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最是幽靜,剛禍害完德妃的天子光著個膀子坐在宮殿外的台階上,任由汗水落下。


    旁邊的文德四下看了一眼,深怕有哪個宮女或是太監路過,再見到堂堂九五至尊竟是這種鳥德行。


    “甚是奇怪。”


    康老六摳了摳腳丫子:“為何每次煩悶時,朕就願尋德妃討教一番,可每每討教過後,朕又覺得應多多埋首案牘之上勤勉治國?”


    文德選擇不開口接話,這種事,他無法解答,因為沒有實際經驗。


    其實文德並不是自幼入宮,而是十來歲的時候進行的強製性絕育。


    文公公出身前朝地方豪族,因皇子封地叛亂之事遭受牽連,封地所有豪族有一個算一個都遭到了清洗,文家也是如此,算是遭受了無妄之災。


    文家倒是沒被誅殺滿門,隻是下場慘兮兮的,女的充入教司坊,男的,歲數大的充軍,歲數小的做太監,隻不過並非是宮內的太監,而是守皇田的最下等太監。


    人家皇帝也不傻,搞了別人全家,怎麽可能讓人家的孩子在宮內服侍自己。


    康老六還是將軍時與文德結識,到了後期康家不斷被朝廷君臣打壓後,康老六開始頻繁和文德接觸,並使了大量關係和錢財將其調入宮中,算是安插在宮中的眼線。


    之後康老六舉旗奪位,文德也是第一個打開宮門之人,期間還挨了一箭,最後也就成為了天子最信任的內侍。


    其實倆人都不是什麽省心的玩意,就算沒有結識康老六,文德也想混進宮中刺殺前朝上一任天子為全家報仇。


    滿打滿算,天子與如同影子一般的文德也有三十年的交情了,二人看似主仆,更像是多年好友,畢竟康老六也不是個什麽著調的玩意,相比皇權和上下尊卑,他更看重其他一些東西。


    “你擋著月光了,坐。”


    康老六揮了揮手,文德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旁邊。


    “朕問你,你覺著朕這皇帝做的如何。”


    “老奴不知該如何說。”


    “想什麽說什麽。”


    “老奴怕陛下生氣。”


    “無妨。”康老六大度的哈哈一笑:“你先說,朕生氣了再揍你就是。”


    文德撇了撇嘴,先是長歎一聲:“若問治國,陛下還成。”


    “朕現在就揍你這狗日的信是不信!”


    “老奴說完了,陛下再打。”


    康老六沒好氣的說道:“快說!”


    “治國也就還成吧,前朝留下的爛攤子太多,太雜,太亂,陛下能穩住龍椅,穩住朝堂,穩住天下,已是大康幸事了,因此老奴才覺著陛下厲害,厲害的緊,遙想當年您登基前後,外朝臣子心懷鬼胎,各地各道世家蠢蠢欲動,便是京中的高門大閥,也是心思各異,還妄想著將陛下玩弄於股掌之中。”


    “不錯,說的不錯。”


    康老六頗為感慨:“當初舉旗時,朕曾答應過那些明裏暗裏相助的世家,朕若登基必不會薄待他們,朕,不做失信之人,這也是為何對他們容忍再三的緣故,更是為何朕原本想著要驍兒登基後再對他們…”


    文德突然打斷道:“陛下當初舉旗時,可不止答應過那些世家。”


    “你是說…”


    “齊大將軍,太子殿下。”


    康老六眼眶微微一抖,麵色有些陰沉。


    文德站起身,隨即跪在了天子的麵前,低著頭顱:“那些世家、朝臣,要的都是好處,都是榮華富貴,唯有齊大將軍,唯有太子殿下,唯有二人,不求富貴,不求…”


    “夠了!”


    “老奴鬥膽,二人隻求您善待百姓,可…”


    “朕說夠了,住口!”


    文德不為所動:“您隻是未對那些世家失信,可齊大將軍,可太子殿下,您何嚐不是失了信,爽了約。”


    “你…”


    天子勃然大怒,揚起手臂就要扇過去,隻是快到文德天靈蓋的時候,變成了一個不輕不重的逼兜子。


    “懷武知曉朕的脾性,驍兒亦是如此,不是朕失信,而是事有輕重緩急,若是登基後便大舉屠刀,如何坐穩龍椅,如何穩固朝堂,天下大亂,朕連皇位都保不住了,如何保住江山社稷,天下萬民。”


    天子又給了文德一個逼兜子:“旁人不知曉,難道你也不知曉嗎。”


    文德還是低著頭,沒頭沒尾的說道:“今日老奴出城了。”


    “出城作甚。”


    “去皇莊,去看百姓,去看災民。”


    天子神情微變:“百姓未妥善安置。”


    “極妥,陛下勿憂,隻是…”


    “隻是什麽?”


    “老奴暗中詢問過一些百姓,為何淪落成了災民。”


    說到這,文德仰起頭,咬牙切齒:“世家!”


    這次輪到天子歎氣了:“朕知曉了。”


    “下縣豪強,雨季臨前抬高糧價、陳米換新糧、倒賣官倉存糧、地方稅銀不用修路開山皆被貪墨,更有…是啊,陛下說知曉了,陛下哪能不知曉,陛下比誰都知曉,可連京中下縣都是如此,其他各道,各州府的百姓又該是何等模樣。”


    “是啊,該是何等模樣,朕知曉你的意思,百姓亦如前朝那般,水深火熱。”


    “不,老奴非是此意,老奴是想說…”


    文德一咬牙:“老奴是想說,想來在不少世家眼中,陛下與前朝…與前朝那昏君別無二致,隻顧皇權,而非百姓,這才是他們愈發肆無忌憚的緣故。”


    “你!”


    天子這次是真的怒了,霍然而起,抬起腳就踹。


    誰知文德和個鬼似的,本是跪在地上,憑空而起,悄聲無息後退三步:“陛下,不是老奴說的,是各地世家這般想的。”


    “你他娘的站住,朕今日活劈了你!”


    天子剛要上前,遠處跑來兩個禁衛。


    “陛下,卓統領入宮。”


    文德雙眼一亮:“陛下,卓將軍深夜入宮絕無好事,您先打他一頓消消氣再說。”


    “卓娃子有宮中行走之權,沒跑來尋朕,而是令人通稟…”


    天子罵罵咧咧的:“你這烏鴉嘴,果然是沒好事。”


    說完後,天子一指文德:“再敢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朕絕不饒你。”


    文德躬身施禮:“老奴知錯。”


    說是這麽說,文德心裏不以為意,比這更大逆不道的話他都說過,天子也沒拿他怎麽地。


    說來也奇怪,康老六所信任的人,好像都這個熊樣,沒事就頂撞他,包括他親兒子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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