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間,但凡是皇子,甭管再是賢良仁厚,就不可能沒有那麽一瞬幻想過,幻想自己這個天潢貴胄要是當了天子會如何。


    文臣,誰又沒想過封侯拜相,或是指鹿為馬呢。


    武人,必是建功立業,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可要是一個武人,一個武將,整天想著當天子,那就很不對勁。


    武將成為皇帝的,有,不是沒有。


    可康止戈呢,又和市麵上常見的武將登頂皇帝有著顯著的不同。


    就說康止戈從出道開始,走的路線,經營的人設,人生軌跡,和要造反當皇帝一點邊都不沾。


    就如這老登有一天起床,吃過飯上個廁所,雙眼望天,一尋思今天沒什麽事可幹,好無聊啊,不如造個反吧。


    要知道想當皇帝,最基本的要素就是“時間”,時間準備,至少密謀數年乃至數十年的時間,在這個期間需要籠絡權貴,至少在京中有關係,拉別人上賊船。


    人家是悶聲不響發大財,老六是一聲不吭造大反。


    還有兵馬這一塊,別人造反不說手下幾十萬人吧,至少也得有個十萬八萬的,叫齊小弟打進京中。


    老六倒好,在北關的時候本來兵馬就少,還要留下一部分兵力繼續守著北邊關,造反的時候隻帶著部分步卒平推北地三道。


    值得一提的是,這也是老六打進京中登基還算順利的主要原因。


    哪怕是造反,老六都會分出一半人手守著國門,防止外敵趁虛而入。


    事實證明老六的抉擇是對的,剛登基北關異族就打來了。


    就老六舉旗造反這事,給人一種很倉促的感覺,好像趕不上二路汽車似的,說造就造,朝廷事先根本不知情。


    前朝末期的時候,有人造反,不少世家、臣子倒是有所預料,要知道那時宮中可以說是民心盡失,皇帝本就昏庸無度,又沒長什麽腦子,江山都岌岌可危了,竟還想對付天下世家門閥,肯定有人反。


    隻是大家沒想到的是,反旗是在北地舉起來的,還是在軍中,更是由北邊關率先舉起來的,當初不少人都以為應該是南地那邊先反才對。


    按道理來說,應該是造反的人先聯絡有權勢的臣子、世家,獲得這些人的支持後才造辦事


    老六正好搞反了,他是先舉起了反旗,一路勢如破竹在北地攻城掠地,之後才有臣子和世家主動找上他。


    從造反,到平推京中,這期間發生了什麽,老六又為何造反,造反之前又是個什麽情況,包括最重要的一點,也就是造反的初衷,知道這些內情的隻有屈指可數的幾個當事人,若問如今朝堂或是京中,不足五人,其中還包括老六、小二、文德。


    隨著老六這個最當事的當事人緩緩訴說,齊燁震驚的無以複加。


    當年老六造反時,看似兵分兩路,實際上是分了三路,除了齊懷武那一路輕騎外,還有一個人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前朝兵部右侍郎程文廣,也是老六麾下先鋒軍統帥。


    老六定鼎江山那一戰,也是造反最後一戰,快打到京中了,宇文檀帶領大軍築成最後一道防線。


    誰知道這宇文檀比老六還老六,見到老六後直接當老六,降了。


    那時,很多保皇派都在懷念一個人,程文廣。


    包括現在,不少人也會想著“假如”以及“如果”。


    假如程文廣沒有加入康止戈,如果當年領兵的是程文廣而非宇文檀,那麽康止戈絕對打不進京城,甚至連北地三道都推不過來。


    從這一點來看,程文廣的統兵作戰能力絕對夠猛。


    當初在京中,就連程文廣都說滿京中武將他是第一。


    這話沒毛病,因為老齊和老六在邊關,不在京中。


    由此可以看出,造反這件事,最核心的就是三個人物,康止戈、程文廣、以及齊懷武。


    齊懷武追隨康止戈造反,世人不覺得意外,畢竟齊懷武當年在山林外,在南關,是被康止戈帶迴來的。


    可前朝朝廷待程文廣不薄,又是兵部右侍郎,他為何特意跑去北關跟著康止戈造反?


