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燁心中五味雜陳。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足夠了解世家了。


    可董孝通的一番話,讓他看到了世家的本質,貪,卻怕,越是怕,越是貪心!


    “殿下,殿下,殿下。”


    一連喚了三聲殿下,董孝通的麵容上滿是難以形容的情緒。


    “世家,除不完的,止不住的,不信你看南野北集,那販糧與收售獸皮的向家,本是不值一提的村戶小民,隻因攬了南野學堂學子的衣物,如今走到哪裏,旁人都要恭敬的稱一聲向掌櫃的,原本為人謹小慎微,身著布衣,再看如今,著華服,乘馬車,誰敢招惹他,招惹了,深怕他尋如今季公子叫屈,假以時日,這向姓的掌櫃的也會成為世家,假以時日,他也會如本官這般貪心不止,這,便是人心,你除的不是世家,而是人心,人心,殿下除的完?”


    董孝通放下了茶盞,輕笑了一聲。


    “再說那雅食樓董家孫四,本是廚子出身,受了惡官欺壓,你可知那惡官被喻公子抓了後,孫四買了院子養了多少小妾,六房,整整六房,六房,皆是小妾,六個小姐,皆是當初欺壓他惡官的女眷,滑天下之大稽,母女同為小妾共侍一夫,荒謬,為何荒謬,因你為那孫四出了頭!”


    “這麽刺激…”齊燁眼眶暴跳:“還有荒唐嗎?!”


    旺仔的麵色也變的不好看了,匆匆走了出去。


    “你將百姓的工錢漲了又漲,可這工,早晚要上完。”


    這次,輪到董孝通給齊燁泡茶了,幽幽的說道:“待你離開了,百姓無工可上,便要離開,或是出關,可出了關,旁人東家也會給他們這般高的工錢嗎,自是不會,工錢給的少了,百姓便耍懶,耍了懶,便會被攆離,那時,百姓就會叫嚷,當初世子殿下在的時候,如何優待他們,可東家們,都是惡,都是壞嗎,自然不是,善的東家,就活該舍己為人,活該不賺錢財養活百姓嗎,若商賈要舍己為人,要活該賺錢統統給了百姓,誰還經商?”


    茶杯遞給了齊燁,董孝通歎了口氣:“你我二人,不過半斤八兩罷了,本官看的比你透,好人做壞事,見的多了,好人不償命,見的多了,既會無意中做壞事,既做了好事會死,為何還要…罷了,就如本官,不要太好,亦不要太惡,惡的善一些,好的壞一些,這便夠了,親族重要,身家性命重要,旁的,都不重要。”


    就在此時,旺仔迴來了,看向董孝通,麵色極為古怪。


    “如何,可是問過那孫四如何因為殿下本善為惡的。”


    “問了。”旺仔突然挺起胸脯,朗聲開口。


    “孫四,視六女眷為親族,你說那母女二人,因怕遭非議才哭哭哀求入了孫家,所謂母女二人同侍一夫,是因那女子遭受了連累要吃官司,隻有嫁了人改了姓氏才能免了牢獄之災,旁人誰敢招惹,隻有孫四可憐她們,成了親後,孫四從未動過這母女二人,那女兒本就有身孕,家中長輩原是要為她墜身,懷胎七月,孫四怕一屍兩命,這才納入家中,若不然你以為以孫四如今的身價,還娶不到婆娘不成!”


    一步一步走到董孝通麵前,旺仔滿麵譏諷之色:“善,會遇惡,可善,亦會遇善,惡,觀瞧誰人都是惡,隻會瞧見惡,因放眼便是惡,心,也就愈發的惡。”


    齊燁,哈哈大笑。


    他就知道,自己,或許會無意中犯錯,可自己,終究好事做好事多一些的。


    沒等齊燁反唇相譏,旺仔火力全開。


    “你要怕死,為何當世家,為何不做個富家翁,聽過暴君除世家的,沒聽過暴君除富家翁的…”


    “你說世家怕無緣無故被天子除掉,太子少師府為何不怕,熊府為何不怕,贇府,為何不怕,就連京兆府府尹張大人張府也不怕…”


