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給我玉佩?我和你們才見過一麵吧。”


    白竹堅辭不受,少年笑的更燦爛,他拍了拍白竹的肩頭,很好,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兩人自然是唐王元和趙嬰,他們需要為軍功爵找到一個合適的代言人,此人也必須是一口鋒利的寶劍。


    所以白竹被選中了,他有成為名將的潛質,也沒有什麽背景,幹淨的像一張白紙,可以隨意塑造。


    在唐王的特意關照和自身的天賦異稟下,白竹用了兩個月便得到了大夫的爵位和將軍的頭銜,曾經需要仰望的百夫長現在反而要對他諂媚。


    這種感覺很奇妙,白竹也有虛榮心,他飄飄然起來,然後被趙嬰無情戳破。


    “白竹,記住你的職責。”


    趙嬰比起唐王元還要小兩歲,身形還未長開,臉頰因為發怒鼓了起來,像一隻對著老虎呲牙的兔子。


    白竹原想發火,看到這樣的情景也說不出什麽來,他嘴笨,便隻好緘默。


    趙嬰歎了口氣:“白竹,你是大王選中的劍,而寶劍是不能磨損的。我知道你沒什麽心思,但你必須保證自己的忠誠。”


    白竹看他頂著幼嫩的臉偏偏要裝大人覺得很好玩,可是他不敢笑,眼前瘦弱的孩子能決定他的命運,而他的命運已經被那日的少年書寫好了。


    他要做唐王最好最順手的利刃,不然便是萬劫不複。


    和衛國的戰爭進行的很順利,衛王是個瘋子是列國的共識,他也是在那場戰役中展示了自己的果敢和勇毅,躍馬踏上了獻寧的城牆。


    獻寧城樓上原本有一個鳳凰的浮雕,那是天子的圖騰,也是衛國的驕傲。


    可是白竹跳上了城樓,踏碎了搖搖欲墜的磚石,傳承悠久的圖騰也在此戰徹底破碎,後來再建的城樓鳳凰已經不見了。


    為了保住獻寧,衛王不得不割地賠款,剛即位的唐王元也樹立了自己的威嚴,白竹更是憑借先登的功勞一躍衝天,成為唐王最好用的兵刃。


    現在的白竹還沒有鏽蝕,他隻能任勞任怨地前往軍營,操練一群刺頭。


    離開將軍府邸的夏釋之馬不停蹄地去拜見了唐王,他早已拜在當時還是太子的劍珣門下,這是他的免死金牌,也是他未來的進身之階。


    “將軍已前往軍營。”他不多話,隻說了大王要知道的事情,唐王很滿意。


    夏釋之是她親自選擇的人,而他的識趣實在讓人喜愛。


    唐王笑道:“夏先生辛苦,寡人雖不能現在拜相,但太常還是使得的。”


    唐國的官職照抄了三公九卿,這也是沒辦法,太複雜的架構適應不了目前的生產力,強推三省六部也沒有足夠的官員來支撐。


    天子采用的也是三公九卿,但每個中央官員同時也兼任地方諸侯,大家都不過是借鑒罷了。


    而太常是九卿中職權最大的,夏釋之還年輕,如果他能活過而立,相邦之位唾手可得。


    思及此,夏釋之立刻謝恩:“謝大王。”


    他也是落魄貴族出身,不然家族是沒有餘財送他跟隨荀不疑學習的,從血液裏,他就渴望功業,哪怕是離開師門,士林不容,他也不在意。


    等到他擁有權力,當初那些嫉妒的人隻會諂媚地匍匐在他身前。


    這時唐國卻來了另一位意在相邦的士人,他年過不惑,頭上早已冒出絲絲縷縷的白發,麵容堅毅,每一條皺紋都飽含風霜。


    他正是公孫綰,聽說唐王元薨後便立刻動身,他需要借助新朝的包容來進入朝堂,不然他此生再沒有機會走入唐國朝堂,他已經等不起了,也沒法再等了。


    “當初那位先生語焉不詳,真不知現在的唐國是什麽樣子。”


