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快入夜,火把組成了長長的火龍,圍繞了塢堡一圈。


    張家塢堡依山而建,僅開一門,三麵築有高牆,牆高四米,每牆正中有一凸出橢圓形望塔,四周有有角台,外牆下方還有護城壕,城壕為鍋底狀,深一米五。


    塢堡後方其實就是個小村落,大院套著小院,大屋連著小房,千人在內活動綽綽有餘。


    搞錢,齊燁是專業的。


    帶兵幹架,蔣少鱗是專業的。


    不到一刻鍾,塢堡被圍的水泄不通,別說人,狗都竄不出來。


    從外麵來看,塢堡極為平靜,實則內部早已慌的不成樣子。


    “少爺,月黑風高夜,殺人正好恰好時。”


    蔣少鱗摁住腰間長刀把柄的五指,不斷張開再握拳,一次又一次,臉上滿是對鮮血渴望的神情。


    這些當年天子在軍中的心腹,大多數擔任了各地折衝府的將軍,消停的太久太久了,他們不渴望戰爭或是殺戮,可他們不希望餘生再無用武之地。


    更何況像蔣少鱗這種人本就是一顆釘子,一顆插在南地的釘子,隨時準備紮向那些心懷不軌的世家心髒之上。


    “不急。”


    齊燁坐在馬車的車轅上,耐心的等待著。


    蔣少鱗沒有再多說什麽,事實上的確不應該急。


    塢堡再怎麽說也是防禦工事,強攻不可取,如果蔣少鱗可以做主的話,並且時間充裕,那麽會隻圍不攻,耗下去。


    塢堡內部會存有大量的吃食,不假。


    吃食再多,總有吃完的一天。


    鬥誌再強,也有被耗光的一刻。


    時間拖的越久,人死的就會越少。


    塢堡的牆上已經站滿了張家人,沒有舉火把,怕被射死,人影幢幢。


    蔣少鱗已經交代了,無論任何人喊話都不要搭理,隻是圍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塢堡高牆上放下了一個吊籃,吊籃之中有人,身穿灰袍,要見統兵之人,自稱張宏。


    搜了遍身,受到了極為粗暴的待遇,最終被推搡到了齊燁麵前,反綁著雙手。


    齊燁坐在車轅上,旁邊站著旺仔、老公輸、斌斌、思思。


    見到齊燁如此年輕,張宏一眼就認了出來:“敢問可是幽王府齊燁齊世子。”


    “不錯。”


    齊燁上下打量了一番張宏,四十歲出頭,滿麵書卷氣,身材消瘦,也不知是近視還是其他緣故,看人都是眯著眼睛的,可能有點散光。


    “你說你叫張宏,張宏,張宏…”


    齊燁念叨了兩聲,喻斌低頭說了一下張宏的身份。


    “誒呦,原來是張世伯,正好,我和你兒子一見如故,給你兒子也帶來了。”


    齊燁打了個響指,喻斌將車廂後麵狼狽不堪的張藝騫拖了過來。


    張宏大驚,脫口叫道:“騫兒,騫兒你怎地了,騫兒可是受了傷。”


    大急之下的張宏剛要衝過去,被旺仔一腳踹在了後腰上,險些撲倒在地。


    司衛上前將這家夥摁在了地上,跪在齊燁麵前。


    齊燁剛要開口,遠處的蔣少鱗跑了過來,指向北側。


    “百餘人,鷲縣方向,應是鷲縣府衙的人。”


    “哦。”齊燁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都抓了吧,官員,抓,文吏,綁,其他隨從,趕走,告知他們,親軍司衛率柳南折衝府捉拿亂黨,誰出現在三裏之內,皆以亂黨處置。”


    蔣少鱗道了一聲“是”,帶著親隨離開了。


    張宏神情大驚:“你到底是何意,我張家如何招惹你了,為何要兵圍我張家!”


    輿圖被甩在了張宏的臉上,齊燁朗聲道:“張宏,張家三代子弟,前朝時曾擔任過?城同知,如今掌管張家所有出關的商隊,也是三代子弟中的張家大管事。”


    張宏望著地上的輿圖,麵色一變再變。


    齊燁抱著膀子:“有什麽想說的嗎。”


    “敢問殿下何處得來這輿圖。”


    “柳州,張宅。”


    “僅憑一張輿圖,殿下就要滅我張家不成!”


    “還僅憑一張輿圖。”


    齊燁蹲在了張宏麵前:“不錯,僅憑這一張輿圖,我現在一聲令下,你猜天亮後你張家塢堡…化為一片火海的張家塢堡,還能夠剩下幾個活口。”


    “你敢?!”


    “落俗套了不是。”


    齊燁用馬鞭輕輕抽了抽張宏的額頭:“一般按照規矩呢,反派說你敢之後,我會一刀捅在你的肩膀說,然後說你句你看我敢不敢,但是吧,我一般不按照規矩來,所以呢…”


    齊燁伸出了右手,喻斌抽出長劍,遞了過去。


    第一次,喻斌沒有領會到齊燁的意圖。


    要麽還得是旺仔,抽出腰後短刀,遞到了齊燁的手掌。


    旺仔知道,齊燁根本不會用劍。


    抓住短刀,齊燁一腳將嘴巴被堵住的張藝騫踹翻:“我不插你,我插…不是,我不捅你,我捅你兒子。”


    “住手!”張宏目眥欲裂:“殿下且慢,且慢。”


    齊燁用短刀在被摁住的張藝騫臉上不斷比劃著:“說吧,為何謀反。”


    “謀反?”


