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敏並不是時恪生物學意義上的母親。


    像舊社會的過繼,時恪隻是記在她名下。她隻是他法律意義上的母親。


    但時恪又是夏敏亡夫時守業唯一的兒子。


    你品,你細品。


    就因為這一層關係,夏敏很難真的對時恪好。


    不是因為時恪不夠聽話不夠聰明,而是她沒辦法麵對自己丈夫婚內出軌的產物。更無法接受時守業生前對她和他們的感情他們的婚姻的背叛。


    但換一個角度說,但凡她能生,這世界上就不會有時恪的存在。


    又或者,時恪還是她的兒子。


    但她的兒子時恪肯定不是現在會用言語朝她捅暗刀子的時恪。


    也能不怪時恪笑裏藏刀口蜜腹劍,完全是因為他有兩位好老師,要不是夏敏這個當母親和時文萱這個姑姑教的好,他哪能學得那麽像?


    但凡夏敏在他小時候對他好哪怕一點點,他都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夏敏當然也沒忘她當年是怎麽對時恪的。


    她這些年沒有一天能睡好覺的。


    從心理上虐待一個小孩,她也不好受。


    她知道時恪有多無辜,可她就活該承受丈夫出軌,還幫他承擔養私生子的責任嗎?


    所以讓她對時恪好,她也做不到。


    她恨恨地的瞪著時恪,瞪著瞪著,倏地咧嘴樂了。


    “既然這麽惡心我給你的一切,那你怎麽不去死啊!死了就可以擺脫我給你的一切,包括我帶給你的痛苦和心理陰影,一了百了!”


    時恪早就不是以前那個聽見這種話就會質疑自己不好的少年了。


    他含笑目光落在夏敏因為怨恨而扭曲的臉上,嗓音沉沉的淡聲說:“母親都還在痛苦中煎熬掙紮,我怎麽能死在母親前頭?”


    “時恪!”時老爺子本不想開口,可時恪越說越過分。


    他警告的瞪了時恪一眼,“你跟我過來。”


    時恪看向孟煜,“孟煜他……”


    “也一起過來,在書房門外等你,也省的有人偷聽咱們爺倆說話。”時老爺子起身離開前,銳利的目光落在一臉看好戲的時文萱和時競身上,“你們娘倆也安分點,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老頭子我是老了,不是死了!”時老爺子一直都知道時文萱心裏怎麽想的,他也不怕當眾拆穿讓她下不來台,“我是不願意管事,不是管不了!”


    時老爺子看向夏敏時,先是歎了一聲,語氣也緩和了不少,“你……都這麽多年過去了,人都得往前看。我知道,我沒經過你的苦,沒資格勸你善。但你就算不為別人,為了你自己,你也不能一直被過去的怨恨拖著。”


    “守業已經死了十五年了,說得難聽點,他就剩下一把骨頭渣子了,可你還活著,你還有未來!唉,這事隻有你自己想開了才行,不然誰勸都沒用。”


    時老爺子訓完人,目光落在時恪臉上,見他還坐在那沒動,揚起拐棍就往他腿上抽了一棍子。


    老爺子抽他這一下,也就是手揚得高,拐棍落下來的破風聲聽著嚇人,但真落在他腿上,卻沒多大勁兒。


    “你還不走?”時老爺子恨不得潑他一臉茶水,“等我請你?”


    時恪拍了拍被拐棍抽到的滴地方,笑得混不吝,“這不是等您訓話呢麽?”


    “我訓得了你?”時老爺子氣得吹胡子瞪眼,“之前在錦城的時候你怎麽答應我的?啊?這才下了飛機多長時間你就忘了?”


    老爺子臉色漲得通紅,嘴裏罵罵咧咧的往書房走,連老管家要來攙扶他都被他拒絕。


    時恪撿起老爺子扔在地上的拐棍,提步跟在老爺子身後往書房走。


    “您慢點走,別一會摔了跟頭又賴我。”


    時恪說著,把拐棍當成金箍棒在手裏轉了一圈。


    好巧不巧的,碰掉了一個花瓶。


    乒乓哢嚓。


    正氣頭上的老爺子聽到動靜一迴頭,就看見自己收藏多年的花瓶被摔了個稀巴爛,更氣了。


    “你這個討債鬼!”


    時老爺子看著碎成一片一片的花瓶肉疼不已,恨不得再抽時恪兩拐棍。


    時恪倒是滿不在乎,“一個死物而已,再給你買。”


    時老爺子啐他,“少用你哄女孩子那套忽悠我!”


    時恪笑笑,不置可否。


    進了書房,時老爺子開始擺弄自己的寶貝茶具。


    時恪站在窗前,倚著窗台,耐心急的等著時老爺子開口。


    “不關門?”老爺子衝好一壺茶,提醒時恪。


    時恪輕嗤,“又沒有什麽不能讓別人聽的。”


    時老爺子白他一眼,“你倒坦然。”


    時恪扯了扯唇,“所以您到底要跟我說什麽?”


    時老爺子不答反問:“你不打算住在家裏?”


    “我倒是想。”時恪嘲弄道:“就怕明早起來,您就徹底失去我這個寶貝大孫子。”


    時老爺子:“……”


    他知道時恪說的並不誇張。


    這家裏除了他,沒人歡迎他來。


    所以時老爺子並未勸他留下。


    他隻有時守業一個兒子,而時守業也就時恪這麽一個兒子,他要是出事,時家就真的絕後了。


    雖然現在一直在提倡男女平等,但到了時老爺子這個年紀,他就想有個親孫子。


    不是外孫時競不好,而是時恪在遺傳學上跟他的羈絆更深。


    “找好地方了?”時老爺子給時恪倒了杯茶,“用不用我讓人給你安排個地方?”


    “不用。”時恪果斷拒絕,“我出去住就是不想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


    在時家,無論是夏敏還是時文萱母子,他們都容不下他,恨不得時刻掌握他的動向。


    他不留在時家,就是不想給他們窺探他的機會。


    沒道理他從剛時家這座監獄裏出去,轉身又埋進了時老爺子給他的新牢籠。


    最重要的是,他想肆無忌憚的跟他歲寶貼貼。


    幾天不見,他想她想得快爆炸了。


    他可不想跟別人分享他跟他歲寶貼貼的全過程。


    更不希望他跟陸歲歲的關係這麽早暴露。


    無論是對他,還是對陸歲歲,都沒好處。


    見他拒絕的這麽幹脆,時老爺子瞥他一眼,“什麽叫找人盯著你的一舉一動?說話怎麽這麽難聽?我就不能是找人照顧你,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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