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軍諸將各自散了,走的時候竊竊私語,不知道齊燁將南地各世家叫來幹什麽。


    小夥伴們望著角落,耐心的等著齊燁。


    足足過了許久,齊燁不負剛剛的笑容,麵無表情的走了出來,將信撕了個粉碎,張開手掌,碎信隨著狂風飄向了…齊燁的臉。


    “恩師。”喻斌迎了過去:“京中出了事?”


    “和我說說尚書省。”


    聽到“尚書省”這三個字,眾人神情微變。


    喻斌沒多問什麽,迴道:“康延前朝製,尚書省設尚書令一人,正三品,下有左右仆射,掌統理六官,為令之貳,令闕則總省事,劾禦史糾不當者,再下為左右二丞,掌辯六官之儀,糾正省內,劾禦史舉不當者,不過陛下登基後,尚書省之衙權被吏、禮二部…”


    “行了,別擱那百度了,直接說說尚書省的左丞吧。”


    “曲芠博?”


    “嗯,就是他。”


    “曲家出自南地,祖宅亦在南地,曲芠博是當今東宮太子妃姨丈,曲家也與董家交好。”


    “董家?”齊燁挑了挑眉:“董孝通是太子妃的叔叔,曲芠博又是太子妃的姨丈,董家又與曲家交好?”


    “是。”


    “夠亂的。”齊燁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看向季元思:“那曲芠博管太子妃叫什麽?”


    季元思:“娘娘啊。”


    “我是說按親戚的說法。”


    “外甥女。”


    “董孝通管曲芠博叫什麽。”


    “姐夫?”季元思看向喻斌:“是姐夫吧?”


    喻斌:“是。”


    蹲在旁邊的阿卓仰頭問道:“這尚書省的左丞怎地了?”


    “要將考取馬牌之權收歸朝廷。”


    阿卓哦了一聲,不感興趣,反正餘大貴收的錢也沒他一份。


    喻斌倒是聽出不對勁了:“與曲芠博何幹?”


    “尚書省執行政令,執行馬牌政令,曲芠博就是負責這事的。”


    “原來如此。”


    要麽說喻斌這小子腦子好使呢:“不過曲家與董家交好,恩師在南地將董家教訓的傷筋動骨,會不會是…”


    “你師娘懷疑和董家沒什麽關係,而是東宮,東宮太子妃,出這事前,曲芠博派人去了南莊,想要在新建的作坊投些份子,明說不止是他曲家投,也代表東宮投。”


    “東宮?”季元思迷糊了:“太子殿下也…哦,太子妃擅作主張?”


    “應該是。”


    喻斌:“師娘婉拒後,這曲芠博便想敲打一番?”


    “一,不是婉拒,你師娘是直接讓他哪涼快哪待著去,二,不是敲打,不止是敲打。”


    喻斌瞳孔猛地一縮:“尚書省尚無左仆射,右仆役年初去了北地與吏部官員,曲芠博雖說是左丞,可若要詰難恩師,衙內同僚若知曉了豈會任由胡來,這便是說…”


    “嗯,你師娘也是這麽懷疑的,要對付我的,或是說要敲打我的,未必隻是曲芠博,而是尚書省。”


    季元思的麵色也不怎麽好看了:“尚書省為何要這麽做,姐夫從未招惹過尚書省。”


    “可恩師教訓了南地世家。”喻斌搖了搖頭,麵色莫名:“想來是因恩師在南地所作所為,尚書省官員皆是世家子,皆是家族內位高權重之輩,恩師來了南地大動幹戈,將世家…”


    說到一半,喻斌反而困惑了:“尚書省的官員倒是有出自南地的,可除了曲芠博外,其他官員與南地幾大豪族並無幹係,為何會同意曲芠博招惹恩師?”


    “因為這些人,不允許有人破壞平衡,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平衡。”


    齊燁看向關外,目光平靜如水。


    他相信季渃嫣的判斷,季渃嫣在信中講述了來龍去脈。


    一開始,季渃嫣也以為尚書省左丞曲芠博與東宮太子妃董萼華隻是“貪財”,眼紅南莊賺了那麽多錢,想要分一杯羹。


    隨著季渃嫣上心後深入調查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董萼華應該隻是貪財,可曲芠博並非如此,目的沒有這麽單純,太子妃董萼華,就是個傻比娘們,被利用了,被當做一個由頭。