    那顆玻璃珠子他一直貼身存放,他久居燕國,對唐國不怎麽了解了。


    總是聽聞唐國日新月異,格院如何巧奪天工,但這是他第一次踏上唐國的土地。


    而被他惦念的那位先生此時正在釀酒,他從農家那裏得了葡萄,又有從西域看過的技術,但光看不行,還得親自上手,故而他們一家人正在一起做實驗。


    崔祁和姬琮都換了短打,雲姬也穿著短裙短衣,葡萄汁水沾到衣服上不好清洗,蒸汽也太過熾熱。


    這不是崔祁第一次釀酒,道玄最上等的待客佳品就是主人親自釀造的美酒,他自然也學會了如何用糧食製作酒液。


    那時他不常飲酒,陸青鸞倒是喜歡,他活了太久,而飲酒是他們這些存在千萬年不死的修士的普遍愛好。


    葡萄放入缸中發酵,幾人衝去身上的汗水,然後躺在搖椅上排排坐。


    崔祁搖著他那柄繪製東嶽日出的折扇,閉著眼睛,好似已經睡去。


    他需要休息,又不能休息,一旦閉上雙眼,他就看到趙嬰死前的那滴淚水和衛王璧的釋然。他見過許多死亡,隻這兩次最為難忘,也讓他記憶猶新。


    到了晚上,崔祁開始彈奏招魂,招魂的樂聲隻有將死之人和魂魄能聽到,樂陵也傳出自家人死前聽到了哀怨的琴聲,隨後便過世的說法。


    可聽過琴聲的人都死了,此事也死無對證。


    有此奇事,虞王自然也聽說了,他問太子:“申,你聽到過那個琴聲嗎?”


    太子強大的五感也不能戰勝生與死的阻隔,他誠實地迴道:“聽不到,但我每晚都能從桃花坊的方向聽到古琴移動的聲音。”


    其實他們都清楚,此事是崔祁所為,而聽到琴聲的人不是年事已高,就是重病纏身,他們的死和琴聲沒有關係。


    九月初九那日,崔祁停下了他的琴,隨後歎道:“無用矣!”


    霽兒不解道:“師父,不是說連續彈奏七七四十九日便能找到離散的魂魄嗎?為何無用?”


    崔祁收起琴,麵如霜雪:“霽兒,世間之事不是說說就行的。”


    他再一次對天道的反抗照舊以失敗告終,崔祁也沒有多傷心,他這輩子做了不少無用功,不差這一次。


    這一夜,身處相國府的李錄也聽到了琴聲,他能感知到生命的流逝,對此他隻是笑笑:“看來是崔先生。”


    下一刻,崔祁就出現在他麵前:“伯虞,我欲逆天。”


    他說話時很平靜,人的壽數並非不可更改,隻是影響大局的人是無法延壽的,像是唐王元,他治好了肺炎,依舊會死於肺部的壞死,天道已經安排好,人力無法扭轉。


    可李錄不同,他不涉及政局,他的生死對天下大勢無關緊要,既然如此,他為何一定要死?


    李錄卻是蒙了,逆天是什麽意思?可沒等他思考,崔祁便喂他一顆藥丸,隨後他渾身抽搐,口中吐出了數不清的蟲子。


    這時崔祁倒也不害怕了,他冰封住蠱蟲,又強行驅逐了體內各種毒素,一套下來,李錄隻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死去的父親。


    崔祁問道:“如何?”


    李錄如實說明,可崔祁卻說道:“那是真的,你剛剛已經死了,我又吊了你的魂魄迴陽。”


    他嚇了一跳,趕緊摸摸心口,心髒還在跳動,他又探上脈搏,脈搏也是正常的,體溫甚至恢複了常人的狀態,他大感驚異。


    “崔先生,我以後是常人了!”


    崔祁勉強笑笑,他感知到今日便是李錄的死期,這才放下琴來救他。死去的人固然可惜,活人卻更值得挽救,他不想再錯過了。


    做完一切的崔祁囑咐李錄千萬不要說出自己,李錄自然答應。


    他為了今日的逆天而行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未來的一年無法再動靈力,所以這一年,他們需要自己保護自己。


    “崔先生,我該如何報答?”


    李錄跪在地上,崔祁扶起他:“好好活著便是最好的報答,我此後不能來看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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