    “你說喻家壓你,喻家何時壓過你們董家,要是壓你們董家,你這三道軍器監監正是哪裏來的…”


    “南野外收售獸皮的向老兒,吃了大半輩子苦,起早貪黑,臂上密密麻麻皆是針傷,如今賺了些錢財,為何不花銷,為何不穿華服,為何還要穿草鞋赤著腳,華服,是偷你董家的,還是米麵吃了你董家的,你說沒人敢招惹他,怕他尋季公子,可又無人招惹過他,他也未尋過季公子,你為何如此篤定,你他娘的是王法還是天條,你說是就是…”


    “你賺了錢財就可花銷,旁人賺了錢財,在你眼裏就不能花銷享受,在你眼裏就定然會成為你這般的人…”


    旺仔,給出了最後致命一擊。


    “怕這怕那,以你董家現在的財力,為何不帶著族人出關,去山林之中自立為王,成了野人,自然無人管你,無人殺你,為何不去,難不成…是怕沒了百姓供你董家驅使,沒人對你董家卑躬屈膝,沒人稱唿你董大人,還是怕…怕一群野人將你全家殺了掛在樹上?”


    迴過頭,旺仔看向齊燁:“少爺,莫要聽他胡言亂語,您做的是好事,就如當初老爺對小的所說的那句話。”


    齊燁神情一動:“咱爹說什麽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誰要害咱,一刀砍死就是,可不能天天琢磨著如何害別人,誰若是天天琢磨人有人會害自己,那八成是心裏有鬼,害了太多人,怕旁人報複!”


    “謬論!”董孝通怒道:“身在高位,哪能…”


    旺仔:“熊老大人的位置高不高,為何他不怕別人害他,為何沒人害他,沒人敢害他?”


    “他是侍中,哪…”


    “那你怎麽不做侍中?”


    “本官…”


    “本什麽官本官。”旺仔臉上的表情譏諷到骨子裏了:“想要花不完錢,想要通天的權,想要家喻戶曉的名聲,還想要做賢相,更想要妻妾成群,你他娘的怎地不去想屁吃!”


    說完後,旺仔突然拿起桌子上的賬目。


    “這一本賬目,至少百萬貫,給你,你去雇傭百姓,將這百萬貫用來雇傭百姓,你舍得嗎!”


    董孝通眼眶抖動,猶豫了一下:“過幾個月倒是舍得。”


    齊燁:“為什麽?”


    “我董家的錢快被你訛沒了,過幾個月從關外賺了錢就舍得了。”


    齊燁:“…”


    旺仔放下賬目:“想要關外的財貨,好啊,你辭了官,我家少爺保證你董家在關外如魚得水,官袍,你舍得嗎!”


    “本官…”


    “怕宮中、朝廷忌憚,那就一心做學問,一心讀書,成為名士大儒,你董家,安的下這個心嗎!”


    旺仔退迴到了齊燁身邊,輕聲道:“少爺您搭理他作甚,要小的說,這種整日嘰嘰喳喳廢話不斷地鳥人,捅他兩刀就老實了。”


    董孝通:“…”


    “旺仔所言極是啊!”


    齊燁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不老實的世家,應該全捅了!”


    董孝通痛苦了閉上了眼睛。


    他說這麽多,原本是想要齊燁明白一個道理,世家,除不完,也不應除,等級階層就是如此劃分的,缺了哪一環都不成。


    結果讓旺仔這麽一“攪合”,更加堅定齊燁捅死所有世家的決心了!


    “說的好!”


    帳簾被掀開了,一身老舊儒袍的熊思賢滿麵微笑,邁步走了進來。


    董孝通連忙躬身施禮:“下官,三道軍器監監正董孝通,見過老大人,老大人身體安康否。”


    “還成,成。”


    熊思賢撫須一笑:“善行啊,若老夫記得不錯,當年科考時,正是老夫監的學。”


    董孝通抬起頭,張大了嘴巴,眼眶紅了,隨即猛然看向齊燁。


    看看,看看看看,瞅瞅瞅瞅,連老大人都記得本官的“字”,再看看你,再瞅瞅你,本官,終究是錯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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