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複死亡大概有一千多次,狂小瀾終於不再受洪水和天雷的折磨了。


    她的心境也在千多次的堅持和死亡,以及折磨中提升了一些,比以往更有耐心,更堅定。


    洪水退去,天雷不在,卻沒有什麽晴朗的天空,和綠意盎然的花草樹木出現。


    大地寸寸爆裂塌陷,一道道深不見底的裂縫出現,裂縫中黑暗得讓人心悸,如同深淵。


    狂小瀾看得心驚,本想躲避一二,可不等她有何反應,就昏倒了。


    而她的身體無法在這樣的震動下保持平穩,掉入了裂縫中,等意識清醒,她已經忘了自己的一切,隻知道自己是個小乞丐。


    此時,她身處的世界正發生著一場史無前例的戰爭和饑荒。


    戰爭和饑荒的到來,令原本平靜的世界,多了很多平常看不到的黑暗和血腥。


    無數人流離失所,餓死在各大地域,還有無數軍人戰死沙場,血流成河。


    為了活著,人們用盡一切辦法活命,為此哪怕道德淪喪,沒有人性。


    狂小瀾身為乞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餓到極致的感覺,那是一種比死了還可怕的事。


    對於非常饑餓的人來說,隻要能吃,他們不會放過一切東西,哪怕是平常難以下咽的樹葉,樹皮,樹根,乃至泥土。


    可當無東西可吃時,他們就盯上了人,到了這個時候國家所定的一切約束不再有用。


    有人為了活著,跑到滿是屍體的戰場,如同惡鬼般肆意啃食屍體。


    而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人為了活著,連親人也不放過。


    此時狂小瀾窩在一個土洞裏,衣衫襤褸,雞窩般的頭發和瘦可見骨的臉,顯示著她已經很長時間沒吃飽過了。


    此時她正看著離土洞有兩丈遠的一個地方,那裏有四個人,模樣和她沒甚區別。


    那四人的其中三人貪婪的盯著一個孩童,孩童約有四五歲,是那三人的親人。


    “兒啊,為娘實在太餓了,你發發慈悲救救為娘好不好?”


    “小哲,爹爹也好餓啊,平時爹爹最疼你了,你不會忍心看著爹爹死的對不對?”


    “乖孫兒,奶奶最愛你了,奶奶也好餓啊,你不忍心看奶奶餓死的對不對?”


    眼前的三人都是他的親人,是平時最疼他的人,孩童縱使年紀小,也知道接下來會如何,被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乖孫乖啊,奶奶不想死啊。”


    蓬頭垢麵的老人上前兩步,一把抓住孩童的手,卻被她兒子一把揪住頭發甩在一邊。


    “老不死的東西,滾一邊去!”


    經此變故,孩童迴神轉身就跑,麵色驚恐,可他太瘦太小,沒跑幾步就被餓瘋的父母抓住了。


    “哲哲呀,你跑什麽呢?”


    男人的聲音傳入孩童耳中,惹得孩童恐懼的大喊大叫,身體劇烈的動作,想要逃脫父母的惡爪。


    可餓瘋的人,力量是巨大的,任他如何動作也逃脫不了,反而助長了兩人的兇性。


    “啊!!!”


    聽到慘叫聲,躲在土洞中的狂小瀾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定是極為殘忍的,不忍看下去,隻好閉上了眼。


    她不敢去阻止,也不敢跑掉,害怕自己會落得和那孩子同樣的下場。


    耳邊傳來不堪的慘叫,狂小瀾的手抓著大把大把的泥土吃著,不管咽不咽得下去,似乎隻有這樣才不害怕。


    待不再有任何聲音,狂小瀾才敢睜眼看去,那四人剛才在的地方已經沒人了,隻有一副白骨和一地的腥紅血液,還有兩具女人的屍體。


    空氣中飄散著一股血腥氣,狂小瀾覺得似乎這股氣味中,也還在殘留著可怕的畫麵,讓人恐懼和膽寒。


    狂小瀾胃裏一陣反胃,想吐卻吐不出來,抓起一把泥土往嘴裏塞去,悄悄鑽出一個腦袋看了看周圍,看到了遠處逐漸走遠的一個男人背影。


    自她從成為乞丐的那一天開始,就嚐盡了人情冷暖,也看盡了各種肮髒和無奈。


    狂小瀾看著那男人走得無影無蹤後,鬆了一口氣,她現在隻需補充一下體力,然後離開這裏找找吃的。


    哪怕她已命不久矣,可若還有一息活著的時間,她一點也不想錯過。


    想到此,狂小瀾大口大口的吃著難以下咽的泥土,等吃夠了起身慢慢向遠處走去。


    經過一個時辰的行走,她來到了一個小破廟,廟裏有個和尚盤腿坐在一個破破爛爛的蒲團上,瘦骨嶙峋的。


    和尚緊閉雙眼,手上拿著一串念珠轉動著,若不是看其還有微弱的唿吸,狂小瀾以為他已經死了。


    “和尚,你坐在這裏幹什麽,不怕被吃了?”


