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師反軍,出現了。


    數不盡的車馬,數不盡的刀槍,數不盡的厲字大旗,自官道而下。


    騎卒先行,停留於江州西城門百丈外。


    穿著全身甲的騎卒手握勸降書,一人一馬狂奔向了城門。


    喻斌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一旁月泉挽弓拉弦動作一氣嗬成。


    馬依舊在狂奔,馬上騎卒已是重重摔在了地上。


    全身甲唯一的縫隙,雙眼處正中間,一根銳矢沒入。


    一旁的譚敬宗下意識摸了摸臉頰,想說點什麽,又不太敢。


    勸降書飄落在了地上,沾染了幾滴血,愈發殷紅。


    信使之死,無疑激怒了反軍將領。


    殺聲震天,戰旗獵獵,鼓聲密集,反軍沒有任何休整,騎卒分散兩旁既是讓路也是督戰,步卒結為戰陣逼近城牆。


    時間對齊燁來說很緊迫,對反軍來說何嚐不是如此。


    原本看起來並不重要的江州,還當是孤城,誰知因其他城池城門被毀後,這裏反而成了攔路虎,反軍想要徹底占領東尚道拉開縱深,繞不過江州。


    拖得越久,越沒時間布置東尚道,一旦朝廷平亂大軍來了,隻能龜縮東雲道。


    “是唐津!”


    城牆上的譚敬宗抬手指向亂軍中軍位置:“身穿遺魚甲,厲良玉麾下遺魚營主將唐津!”


    “唐津。”


    喻斌麵露冷笑,未見其麵,聞其大名。


    厲良玉坐鎮東雲道舟師大營,東雲道舟師共三營,三營三將在舟師中的地位都不次於肖湞江、霍誌遠等府帥,軍職上稍有不如,威望與其相當,都是厲良玉從基層中提拔上來的,尤其是唐津,舟師營中高級將領中唯一一個“陸”轉“海”的將領。


    唐津原本是嵐城折衝府都尉,以治軍嚴苛聞名,不但對自己同袍恨,對自己更狠,前朝時因上官倒賣軍中糧草檢舉到了嵐城知州府,上官都尉毫發無傷,他則是因汙蔑而被降了軍職成了旗官,還被調到了舟師營中。


    改朝換代後,厲良玉為防瀛島大舉進犯頒了募勇令,不說沒效果吧,反正效果沒厲良玉期望的那麽大。


    在這種情況下,唐津帶著二百舟師軍伍提著刀,架在各村鎮裏長脖子上,逼迫百姓入營上船。


    僅靠唐津這二百人,前前後後一個多月,帶迴了近萬百姓入營上船。


    事是辦成了,唐津在東海三道百姓的心中就如同索命無常一樣,談唐色變。


    事實上唐津也的確砍了很多百姓,嘴裏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百姓,保護百姓的東海三道,可下起手殺百姓時毫不手軟,讓所有百姓奉行軍法,不入營的百姓,皆以怯戰處死。


    厲良玉得知後並沒有嚴懲唐津,反而令他步步高升,最後成為了東雲道遺魚營的主將。


    早在擔任嵐城折衝府三把手之前,唐津還在北地混過,最早出身北地策馬營,專門負責軍器監向北關送戰馬的活,並參加了三次守關之戰,別看來東海時隻是個都尉,實際上也是沙場老將。


    亂軍步卒已是緩步逼近,喻斌與月泉二人麵無表情,既無懼怕也無擔憂。


    齊燁說過了,打的越快越好,結束的越快,對大家越有利。


    月泉已是換了箭,火藥箭,準備射出第一箭。


    眼看著敵軍越來越靠近,月泉緩緩唿吸著,司衛們兩人一組,一人拉弓,一人拿著火折子。


    “慢著。”喻斌突然攔住了月泉:“不止是舟師反軍!”


