可不會解釋第三次。”她抿著唇,臉上露出不爽的表情。


    “好了,接下來的一切,你自己去看吧。”


    「阿斯特萊婭」突然消失,原地隻剩下了散兵。


    緊接著,隔斷內傳來兩個人的談話聲。


    是散兵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的聲音,丹羽和埃舍爾。


    塵封的真相突然在他眼前上演。


    埃舍爾果真不懷好意,就是他帶來的改良技術讓禦影爐心失控,讓祟神汙染了踏韝砂。


    他殺害了丹羽,也終於露出了本來麵目,竟然是「博士」。


    “要將我的心……送給他……就告訴他,長正大人……也好,我……也好,都將他……視為……我們的一份子。”


    “他不必做任何事來證明自己,人與人……不會隻有利用。唯有你這樣的……才會如此……”


    偽裝成埃舍爾的博士,告訴「傾奇者」,丹羽拋棄了他們,讓他這個人偶身的家夥帶著淨化裝置去關閉危險的爐心。


    “這個裝置裏的東西似乎保護了我,裏麵是什麽?”單純的人偶什麽都不知道


    “丹羽大人畏罪潛逃,不過他給你留了份禮物,據說是你一直想要的東西,是從無辜的隨從身上弄來的。”


    無法接受這一切的人偶,將枯萎的心髒狠狠摔在地上。


    他不知道那是丹羽的心髒。


    散兵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無能為力的看著這一切的上演。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瘋魔般的大笑起來,嘲諷著被玩弄於鼓掌的過去,他怒吼著:“多—托—雷—,你竟敢做出這種事!丹羽根本沒有畏罪潛逃!是你!是你殺了他!”


    他都做了什麽啊?


    罪魁禍首就在他身邊,他卻什麽都不知道。


    哈哈哈。


    可笑,


    真可笑。


    在多托雷看來,他是不是就是一個可憐的小醜?


    眼前的場景突然變化,散兵來到了另一個空間。


    這似乎是另一個未來。


    被旅行者打敗的「散兵」答應了草神的要求,帶她們去往世界樹尋找降臨者的相關資料,卻意外發現了過往的真相。


    他妄圖通過世界樹抹除自己,來改變過往的一切悲劇。


    “從今往後,「散兵」或「傾奇者」,這兩個名字,都將不複存在。”


    散兵看著另一個自己,就這麽帶著舍棄所有的決絕衝進了世界樹內,隻留下一個被帽簾遮掩的背影。


    不,或許那就是他。


    他失敗了,世界樹沒有辦法抹除任何人的存在,它隻是改變了所有人的記憶。


    到頭來,他不僅沒有改變曆史,他的所作所為還被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遺忘。


    而忘卻所有,似乎獲得重生的流浪者,卻因為心中的空洞與空缺,選擇再次背負起過往的一切。


    “沒有價值的東西,不會被保留…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在這裏結束!”


    可是迴憶起一切的流浪者,真的快樂嗎?


    明明他的願望是‘希望自己從未來到這世上’,明明神明迴應了他的願望,甚至賜下了一枚風係神之眼,可他卻依舊存活著。


    背負著無人可知的罪孽活著。


    這又算什麽呢?


    散兵不知道這究竟算什麽,這是他想要的嗎?


    不,這不是的……


    空間再次變化。


    無邊無際的黑海吞沒了這個世界,天空一片紅光,世界呈現出毀滅之景。


    深淵之中,隻有那個披散著藍紫色長發的身影,明明依舊麵無表情,卻讓散兵感覺到了那股無盡的悲慟。


    他忍不住朝她而去,伸手想要觸碰她,她卻化作熒光消失在他眼前。


    “不!”


    不要!


    不可以消失!


    這到底是什麽?!


    到底發生了什麽?!


    空間再次發生變化。


    這一次,他站在宇宙之中,腳下是一顆散發著藍灰色暗光的星球。


    「阿斯特萊婭」就站在他麵前。


    “哎,明明很在乎我,為什麽偏偏要說那些傷人的話呢?”


    “很痛苦對嗎?在痛苦中沉淪的你,還覺得自己是沒有心麽?”


    她伸手撫上了散兵的臉頰,


    “你在哭嗎?”