    除了馬牌考取之權外,士林之中已經開始議論南莊軍器監一事。


    這些讀書人談論的是國朝四麵皆敵,既然南莊軍器監打造的軍器如此犀利,應叫朝廷籌備,而非齊燁以“私人”名義搞這軍器監。


    原本這事早就朝堂上談論過了,天子、群臣,都默許了這件事。


    可現在士林又冒出苗頭了,明顯是有心之人煽風點火,季渃嫣深查後發現整件事的源頭還是出自尚書省。


    這也就是說,曲芠博代表的是尚書省,而尚書省不止要收迴考取馬牌之權,還要將南莊軍器監從“私有”變成“國有”。


    “馬牌考取的事,我不在乎,可軍器監,是我,是你們,是咱們在朝堂上,在京中爭奪話語權的倚仗之一。”


    齊燁的麵色有些變化,微微眯起了眼睛:“尚書省,不在乎馬牌在哪考,甚至不在乎軍器監一事,這些尚書省的官員在乎的是世家可以內鬥,但是不能在麵臨外部壓力的時候不團結,被各個擊破,他們,不允許國朝出現一個可以輕易拿捏世家的人,大康朝,不允許出現這麽牛b的存在。”


    喻斌這次聽懂了,真的聽懂了。


    說句老實話,如果他入朝為官的話,並且成了三省尤其是尚書省官員的話,他也會這麽做,不是或許會這麽做,而是百分百會這麽做。


    皇權,需要的不是製衡,而是製約。


    製衡,是製約的一部分,製約則是指通過合理甚至不合理的手段來控製“權力”的運行,防止“濫用”,也可以說防止威脅到自己的“濫用”。


    齊燁的官職一直就挺迷的,今天無官無職的幽王府世子,明天抱刀司親軍,後天又成京兆府的官員了。


    可無論怎麽變化,齊燁早就被定義和打上標簽了,與宮中有關。


    就說這次趕赴南地,京中都知道了,孫功就是個幌子,真正查案的是齊燁,授宮中之命查呂元嘉身死一案,若不然豈會連年都不過在年關的時候來到南地。


    那麽身負皇命的齊燁,在南地借著查案的由頭,將幾個世家豪族收拾的遍體鱗傷乃至傷筋動骨,這讓其他人怎麽想?


    今天,齊燁來到南地,以皇權為名,查案為由,將南地搞的天翻地覆。


    明天呢,如果明天北地、西地、東海,又出了什麽事,齊燁會不會如法炮製,將其他世家搞的雞飛狗跳天翻地覆?


    “斌斌啊。”齊燁轉過身,啞然失笑:“搞我的理由很多,我太過跋扈,我不應該讓南地世家如此懼怕,我更不應該如此膽大,可真正搞我的理由,其實與你有關。”


    大家都看向滿麵茫然的喻斌,都很懵。


    “你喻家,國朝頂級世家,不說南地,整個大康版圖就沒有比你喻家更古老,更富有,人脈更廣闊的世家了。”


    喻斌頓時變顏變色:“弟子追隨恩師,而南地諸豪族中隻有我喻家毫發無傷,尚書省的人誤以為…”


    “不錯,誤以為我,代表宮中的我,要讓你們喻家更加壯大,壯大到了在我離開後,喻家足以憑一己之力壓製所有世家,這就是你師娘的猜測,我相信他的判斷,尚書省,忌憚喻家一家獨大,忌憚宮中借著喻家之力壓製,乃至消滅其他世家。”


    喻斌麵無血色,喃喃的說不出話來。


    季元思嘎嘎樂道:“就知你是個喪門星。”


    阿卓站起了身:“那一切就說的通了,尚書省執行政令,也是唯一可以明麵上代表朝廷與各世家商談利益的衙署。”


    旺仔問道:“大小姐是讓您迴去?”


    “她問我何時迴去,若是已有迴京之意,她則不聞不問,她說急的不應是我們,而是宮中,可若是咱們還要耽擱下去,她會出手。”


    說完後,齊燁突然笑了:“我不用迴去,她也不用出手。”


    “那…”


    “付出總要有迴報,哪怕不對等,至少也要表示一下。”


    齊燁哈哈一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交給他們父子二人就是了。”


    “少爺您指的是陛下與太子?”旺仔有些不太確定:“可陛下和太子…”


    “若是他們不聞不問不管不顧,那…”


    齊燁指向關林之外:“那咱們就更應該開疆了。”


    所有人,包括阿卓,都敏銳的捕捉到了齊燁說的是“開疆”,而非“開疆拓土”。


    齊燁聳了聳肩,不知為什麽,他相信老六與小二,即便這父子二人有再多的缺點,再多的槽點,很多關鍵時候也會掉鏈子,可他依舊相信這對父子。


    原因,隻有一個,當年老爹願意為老六打天下。


    與其說他齊燁相信老六,不如說他更相信自己的老爹。


    齊燁哈哈一笑:“這群白癡猜對了一半,本世子的確為宮中效命,可卻不是要借助世家之力壓製世家,本世子,要自己搞個世家,幹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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