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齊燁出宮的時候,漆黑的夜色飄落著鵝毛大雪。


    白色的雪,黑色的夜,黑白分明。


    正如火紅色的炭爐,灼熱的火光熄滅時,隻剩下了黑,焦黑。


    紅的,黑的,白的,看似分明,又何曾分明過。


    莊嚴的皇宮,巍峨的宮殿,令人敬畏的金黃色,其背後,又何嚐不是隱藏著如山的屍骨。


    掌管權力的文武百官,低下頭的那一刹那,又何嚐不是在心中醞釀著一個又一個見不得光的猙獰。


    天底下最大的一座城,看不見的角落中,又掩埋了多少血淚。


    可如山的屍骨中,有著多少忠臣義士,又有著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


    低下頭的文武百官,又有多少心懷大義,願以死報國。


    角樓中埋藏的血淚,或許有種善良的百姓輕聲安慰著悲苦之人。


    世間總是如此,黑白無法分明,希望與失望交織,當絕望如一張大網籠罩山河時,又會有一個個劍指蒼穹撕裂絕望之網的英雄豪傑。


    世道,好,又壞著。


    人心,壞,又好著。


    壞人,剿滅希望之火,怕火光照亮自己猙獰的容貌,將自己的身形隱藏入絕望之煙中。


    好人,拚盡全力趕走絕望之煙,點燃希望之火,供寒冷之人取暖。


    希望如火,失望如煙,有人點火,就有人放煙,有人放煙,自然也會有人點火,如此仿佛,好又壞著,壞,又好著。


    馬車出了京,迴了南莊。


    當齊燁迴到小院時,許多人都在。


    “搞定科考的事。”


    齊燁揮了揮手,讓小夥伴們離開。


    他突然有些膩了,在京中待膩了。


    他想去東海,東海,似乎也如京中這般好又壞著,可他卻不用這般的累,這般的感慨,這般的無奈,他隻需要如同在南關,在山林一般,舉刀廝殺,持盾衝鋒。


    躺在床榻上,季渃嫣用溫暖的身軀試圖驅散齊燁身體上的寒冷。


    當有一個女在熟睡時願意掀開被角強忍著不適貼上一具散發著冷意的身軀時,那麽她一定是愛你的,除非她正在上鍾。


    輕輕摟著季渃嫣,齊燁終究是安睡了,有如此知冷知熱的女人操心也爽朗了幾分。


    第二日齊燁沒有日到三竿,不到午時就起床了,上廁所、洗漱、吃飯,然後帶著旺仔與季元思入京,目的地,禮部。


    人,哪有不煩的。


    齊燁這一點就比較好,如果他不開心了,他就會讓其他人更不開心,其他人比他還不開心,他也就開心了。


    到達禮部的時候,正好剛散朝沒多久,周介帶著一群人模狗樣的屬官們進入公堂之中。


    齊燁橫的和二大爺似的,從進衙署,旺仔與小舅子一人一腳,守門倆衙役捂著屁股讓到了旁邊,再到繞過影壁,大喊一聲“周老匹夫”何在,不少想要走入公堂的禮部官員全跑迴班房裏了。


    徑直來到公堂外,齊燁看人都不是什麽好眼神兒。


    剛坐下的周介苦笑連連,見到齊燁來者不善,微微揮了揮手,兩側屬官如蒙大赦,貼著牆壁退出去了。


    “周老大人。”


    其他官員一走,齊燁樂嗬嗬的來到了公案前:“吃了沒。”


    周介沒好氣的說道:“沒吃。”


    “沒吃正好,那你吃我一大逼兜!”


    齊燁抬起手作勢欲唿,嚇了周介一跳,下意識將身體往後靠。


    “你敢!”


    “看你那慫樣吧。”齊燁收迴手臂,轉身坐下了:“這點逼膽兒還當尚書呢。”


    又羞又怒的周介暴跳如雷:“老夫好歹是當朝尚書,禮部尚書,齊燁小兒你莫要如此猖獗!”


    “你自己都說了,我k你一頓朝廷都得裝聾作啞,猖獗怎麽的了,你咬我。”


    周介吹胡子瞪眼,愣是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齊燁哈哈大笑。


    他還是喜歡這種感覺,什麽玩意以禮相待,什麽玩意規矩、製度、尊卑,還是大逼兜子好使,自己有自己的規矩不玩,上趕著遵守別人的規矩,腦有病。


    “齊燁,你入我禮部衙署,到底所為何事,有屁就放!”