    淚滴順著寶石般的眼眸落下,「阿斯特萊婭」輕輕擦去他的眼淚。


    “別哭。”


    “仔細感受吧,你空洞的胸膛裏,明明一直燃燒著熾熱的情感。”


    散兵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是憤怒?還是絕望?又或者是瘋狂?或許可能是迷茫?


    “原來,我一直都有‘心’嗎?”他聲音顫抖的問道。


    “你覺得呢?你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阿斯特萊婭」輕聲迴應著,眼眸中滿是溫柔之色。


    突然,她想到了什麽。


    “我說的是真的哦……”我也如愚蠢的「我」一般愛著你。


    “什麽?”散兵還沒反應過來。


    “我所做的,應該值得一個獎勵。”她不由分說的湊了上來,粉唇覆在散兵的唇上。


    散兵完全愣住了,發生了什麽?


    他驚慌失措的一把推開了身前的女孩。


    「阿斯特萊婭」的麵色一下陰沉了起來,他怎麽敢拒絕。


    她很想一巴掌把他拍出去,給他一個教訓,可是那五百年的情感偏偏影響著她。


    “好了,你該出去了,我也要繼續沉睡了,反正你更喜歡那個蠢貨的「我」,不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個也不算什麽,哼。”「阿斯特萊婭」揮了揮手,不耐煩道。


    整個空間突然定格破裂。


    散兵的意識瞬間迴到了原本的身體裏。


    他身前,星女的身軀突然失去了支撐,癱軟的倒下,散兵下意識接住了她。


    “哥哥,這下你可以相信我了,我會永遠陪著你,永遠保護你……就算你離開了,我也一定會找到你,休想擺脫我……”


    平淡無波卻帶著偏執的聲音,這是星女。


    她死死抓著散兵的袖子,而後陷入了沉睡。


    強行喚醒過往,消耗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她的靈魂十分疲憊,忍不住陷入沉睡。


    散兵迴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不由得抱緊了懷裏的女孩。


    “嗷?”雷納塔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擔心著自己的爸爸媽媽?


    它的叫聲讓散兵心下一軟。


    “不必擔心,一切都結束了。”


    這一次,我會珍惜我已經擁有的一切。


    這一次,我選擇完全接納過往。


    不必再去追求那虛無縹緲的東西。


    我早已擁有了屬於我自己的‘心’。


    一切罪孽、報償,皆許此身。


    「傾奇者」是我,人偶是我,國崩是我,斯卡拉姆齊是我,散兵也是我。


    懦夫般怯弱的、狼狽而痛苦的、狂妄又可笑的……都是我。


    我會背負起一切,不再逃避。


    我就是我。


    在散兵做出選擇的那一刻,星空迴應了他,早已癱瘓的人造正機神軀在某種神秘力量的催動下,分解,重組,構成一個真正的、超脫人的範疇的,神。


    正機神再次與散兵建立鏈接,仿佛渾然一體,而並非曾經用「傀儡的懸絲」控製那般。


    過往的一切共同鑄成神座,迎接一位新神的降臨。


    這是屬於七葉寂照秘密主的尊位。


    屬於神明的力量揮灑開來,治愈著須彌受傷的民眾,所幸還沒有人失去生命。


    很多雙眼睛都注視著這一切的發生。


    他們都看到了那位新神的誕生。


    以人偶之身成神。


    前所未有之事,足以震驚整個世界。


    “神明?我嗎?嗬嗬,還真是……”


    散兵坦然接受了一切,


    過往的執念居然在這種時候實現。


    嘖嘖。


    正機神軀化作虛影,沒入了散兵體內。


    他就是它,可以隨時召喚它。


    如今的散兵,已經是真正的神明了。


    “要是你醒著,一定會為我高興的吧?沒事,再睡會兒,讓我先把舊怨解決一下吧。”


    還有一句話,他在心裏悄悄訴說著:


    ‘從來沒有不喜歡,無論是哪個你,隻要是你,我都喜歡。’


    他抱著星女,帶著雷納塔斯一步步走出了廢墟。


    舊怨啊……那當然就是……


    “多托雷…多托雷…哈哈哈哈哈哈,多虧你有那麽多切片,就讓我體驗一下,把你千刀萬剮的樂趣吧!”


    還是那一身黑衣,還是那個帶帽簾的鬥笠,他還是他,即便成為神明,他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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