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嗡”的一下炸開了。


    張巡自爆,揭發右侍郎汪賢逸,揭發一眾同僚!


    這家夥是先自爆,再炸別人。


    銀票都帶來了,九萬多貫,現銀九萬多貫,全帶來了,還說有能至少折算十一萬貫的家產,一日之內就能售賣退贓。


    工部七品主事,自爆為官多年貪了二十多萬貫!


    這家夥自爆之後,矛頭直指工部右侍郎汪賢逸,並且波及到了一大群工部官員。


    天子傻眼了,一會看看銀票,一會看看張巡,一會又看看一群又驚又怒的工部官員,大腦有些宕機。


    誰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不是天子沒經曆過大陣仗,是從來沒有過這種先例,任何衙署對外都是團結的,內部矛盾內部解決,這還是首次在朝堂上同衙署自相殘殺的。


    張巡炸了。


    大殿炸了。


    汪賢逸的腦子也“嗡”的一聲炸了,霍然而起,怒罵:“張巡,你吃醉了酒不成,在說什麽胡話!”


    張巡雙眼對上汪賢逸,原本是有些懼怕的,隻是一想到一旦如了這家夥的意,抱刀司暫時不查了,對方就會掩蓋證據並且將所有罪狀都推到自己身上後,頓時獰笑連連。


    “汪賢逸,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


    “退下!”


    張巡的直屬上官工部郎中怒喝道:“滾出去,莫要在這含血噴人。”


    “元飛雲,你也逃不了。”


    張巡原地開大:“你這郎中也不幹淨,私下了貪了多少你自己心中有數,你舅父不過是區區北地商賈,為何在短短數年內積下家財無數,工部多少工料以次充好不正是你那舅父暗中與你苟且,遠的不說,四年前建蓋雲陽四地折衝府,數千車工料,為何少了十之三成,就這三成,怕是不隻七萬貫了吧,這工料去了哪裏,你以為本官不知,本官非但知曉,還知曉你將你舅父給你的錢財存在你第三房小妾的胞弟名下,就在城南戶部錢莊!”


    郎中元飛雲麵色劇變,張著嘴愣是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還有你!”


    張巡再次指向一個工部主事:“陳銘,本官侵吞百姓田地是不假,可你更甚,尤甚,演武、建營、禦災,哪次不是你巧取豪奪了土地後變賣到了高門大閥之中,十萬貫,不,二十萬貫,至少二十萬貫,十餘年來,怕是至少貪了二十萬貫不止,更莫要說你還用了工部官料營建私宅。”


    工部巡監主事朱鵬勃然大怒:“張巡,你瘋了不成,你可知這是…”


    “你閉嘴!”張巡滿麵不屑之色:“你才貪了三萬貫,沒資格說話!”


    朱鵬:“???”


    “劉嘉鳴,正房名下十三萬貫,其中十二萬四千八百貫皆是來路不明…”


    “王雲塰,你最是膽小,雖說隻貪了不足兩萬貫,可你暗中幫著汪賢逸搶奪的田產最是多…”


    “莊耘惠…”


    “龔升…”


    “李鄂…”


    “廉嶇…”


    “七萬貫有餘…”


    “十一萬貫有餘…”


    “二十二萬貫有餘…”


    “三十一萬貫有餘…”


    “存於錢莊…”


    “存於姑母…”


    “存於小妾…”


    “存於本家…”


    一個個,一聲聲,一句句,一段段,一樁樁,響徹在大殿之中。


    原本還跪在地上一副苦主模樣的工部官員們,不知多少人被冷汗打濕了官袍,不知多少人搖搖欲墜,不知多少人肝膽欲裂魂飛魄散。


    朝堂上的君臣,沒有人是傻子,光是看這些工部官員不堪的模樣便知張巡說的是真是假。


    “還有你,汪賢逸!”


    張巡如同要和誰拚命的架勢,滿麵猙獰之色:“從前朝田產,到本朝工料,從工部郎中到工部右侍郎,從折衝府營建到四地禦災,你暗中貪了多少錢財,吞了多少工料,變賣了多少金石,為了掩蓋罪證,你將我等一同拉下渾水,誰若是不尊你的意,不順你的心,不從你的令,你便挖空心思將其趕出工部,五十萬貫,怕是不隻五十萬貫吧,你眾多親族名下,不算產業,單單是銀票便有五十萬貫之巨,你認,還是不認!”


    “你,你…你你…”


    汪賢逸目眥欲裂,突然衝上前去一記狠狠地耳光抽下,力氣之大竟然險些將張巡扇倒在地。


    “陛下,陛下冤枉呐。”


    早已心神大亂不知所措的汪賢逸,下意識的跪倒在地,隻是一遍一遍口唿著“冤枉”二字。


    沒有辯駁,沒有反駁,隻是說著冤枉,仿佛不停地說著冤枉,他就真的是被冤枉了,天子,就真的以為他冤枉一般。


    再說君臣,先說臣,朝臣們。


    無數朝臣倒吸著涼氣,他們知道工部官員貪錢,隻是誰也沒想到居然貪了這麽多?