    狂小瀾找了個地方坐下,順口問了句話。


    和尚並未答話,一動不動的盤坐著,似乎沒有聽到一樣。


    狂小瀾也不在意,在休息了兩刻鍾的時間,便起身去了另一個地方。


    每走到一處便能見到很多餓死的人,絕望而血腥的氣息傳遍每寸土地和每個地方。


    看到這些情景,狂小瀾不經想到,自己會不會為了活著,有一日也去做那血腥的事?


    顯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她無法迴答,畢竟若能活著誰會願意死呢?


    狂小瀾低頭走著,不忍去看周遭的一切,慢慢的她來到了一個小鎮。


    小鎮破敗不堪,餓死的屍體到處都是,一股衝天的屍臭在鎮裏彌漫著,顯然這個小鎮已經成了一個死地。


    狂小瀾退出了小鎮,向一個方向而去,不知走了多久,她又來到了一個小鎮。


    這個小鎮倒是沒有什麽屍臭,或是屍體,卻多了一些餓得走不動的人,以及昏倒的。


    狂小瀾也走不動了,便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剛坐下沒多久,她就見一個婦人抱著一個一歲多的小娃娃在她身旁坐下。


    小娃娃像是睡著了,在婦人懷抱中緊閉雙眼,看著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知道被婦人照顧得很好。


    狂小瀾偷偷仔細觀察了下婦人和小娃娃,隻見婦人蓬頭垢麵,瘦弱不堪,可那小娃娃卻是胖嘟嘟的。


    在這每個地方鬧饑荒的情況下,婦人能將那小娃娃照顧得那麽好,定是有足夠的食物喂養那娃娃。


    “大姐,你家娃娃照顧得真好,你吃了不少苦吧。”


    放在平時要把一歲娃娃照顧的那麽好,自是容易的,可鬧饑荒的情況下,大人就要受苦了。


    有什麽吃的喝的,全部優先考慮孩子,最後才來考慮自己。


    婦人似乎是被狂小瀾的突然出聲嚇了一跳,抱著孩子遠離了她好幾尺距離,防備的看著狂小瀾。


    看到婦人如此,狂小瀾明白她是為什麽,在這遍地吃人血肉的情況下,婦人怎會不害怕,不防備?


    “大姐,我沒有惡意,你迴來坐下吧。”


    狂小瀾主動挪遠了,不靠近婦人,婦人見她許久不動作,才在地上坐了下來。


    “大姐,你從哪裏來呀?”


    婦人抱緊了懷中娃娃,道:“我家住在北方的一個小鎮,走了半月來到這裏,你呢?”


    狂小瀾歎了一口氣,“我六歲時就死了爹娘,從那後乞討為生,沒什麽可說的。”


    婦人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沒想到是個乞丐,想起自己的遭遇也是和其差不多的。


    “大姐,你家娃娃叫啥呀,長得好可愛啊。”


    聽到狂小瀾問自家娃娃的名字,婦人笑道:“他叫明明,一歲半了,會喊娘了。”


    “若是能敖過這段時間,他將來定是個狀元郎。”


    婦人一聽笑得更燦爛了,“嗯嗯,我兒很聰明的。”


    每個做父母的人,都希望自家兒女前程似錦,光耀門楣,婦人也不例外。


    “他爹爹今年夏天去世的,隨後他爺爺奶奶也死了,若不是鬧饑荒了,我可能還在帶著他賣繡帕。”


    或許是許久沒和人說話了,婦人對狂小瀾講述了自己的遭遇。


    “後來饑荒鬧得越來越厲害,我帶著他四處東奔西走,為了不餓著他,我到處乞討,最後實在是討不到吃的,就去做了軍妓。”


    說到這,婦人紅了眼眶,若不是為了孩子,誰會願意去做軍妓,誰又會出賣自己的身體?


    “半月前,軍營開始亂了,我偷偷拿了些食物,帶著兒子來到這裏,可惜一路上的情況,讓我害怕極了。”


    婦人眼裏浮現出懼色,因今年的饑荒極為嚴重,讓她見識到了一個人餓瘋時是什麽狀態。


    “我真的好害怕被人把我母子二人給吃了,想哭卻不敢哭。”


    俗話說得好,為母則剛,婦人為了孩子在這到處混亂不堪的情況下,還能護好自己的孩子和自己,足以想象這期間她有多小心謹慎。


    狂小瀾能理解一個母親,為了孩子拋棄自己的尊嚴,乃至生命,隻為孩子的性命。


    “你是個好母親,想來你已經餓了半月了,至少你沒因饑餓吃了他,我一路走來,見過太多人將小孩拿去充饑。”


    從婦人的身體情況來看,就知道婦人自己本身的問題。


    在本身極餓的情況下,婦人能忍住饑餓不發瘋,已經很不易了,更別說她還帶著一個孩子。


    隻是時日一久,等婦人一死,那孩子恐怕也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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