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的感歎也不是純粹的裝腔作勢。


    大唐現在名義上還是盛世,李林甫比楊國忠能力強,也想做點事,因此劍南打輸了,陣亡六萬將士的撫恤金多少要給一點,劍南軍士後續的招募、調動也要處理。


    安祿山那邊又去和北方鄰居練了練,打仗要糧餉,打贏了要賞賜。


    李隆基的千秋節是盛大慶典,耗資巨大。


    這些要花大錢的事撞在一起,確實夠李林甫傷腦筋。


    李琩跟著想了會兒,道:“右相為國辛勞,鞠躬盡瘁,父皇和大唐子民都會感念右相的功勞。”


    “功過是非,自有後人評說,我是不想了。”李林甫說到這兒,店家剛好端來餛飩,李林甫主動接過,吃了一口,接著道:“今年千秋節,聖人正好六十。聖人自是龍體康健,千秋萬載,可也是耳順之年,臣也六十有二,隻盼能多伺候聖人些日子,讓聖人順心如意。”


    李琩道:“右相對父皇拳拳之心,令人動容。”


    李林甫剛才這話的言外之意,就是李隆基都年事已高,他都忠誠於李隆基,讓李隆基順心,李琩作為兒子,更應該這麽做。


    可是李琩的迴答明顯在裝暈。


    李林甫不由笑了笑,坦白道:“殿下學識淵博,應當知道耳順之年的耳順是何意思吧?”


    李琩一本正經的解釋道:“按《論語》的意思,是指境界高遠,能順其自然,於是便沒有不順耳的事。”


    “殿下果然學識淵博。”李林甫言不由衷的誇讚一句,話鋒一轉,道:“可在臣看來,殿下這是著相了。聖人六十大壽,特意留殿下在京慶賀,殿下可要體會聖人的一片苦心啊!”


    李琩道:“多謝右相提點。”


    “殿下多禮,是臣多嘴了。”李林甫帶著笑,吃了兩口混沌,起身道:“臣還有急事,便不陪殿下了。”


    “我送右相。”李琩跟著起身。


    李林甫沒有拒絕,轉眼看向因為衝撞了李琩還在跪著的右驍衛。


    李琩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哎呀,你怎麽還跪著呢?快請起身。”


    “多謝殿下。”這右驍衛迴了一句,卻不敢起來。


    李林甫見此情形,踹了這右驍衛一腳,道:“起來吧,以後擦亮你的狗眼,不要為非作歹。”


    “是。”這右驍衛這才起身。


    李林甫迴身,踩著奴隸的身軀上了轎,朝著興慶宮的方向去了。


    待李林甫走遠,張光晟不由問道:“殿下,右相說您著相了是什麽意思?”


    李琩順口道:“《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裏說,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張光晟依舊不明所以,一旁的何錦便替李琩解釋道:“右相的意思,是指殿下解釋的耳順不對,應該按字麵意思理解。”


    張光晟恍然大悟。


    李林甫希望李琩讓李隆基耳順,更深一層,就是要把這件案子判得合李隆基的心意。


    那要怎麽和李隆基的心意呢?


    李林甫以為的是廢太子。


    但李琩並不這麽認為。


    李琩沉默了會兒,道:“以吉溫的手段,現在應該用刑了,張參軍隨我去監牢看看,何姑娘和阿綺絲公主先迴去吧。”


    李琩說罷,帶著張光晟去了大理寺。


    ……


    同一時間,東宮。


    此時的李亨坐立不安,在屋子裏急得走來走去。


    不一會兒,李靜忠推門進來。


    李亨忙問道:“地方都搜了嗎?”


    “都搜了,沒發現可疑之物。”李靜忠迴道。


    “那就好,沒有就好。李亨點點頭,稍微寬了心,接著道:“韋妃和杜良娣在做什麽?”


    李靜忠道:“殿下令讓她們呆在屋裏,可是她們都吵著要見殿下。”


    “現在我還見她們幹什麽?”李亨有些煩躁,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李亨更火了,不耐煩道:“誰?”


    門外傳來張良娣的聲音,道:“殿下,是妾身。”


    聽到是張良娣,李亨猶豫了一下,道:“進來吧。”


    張良娣聞言,推門而入,雙手端著茶。


    隻見張良娣來到李亨跟前,將茶水呈給李亨,道:“殿下,喝杯茶靜靜心。”


    李亨接過茶水,扔在桌上,道:“我現在哪裏還有品茶的心思!”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張良娣語氣和緩,“殿下既然沒做過,還擔心什麽呢?”


    李亨一怔,示意李靜忠退下,才歎了口氣,道:“李瑛之事還曆曆在目,我如何能不擔心。李林甫一心想鬥倒我,這次我多半要栽在他手裏。”


    張良娣道:“能左右殿下前途生死的,隻有聖人。殿下與其擔心李林甫怎麽做,不如揣測一下聖人的心思。”


    李亨道:“我現在心亂如麻,全無主意,我有心召呂向他們共同商討,又擔心父皇更加疑心我。”


    “殿下所慮不錯,如今這種時候,殿下誰都不能見。”張良娣先附和,隨後分析道:“依妾身愚見,聖人並不想廢黜殿下。”


    “哦?何以見得?”李亨忙問。


    “若是聖人想廢黜殿下,不會讓壽王旁聽。”張良娣思索著,跟著分析道:“則天皇後臨朝時,頻繁廢立,先立中宗,又廢中宗立睿宗,後又廢睿宗立中宗,如此折騰之下,導致朝局不穩,聖人對此深有感觸。如今聖人已是耳順之年,聖人想要的,隻是安穩。”


    李亨跟著想了片刻,道:“你說得有理,接著說。”


    “喏。”張良娣畢恭畢敬,“聖人想要安穩,殿下何不遂了聖人的心意。”


    李亨道:“如何遂?”


    張良娣道:“韋氏一族勢大,韋堅位高權重,王難得手握隴右重兵,殿下和他們走得近,這自然不能讓聖人安心。若是殿下能和韋妃和離,自然就和他們做了切割。”


    “這……”李亨好不容易拉攏這兩大勢力,他有些不甘心,不過現在看來,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


    李亨強忍不甘和怒意,問道:“那杜良娣呢?杜氏可沒什麽勢力。”


    張良娣道:“杜氏勢力雖然不大,可是柳勣結交了不少外臣,若是把這些外臣算在裏麵,那所引起的震動勢必不小。”


    張良娣的意思,杜良娣也得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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