    月泉放下弓,他也發現了幾絲異常之處。


    敵軍是結戰陣了,攻城的戰陣,可陣型太過散亂。


    哪怕是以對舟師這種菜逼的要求評判,戰陣也太鬆散了,和從來沒操練過似的。


    正當二人觀望之時,敵軍出現了一陣騷動,原來是有怯戰之人。


    最初隻是幾人,轉身就要跑,緊接著便是數十人。


    喻斌與月泉對視一眼,二人非但沒有幸災樂禍,反而滿是擔憂,同時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之前沒想過,現在卻是最為擔心的可能性。


    原本兩側那些騎在馬上的舟師騎卒,突然抽出了刀,策馬撞進了人群之中,別說掉頭要跑,哪怕隻是轉過身,迴過頭,長刀砍過,慘叫連連,驚慌連連。


    “天殺的狗賊!”


    月泉勃然大怒:“那些是百姓,被裹挾的百姓!”


    喻斌著實沒想到舟師竟如此下作:“快去尋恩師,告知恩師亂軍應是忌憚火藥箭,強迫大量百姓入了戰陣一起攻…”


    “來不及了。”


    唯一沒有慌亂的隻有一人,譚敬宗。


    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時,譚敬宗突然出了手,奪過一旁司衛手中長弓以及火藥箭,挽弓拉弦的同時,火藥箭略微一掃就被點燃了,隨即射向了敵軍之中,那些有著大量百姓的敵陣之中。


    一切發生的太快,譚敬宗做著一切之前仿佛知道喻斌與月泉會阻止他一樣,有意無意的向右側靠了幾步,喻斌月泉二人根本來不及阻止。


    隨著一聲“轟隆”巨響,敵軍陣營最前方數人被氣浪掀翻,幾條胳膊炸到了空中。


    “你瘋了!”喻斌目眥欲裂:“那火藥箭是用來殺賊的,不是用來殺我大康百姓的!”


    “你想守城?”平日裏和個愣頭青似的譚敬宗,冷冷的問道:“還是想做聖人?”


    “你…”


    “聖人,守不了城的。”


    “可那些人是百姓!”


    譚敬宗麵無表情:“一路哭,何如一家哭,婦人之仁如何掌兵,如何守城,你若下不狠心,滾遠些,本將來守,守不住,腦袋給你。”


    “你…”


    喻斌眼眶暴跳,月泉也一時有些六神無主,他了解齊燁,了解所有人,他不相信齊燁會下令連百姓一起殺,他也不相信其他人會下這種命令。


    可如果不下令的話,難道就任由這些被裹挾的百姓攻城,就任由舟師亂軍借著大量百姓的“掩護”爬到城牆上奪城?


    江州失了,整個東尚道都要失。


    “我說了,殿下顧忌民心,可我譚敬宗不顧忌,我數三聲,無需你下令,閉口不言就是。”


    譚敬宗很冷靜,冷靜的令人心裏發寒。


    “一,二,三!”


    三個數,喻斌心亂如麻,沒來得及再說什麽,譚敬宗突然衝著兩側城牆大喊:“傳大公子軍令,射敵軍右翼,角樓落石阻門,加熱滾油,阻敵於五十丈外,城駑力潰前軍!”


    原本周圍的司衛聽到吵鬧聲還有猶豫,譚敬宗喊什麽,傳誰的令,司衛們也不會在乎,也不會聽。


    可譚敬宗喊的是“大公子”三個字,既然喊出了“大公子”,那麽定然是喻斌下的軍令。


    喻斌,瞳孔已是縮成了針尖一般。


    大公子,是他在南關時的“稱唿”,司衛內部的叫法,到了東海外,當著外人的麵,司衛從來沒這麽稱唿過他。


    箭矢破空之聲,不絕於耳。


    城駑射出了一支支長槍一般的大箭。


    巨石落地之聲與火藥炸響之聲,震耳欲聾。


    喻斌再說任何話,再做任何舉動,都晚了,敵軍已是死傷無數。


    這些敵軍中,既有舟師亂軍,也有百姓,被裹挾,無辜的百姓們。


    戰爭,從來不是百姓所選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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