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走了,喻斌也被帶走了,滿小院就剩個太子,外加齊燁和旺仔。


    旺仔杵在牆角,找螞蟻。


    康驍與齊燁,相視而坐。


    “齊燁。”


    見到人都走了,康驍苦笑了一聲,一開口都不是開門見山了,而是直接從山裏竄過去了。


    “莫說你有才學,便是毫無才學整日闖禍將這天給捅了個窟窿,父皇也不會將你如何。”


    “我爹…”


    齊燁神情微變:“當真有那麽厲害?”


    “你果然是知道的,隻是看來知之不詳。”


    康驍為齊燁倒了杯茶,淡淡的說道:“國朝,不可沒有幽王,而幽王,不可沒你這獨子。”


    “國朝不能沒我爹…”齊燁再次問道:“我爹真那麽厲害?”


    “孤不知你口中這厲害二字是何意,孤隻知,不提東海,隻說北、西、南三關,關外皆敵,先說北關涼戎遊騎部族,金狼王大帳如今已是一家獨大,世人皆知,我大康與金狼王大帳早晚還有一戰,大戰。”


    “我爹會調去北關?”


    康驍沒有迴答,自顧自的說道:“南關,諸番部一團散沙,不足為懼。”


    “哦,這個我知道,最沒戰鬥力的就是南關外麵的各個大小部落了。”


    “再說西關,雖也是各自為政相互征伐,可若問誰對我大康威脅最大,必是西關外數不勝數的諸國、諸部,一旦結盟,便會興師數十萬乃至百萬之重。”


    “百萬?”齊燁滿麵狐疑:“那麽多嗎?”


    “這便是父皇為何叫幽王鎮守西關緣故。”


    康驍呷了口茶,繼續說道:“當年開朝時,草原遊騎叩關,將士用命,這才堪堪守住了關牆,那一戰,我大康將士死傷無數,此事,你是知曉的。”


    “是,聽說過,陛下剛登基,前朝留下的爛攤子太多,導致糧草拖延、行軍緩慢,好像戰略計劃也出了問題,那一戰差點沒守住。”


    “是啊,那一戰,本應是守不住的,你可知當年為何兵部下令叫各營軍伍出城,而非據城而守?”


    “不知。”


    齊燁緊緊皺眉,原本他是不關注這種事的,前段時間要搞太仆寺少卿陳尚錦,加之旺仔也是這場戰事的經曆者,慢慢了解後才知道那一場大戰有多慘烈,同時也知道了那一場仗打的很詭異,其中最詭異的就是數支大營出關而戰,屬於是揚短避長了。


    兵部的確下達過這樣的命令,這也導致了陳尚錦這種鳥人有了可乘之機,不知害死了多少軍伍。


    “是因有一支孤軍深入草原,各營軍伍出關,正是為了聲東擊西。”


    “孤軍?”


    “不錯,隻有六千人,深入草原,馬不停蹄星夜兼程,曆時一月有餘,最終尋到了金狼王大帳,也就是極北一處草場。”


    說到這裏,小二臉上滿是某種莫名的神色,語氣頗為激動:“金狼王與其金狼衛,共計萬人有餘,還有幾大部落頭人,統統斬殺!”


    “還有這事?!”齊燁眼珠子瞪得溜圓:“因此雙方才議和?”


    “是啊,沒了金狼王和那些頭人、首領,草原後方一盤散沙,之後便是各部爭權奪利,最終才與我大康議和,孤問你,你可知率領那支偏軍的將領,是何人?”


    “不知道。”齊燁很是好奇,搖了搖頭:“反正不是我爹。”


    “何出此言?”


    “我爹那時候根本沒在北關。”


    “錯,正是幽王。”


    “啊?”齊燁傻眼了:“我爹那時候不是沒在北關嗎。”


    “除了金狼王與那些頭人、首領,還有其家眷,老弱婦孺,不下兩千人,皆被…皆被,總之,偌大的一片草滿水潤之地,你爹去了後,可謂淪為人間煉獄,水源,皆被投了毒,草場,付之一炬,牛羊,統統宰殺投入河中,據你爹麾下校尉所言,無論死活,無論人畜,皆被梟首,皆是如此。”


    齊燁眼睛瞪到了極致:“所以宮中才隱瞞了消息,也無人知道是我爹深入草原進行了這種類似斬首行動的戰役?!”