    張宏楞了一下,緊接著怒吼道:“欲加其罪何患無辭,好哇,朝廷想滅我張家直說便是,橫豎都是死,我張家人誓死不降!”


    “日你大爺。”


    本來情緒比較穩定的齊燁,鼻子都氣歪了,撿起地上的輿圖就狠狠抽在了張宏的臉上。


    “輿圖都擺在你眼前了,你兒子也承認是你張家所為,人證物證俱在,你說本世子陷害你?!”


    “慢著。”


    怒不可遏的張宏瞳孔猛地一縮:“僅因這張輿圖,你就篤定我張家謀反?”


    “廢話。”


    “輿圖與謀反有何關係?”


    “我…”齊燁想捅人了,真的是氣的夠嗆:“你不謀反,為何有這樣的輿圖?”


    “出關行商。”


    “行商標注各營兵力多少?”


    “南關三門六營九牆,若不知各營兵力多少,如何請邊軍護衛?”


    “請邊軍護衛?”


    齊燁一頭霧水,扭頭看了眼喻斌。


    喻斌匆匆跑走,等了片刻,帶著蔣少鱗迴來了。


    齊燁困惑不已:“這家夥說請邊軍護衛是什麽意思?”


    “哦,平日南關太平時,偶有商隊出關會使些錢財叫各營出些兵馬護衛,隻是路途不可遙遠。”


    齊燁:“還有這事嗎?”


    張宏吼道:“就是如此!”


    “喊你媽!”


    齊燁一個大嘴巴子抽了過去:“各城牆守將又是何人,輿圖也有標注,你怎麽解釋。”


    “迴關時,因商隊會暗中購買一些菩薩蠻與番女,若遇盤查,守將、校尉、總旗、小旗有可給我張家幾分顏麵的,也有對我張家不屑一顧的,自然要標注清楚。”


    齊燁又扭頭看向了蔣少鱗。


    “他說的是,朝廷不許商隊帶番女入關,少爺您在京中也是知曉的,大家心知肚明之事,朝廷不許是不許,各邊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種事無人舉就無人究,就說咱南關,有的將領和校尉不在乎這種事,有的則是看張家不順眼,不讓張家的商隊將異族女兒帶入關內。”


    “那…那也不對啊,這輿圖要是流落到關外,流落到了那些番族部落手中,南邊軍豈不是要吃大虧。”


    “少爺說的是。”


    齊燁聳了聳肩:“那就結了唄,這明顯是要裏通外敵。”


    “你血口噴人!”張宏大叫道:“這輿圖我張家多的是,董家也有,吳家、柳家、朱家,凡是行商的商隊皆有,齊世子你僅憑一張輿圖便說張家謀反,居心何在!”


    “鴨子吃偉哥,頭硬嘴更硬是吧。”


    齊燁將輿圖丟給蔣少鱗,冷聲道:“那謀害兵部尚書呂元嘉一事,你又如何解釋?”


    “謀害呂元嘉?”


    張宏先是一愣,緊接著額頭青筋都鼓起來了:“好,好好好,看來朝廷是真要除我張家了,好,狗皇帝,狗朝廷,我張宏便是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狗膽!”司空朗一把奪過喻斌手中長劍。


    “等會。”


    齊燁攔住了司空朗,望著怒到了極致的張宏,極為困惑。


    大家都看向齊燁,單單是張宏說了句“狗皇帝、夠朝廷”就罪該萬死了。


    “斌斌。”


    “弟子在。”


    “這家夥…”齊燁指了指張宏:“不像是做戲啊。”


    “弟子也是這般想的,他應是不知情。”


    齊燁又看向了旺仔、老公輸和小思思,三人都是點頭,表示張宏好像並不知情。


    喻斌彎下腰,扯掉了張藝騫嘴裏的破布。


    “爹。”


    張藝騫麵無血色,哭嚎道:“是三叔,三叔…三叔下的手,殺害了呂元嘉。”


    “子俊?!”張宏聞言搖搖欲墜:“老三為何要殺害呂元嘉?”


    “不知,可的確…的確是三叔…”


    “糊塗,糊塗哇。”


    父子二人對望著,都如同沒了魂兒一樣,生無可戀。


    齊燁心中愈發狐疑,按照喻斌所說,這張宏是張家有數的幾位實權人物之一,謀害呂元嘉這麽大的一件事,張宏怎麽會不知道?


    正待齊燁再開口問個明白,火光衝天。


    塢堡內,火光衝天,塢內則是傳出了喊打喊殺之聲。


    “還敢主動動手,找死!”


    齊燁滿麵寒光:“其他張家人知不知情已經無所謂了,是張家人動的手就行,蔣將軍。”


    “末將在。”


    “強攻塢堡,捉拿不成,如遇反抗,殺無赦!”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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