    老六也道出了實情,程文廣和齊懷武算是師承一脈,都是道家子弟,至少程文廣是這麽說的。


    程文廣出身將門,家境極好,年幼習武,喜行俠仗義,續須之年遊曆天下,也可以理解為行走江湖,在這個期間他進入了一個道觀,拜了一位道人為師,在道觀中待了六年,之後迴京,被舉薦入兵部任職。


    程文廣所用的兵法並非家傳,而是道家兵法。


    老六帶著齊懷武在京中述職時,無意中結識了程文廣,準確的說是齊懷武結識了程文廣。


    也是機緣巧合,三人在一家酒樓中遇到了,程文廣看老六挺不爽的,知道這家夥不是善茬,總是罔顧軍紀,因此言語有了交鋒,最後倆人打了起來。


    本來和齊懷武沒什麽關係,老齊在旁邊看熱鬧,怪就怪在程文廣撞翻了齊懷武麵前的酒壇,然後被齊懷武騎身上一頓掄。


    挨揍的程文廣就很奇怪,老齊那一套王八拳看似沒什麽章法,卻似有著道家功夫的影子。


    心生好奇,程文廣就嘮上了,這一嘮,難免探討起了兵法,最終確定了,老齊學的很雜,其中就有道家兵法。


    可程文廣又很懵,齊懷武和個野人似的在山林中待了那麽多年,怎麽可能是道家子弟?


    關於這件事,老六也不清楚,他隻知齊懷武和道家有關,程文廣也說過,齊懷武是道家子弟,至少學過道家的本事。


    三人開始相交,一起罵世道,一起罵朝廷。


    多年來,隻要能相聚,三人就會在京中見麵,喝酒,談論天下,直到有一天,齊懷武對程文廣和老六說,眾生皆苦,反吧。


    然後,仨人就反了。


    沒什麽令人振奮人心的豪言壯語,沒什麽觸底反彈之後的爆發,就是喝著酒,賞著雪,喝著喝著,賞著賞著,齊懷武說反吧,咱一起造反,造成了讓康老六當皇帝。


    這便是三人造反的初衷,因為一頓酒,因為一句沒頭沒尾的“反吧”,然後三人又見了幾次麵,嘻嘻哈哈的嘮著,最終老六與齊懷武迴北關,程文廣留在京中試圖拉攏一些將領。


    第二年春,老六在北關舉起義旗,宣布造反,齊懷武帶著輕騎,也就是幽騎去北地三道推各處折衝府,該殺殺,該招降招降,程文廣則是帶著親隨與高階將領前往北關與老六匯合。


    之後,三人就這麽造反成功了,可惜的是,程文廣戰死了。


    “每每想起那一寒夜,懷武說,眾生皆苦,反吧,程文廣問他,醉否,懷武文不答反問,反,還是不反,程文廣閉口不言,朕震驚非凡,懷武說,朕與程文廣若是不反,他反,反了後,令朕叫他一聲幹爹,他便將龍椅贈予朕。”


    康止戈的語氣極為感慨:“那便是你爹,那便是懷武,他說造反,說讓朕坐龍椅,仿佛反掌觀紋一般簡單,仿佛隨意所說哪家青樓的妓家標致一般。”


    說到這裏,康止戈的眼眶逐漸紅潤:“如今,朕是坐上了龍椅,成了天下共主,可當年寒夜三人,懷武遠走西關,程文廣又戰死了沙場,獨留朕一人,枯坐於龍椅之上。”


    齊燁默然無語,天子沒有講述當初三人在戰陣上的豪情,也沒有講述那一次次經曆生死的波瀾壯闊,隻是講述程文廣的來曆,講述如何結識,講述三人賞雪、飲酒,造反。


    那一場雪,那一頓酒,那一番言談,已是勝過千言萬語,三人情誼,皆在雪中,皆在酒中,皆在三言兩語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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