    “錢,其一俺錢。”


    齊燁右手一伸:“日尼瑪給錢!”


    “錢?”周介一頭霧水:“什麽錢?”


    “科考費用,裝傻呢。”


    齊燁沒好氣的說道:“科考在南莊舉辦,維持秩序、考生住處、吃喝拉撒,哪個不要錢,哪個不是應該你們禮部負責給錢,數百上千的考生一切用度,不應該你們禮部出錢嗎,總不能叫我掏自己的腰包吧。”


    周介擰了擰眉,下意識點了點頭。


    還真別說,這要求挺合理,國朝舉辦科考,一應花銷的確是應該禮部出,戶部撥錢,現在這差事落到齊燁頭上了,由南莊出場地以及負責具體細節,是應該給錢。


    想是這麽想,周介說道:“你也不缺錢啊。”


    “哎呀我草你血…”


    齊燁生生撤迴了一個“媽媽”,罵道:“卡布達超級變身上下顛倒,嘴裏說逼話是不是,那你也不缺錢,你把你全部家當捐給國朝好不好。”


    “好啊。”周介撫須一笑:“本官變賣全部家當交於國朝,殿下也效仿一番,如何。”


    齊燁愣了一下,季元思低頭說道:“這老狗名下無田產,隻有一處府邸,還是工部營建朝廷賜的。”


    “就知道。”齊燁猛翻白眼:“老周啊,你也是黃土埋天靈蓋的歲數了,這輩子吃過的鹽比我腳都鹹,明人不說暗話,差事,我南莊和抱刀司接了,可以,但是這一應花銷,本世子不可能自掏腰包,事,我可以辦,但是我不能讓你們拿我當榜一大哥,吃大哥,喝大哥,背後還罵大哥得der的嗬。”


    齊燁的確不缺錢,但是不想被罵作傻缺,忙前忙後還自掏腰包,讀書人嘴上說會感謝他,心裏指不定怎麽笑話他這個冤大頭。


    對於齊燁的合理要求,周介倒是挺好說話:“所需幾何。”


    齊燁豎起三根手指。


    周介倒吸了一口涼氣:“三千貫?!”


    “滾你大爺的,三萬貫!”


    “三…”周介目瞪口呆:“殿下瘋了不成,三萬貫,你怎地不去搶戶部錢…”


    頓了一下,周介改口道:“你怎地不去搶南莊寶庫!”


    這話沒毛病,京城誰人不知,京中幾處錢莊要是拿不出現錢,還得去南莊找段大管事“周轉”一下。


    齊燁都氣樂了,我自己搶自己?


    周介冷笑連連:“隻是幾日科考罷了,我禮部本就花銷了不少,哪裏來的三萬貫,癡心妄想。”


    “還幾日科考就罷了,你知道我南莊歇業一天損失多少錢嗎。”


    周介啞口無言,具體數字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如果這麽算的話,三萬貫還真沒多要,可能還是個友情價。


    “不給是吧。”齊燁站起身:“那就拜拜了您內,小舅子。”


    季元思:“姐夫你說。”


    “在士林中放出風聲,禮部為不讓本世子以及抱刀司還有南莊總攬讀書人科考一事,借朝廷調度錢糧刁難於我。”


    周介霍然而起:“你敢?!”


    “你選的嘛。”齊燁聳了聳肩:“周大人。”


    周介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禮部…禮部拿不出這麽多錢財。”


    “那就賣衙署嘍,官員們湊嘍,實在不行去賣血,日落之前,三萬貫送到南莊交於抱刀司卓統領手中,必須全部是小額銀票,五十貫到百貫的。”


    周介下意識問道:“為何要交於抱刀司手中?”


    季元思嘿嘿一笑:“月底了,親軍營發本季糧餉。”


    周介目瞪口呆:“抱刀司至多三百人,司衛一季軍餉幾何?”


    “軍餉不多,獎金多。”


    周介不明所以:“獎金?”


    季元思掰著手指說道:“就是司衛們的差旅費、車馬費、取暖費、加班費,以及卓統領的窩囊費。”


    “共計幾何?”


    “這個月我姐夫心情不爽利,發的少,正好近三萬貫。”


    周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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