    其實也不算多吧,不是一年貪了這麽多,而是當了十幾二十年的貪官了,利益牽扯太多了,加之很多人背後世家幫著上下欺瞞。


    再說天子,肉眼可見的怒氣值上漲,霍然而起,長須無風自動,如同即將破陣的將軍一般,倘若手中握有兵刃,想來是要衝下玉階將這群貪官碎屍萬段!


    還真別說,戶部一直沒什麽錢,可真要是有錢的話,大多是緊著工部給的。


    工部雖然無權,可管的是營建之事,尤其是救災、築城這兩件事,根本不能拖,非但不能拖,還得特事特辦,快事快辦,有一貫就不給九百文,有九百文就不給八百文。


    一個是關於民,災民,一個是關於兵,駐兵,兩件事都幹係重大,又都是天子最為在乎的事,戶部不敢拖延。


    誰知就因為是天子最為在乎的,工部竟然上下其手,侵吞田產也就罷了,連朝廷的錢也敢拿,連朝廷的工料都敢販賣!


    “朕,朕要你們,朕要你們…”


    登基多年的天子這次是真的龍顏震怒了,如此憤怒,屈指可數,之前幾次還是事關謀反之事。


    “吏部何在,刑部何在,朕要這群…”


    話沒說完,文德突然麵色劇變,小聲提醒道:“陛下且慢,共計一百二十一萬四千貫。”


    天子愣住了,扭過頭。


    文德眼珠子瞪得圓圓,張著嘴:“那張巡所說數目,十餘年來,這些工部貪官竟共貪了一百二十一萬四千貫,單單是能追迴的錢財,就…就有一百二十一萬四千貫之巨。”


    天子心髒狂跳:“這便是說…”


    “陛下!”文德吞咽了一口口水:“此案是齊世子所查,親軍司衛所查,按道理、按規矩、按律法,既是親軍,查的案,查抄的錢財,統統,統統…”


    “撲通”一聲,天子癱坐在了龍椅上,如夢似幻。


    足足許久,天子強行壓住狂喜之色,大吼道:“來人,宣抱刀司七品小旗齊…不,宣抱刀司五品歸德朗將齊愛卿入殿,朕要將此事交由齊愛卿查辦,嚴查,徹查,一文錢都不放…一人都不放過!”


    “陛下且慢!”


    又是一聲且慢,鮮少在朝堂上開口的戶部尚書贇乘泰出班了。


    大康朝錢糧大管家贇乘泰,三朝老臣,雖是年過六十卻精氣神十足,身材矮壯,雙目炯炯有神,六尚書之一,真正的朝堂實權大佬,很多時候連三省大佬都不鳥的存在。


    贇乘泰太了解天子了,如同農民伯伯了解化肥一樣,天子話沒說完他就知道這老登打的是什麽意思。


    “陛下,依老臣之見,是應交由幽王府世子殿下徹查此事。”


    話鋒一轉,贇乘泰提高音量,聲如洪鍾:“此案牽扯過大,涉及工部多位官員,雖齊世子不過區區觀政郎罷了,卻難得有一腔熱血上報天子下報朝廷,可謂少年俊傑,此事又因京兆府而起,老臣願推舉齊燁世子殿下查辦此案!”


    說完後,贇乘泰迴頭打了個眼色,幾乎所有戶部官員都出來了,一聲聲“臣附議”不絕於耳。


    天子哈哈一笑:“不錯,就應交由京兆府觀政郎齊愛…”


    說到一半,天子愣住了,下意識呢喃道:“不是觀政郎,是,是…是朕的親軍,是抱刀司司啊,是抱刀司,是抱刀…”


    天子說不下去了,頓感胸腔一陣翻騰,險些吐出一口老血。


    這一刻,他多麽希望時光可以倒退,倒退到半個時辰前,然後,他要站在大殿之中,他要大聲的宣布,齊燁,是親軍,是天子親軍,是抱刀司司衛,他娘的抱刀司司衛,抱刀司司衛查案,查抄的家產,統統都是朕的,朕的,都是朕的!


    文德也反應過來了,長歎一聲,潑天的富貴,就這麽失之交臂了,真他娘的晦氣。


    不止是文德,其他大臣們也反應過來,唰的一下,全出班了。


    就和提前統一了口徑似的,交由齊燁來查,必須他來查,而且,必須是他娘的京兆府他娘的署丞他娘的齊燁來查,和天子親軍,沒關係,一文錢關係都沒有,沒有,完全沒有!


    誰都不傻,這麽大一筆錢,而且還這麽好追迴來,如果是京兆府,不,任何一個衙署,不論是哪個衙署去查辦,隻要是追迴來,全都上交國庫,除了天子親軍外,天子親軍查辦的話,錢就得統統入了內庫了。


    朝臣們都樂嗬嗬的,那叫一個爽啊,沒招,躺贏,美滋滋,誰叫你老康頭剛才不斷強調人家齊燁根本不是天子親軍呢,活吊該,叫你嘚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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