    “想前朝時涼戎遊騎兵數次入關,我漢家子民何等的淒慘,女子無不被淩辱,孩童,無不被擄走,壯丁,皆被砍去雙手,老弱,無不被挖去雙目。”


    康驍歎了口氣:“幽王,不過是血債血償罷了,可士林,可讀書人,可朝臣,會如何評價,因此,此事才無人得知。”


    齊燁低下頭,久久無言。


    對待敵人,就應該以更兇狠的方式去反擊,可很多時候,那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比敵人更加可恨。


    “幽王深入草原一戰,為我大康搏得了喘息之機。”


    “因此宮中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我?”


    “錯,前朝時,父皇舉旗,天下大亂,南關諸部亦要趁虛而入,你可知為何沒了下文?”


    “為什麽?”


    “太子少師府季家滿門,當初在南地逃亡,正是你爹搭救,此事你是知曉的吧。”


    “這事我知道。”


    齊燁點了點頭,也就是因為這事,老季才想將大長腿嫁給自己。


    “季家人隻知幽王是去南地營救他們,卻不知搭救他們之前,你爹出了關,隻帶數百隨從。”


    “出關?”齊燁迷糊了:“出哪個關。”


    “南關,也正是因為你爹出了南關,南關諸部才按兵不動,直至父皇登基為帝後,南關諸部頭領想要再次集結時已是為時過晚,至於你爹如何說服那些番蠻,孤不知,孤隻知若沒有幽王,南關必然用兵。”


    不等齊燁驚訝出聲,康驍望向西側,好似要穿透黑夜,穿透萬物看到西關,看到大營之中,大帳之中,看到那百戰未有一敗的大康軍神。


    “幽王去了西關後,世人皆知西域聯軍再無叩關之事,西關也是風平浪靜多年,殊不知,幽王數次出關,光是宮中知曉就有十七次,這十七次,幽王不知帶著精銳屠滅了多少西域部落、小國,若非如此,西域那些狼子野心之人,豈會隱忍至今。”


    “殿下是說…”


    齊燁張大了嘴巴,合不攏,東、南、西、北四大副本,老爹,足足打穿了三個?!


    “與幽王戰功相比,與我大康倚仗相比,與我天家倚仗相比,你這幽王府世子在京中闖下的禍事,又算得了什麽。”


    齊燁滿麵震驚之色。


    他光知道老爹應該很猛,隻是沒想到猛的一塌糊塗。


    “幽王,也是孤最敬仰之人,提及過了幽王,便說父皇。”


    康驍苦笑道:“父皇,並不在乎龍椅,不在乎身上所穿的龍袍。”


    齊燁沒吭聲。


    一開始他也是這麽想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傳出退位的風聲。


    可經曆好多事之後,他總覺得自己想的也未必對。


    “可父皇,在乎的是外朝,在乎的是天下人,在乎是否敬畏龍椅,敬畏他身上所穿的龍袍。”


    望著齊燁,康驍麵色複雜:“父皇,是天子,是皇帝,是天下共主,國朝,不能沒有幽王,可江山,卻並非隻靠幽王便能千秋萬代,莫說千秋萬代,便是一朝一代,也不是靠將士、靠刀子、靠屍山血海穩住的。”


    歎了口氣,康驍的語氣滿是疲憊與無奈。


    “宮中,何嚐不想嚴懲貪官汙吏,父皇,何嚐不想如當年軍中那般殺伐果斷,獎懲分明,可朝廷,國朝,不是軍中,不是戰陣,牽一發而動全身,放眼朝堂,多少臣子出自世家,放眼天下,多少世家把持各州各府官場,士林,又都以各地豪族世家為馬首是瞻,天下良田無數,其中過半,不,其中九成皆是世家名下,田地,便是百姓的天,百姓的地,百姓的命根子,天、地、命根子,都在世家手中,這些百姓,是會聽朝廷的話,還是世家的話?”


    “是啊。”


    這次輪到齊燁歎氣了,搖頭苦笑:“世家之害,勝過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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